“景略公,如今城内外正挨家挨户地展开搜查,想必不久便会有眉目。但凡有嫌疑之人,皆会被押往诏狱受审!”
景略乃贾敬之表字,昔日先太子尚在人世之时,贾敬乃其麾下首屈一指的智囊。
年少及第,才学出众,又兼宁国府家主之位,更得先太子赏识。
彼时,天下读书人无不对贾敬心生艳羡!
后来先太子“意外”离世,贾敬毅然辞官让爵,前往城外清修。
此等忠贞不渝、不事二主的气节,令诸多文人墨客尊称其为景略公。
闻听夏荷之言,贾敬双眸微敛,隐隐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大肆搜捕?哼,可还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夏荷顿感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心中暗忖:此人已在城外清修多年,怎的仍具如此威严?
“回禀景略公,依目前情形来看,贼人并非寻仇,而是蓄谋已久,一直暗中窥视。他们行动迅捷,未引起任何人警觉,醉月楼那边目前也未能提供任何线索……”
凶手行凶速度极快,且悄无声息。
贾珍与贾蓉之死,未引起任何人注意,直至马夫见他们父子许久未出,方请醉月楼之人前去探寻,这才发现二人已气绝身亡。
如今,醉月楼已被团团围住,所有人皆在接受盘问。
其中不乏朝廷官员、功勋贵族、世家子弟……
贾敬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心中悲痛难抑。
宁国府一脉人丁本就不如荣国府兴旺,他仅有一子一孙。
如今他已年迈,遭遇此等变故,实乃断子绝孙之痛!
但他虽满心悲戚,却也将警惕提到了极致。
既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那后续定会有重大变故!
自己为贾家离城去修行悟道,难道还无法让贾家从这乱局中脱身吗?!
把夏荷打发走之后,贾敬神色哀伤地望着贾母,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三个字。
“婶母……”
贾母听到这两个字,原本强压着的情绪瞬间决堤,泪水夺眶而出。
老天爷,怎地与老身开这般玩笑,如此折磨人!
在这元春归府省亲的大喜日子来这样一遭!
贾赦,贾政和贾元春赶忙上前搀扶贾母坐下,在一旁好言相劝。
兄弟二人和元春面面相觑,神情复杂,相顾无言。
贾敬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婶母,近段日子家里的男丁暂且别出门了。等朝廷把事情查清楚再做计较!”
第18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贾母猛地一颤,急忙问道:
“这,这难道还会有类似的事儿发生?”
贾敬摆了摆头道:
“还不清楚,小心驶得万年船!恩侯(贾赦表字)和存周(贾政表字)最近也别往外跑,先写份奏折递到宫里,就说我悲痛过度,没力气操办丧事,你们得留在家里搭把手。”
贾赦和贾政应了声,就算没有别的顾虑,他们也得留在家里帮忙。
虽说这兄弟俩之间的矛盾已无法化解,但和贾敬的关系都挺不错。
再者说,去世的毕竟是他们的侄子侄孙,哪能坐视不管呢?
尤氏、可卿、王熙凤、李纨等人带着姑娘们站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候,就连向来泼辣的王熙凤都不敢随意开口,规规矩矩地站着。
小惜春躲在迎春身后,怯生生地探出一只眼睛,有些陌生地瞧着贾敬。
她其实盼着贾敬能看向她,认出她,然后跟她说上几句话。
没错,哪怕只是奢望,也只敢奢望贾敬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因为自打有记忆起,她连这位生父的模样都是头一回见。
迎春好似察觉到了小惜春那纠结的心思,回过手握住小惜春的小手捏了捏。
小惜春咬了咬嘴唇,又瞅了瞅贾敬,最后满心失望地整个身子都藏到了迎春身后……
贾敬完全没留意到自己女儿,或者说压根就没把她放在心上。
他凝神思索了一番,低声说道:“把最近朝堂上的事儿再跟我讲一遍,尤其是沈丞那个老匹夫的反应!”
贾政怔了怔,把之前知晓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他品阶不够无法上朝,所知道的也都是史鼐史鼎回来讲的。
见贾敬双眼又习惯性地眯缝起来,贾赦在一旁询问道:
“兄长是怀疑元平那一脉的人干的?”
贾敬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
“应该不是,这对他们没好处。到底是何人所为……”
这时,他才重新注意到了贾母身旁柳眉微蹙的元春,先前他已知晓元春归府省亲的缘由以及珏哥儿获封一等伯的消息,不由得陷入沉思。
莫非,这几件事之间有何干系?!
......
与此同时,皇宫,毓庆宫内。
太上皇脸色阴沉地盯着眼前的雍和帝,缓缓问道:
“此事是你所为?!”
雍和帝愣了一下,接着苦笑着道:
“父皇,儿臣这么做能有何好处?!贾家就算又出了个战功卓著的武将,也就那么回事儿。”
雍和帝明白太上皇为何怀疑他,毕竟贾珍和贾蓉的死,对他确实有一定益处。
可他压根就没做这事儿,也不屑于做这种勾当。
这手段太简单粗暴了,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他身为皇帝,自然有着自己的尊严。
再说贾府在他眼里不过是行将就木,江河日下罢了。
只要把口子卡住,贾家只会愈发衰败。
太上皇冷冷地说道:“既然并非你所为,那便不必兴师动众地搜查了。封城的举措也可免去,莫要再给贾家平添祸端了。”
雍和帝心中猛地一颤,已然察觉自己的那点小算盘被看穿了。
确实,贾珍与贾蓉之死虽线索寥寥,可正因如此,才没必要在城中大肆搜捕。
连刺客的半点消息都没有,又能搜出个什么结果?!
满城搜捕,说到底不过是想揪出自己那两位好兄弟和那个好侄子的些许“短处”!
可惜啊.....
“是,父皇,儿臣知晓了。”
太上皇面色稍缓,语重心长地开口:
“皇儿,你登基之后日夜操劳国事,朕深感欣慰。然而身为帝王,不仅要懂得权衡之术,要体恤百姓,更要顾及自己的声名。”
“如今这天下灾情已有所缓和,想来往后几年便会逐渐消散。待那时你的美名在民间传扬开来,稍加引导便能成为一代贤君,有些事不必太过执着。”
太上皇说得颇为隐晦,可雍和帝却都听懂了,沉默片刻后行礼回应:“是,父皇,儿臣定当铭记您的教诲。”
太上皇并未抬眼看他,心里明白此刻说这些其实起不了多大作用。
只要自己还在世,军权还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个儿子便不会真正安分。
哪怕是父子,生于帝王之家,尤其是在如今这朝廷有两位主上的情形下,彼此间难免心存猜忌。
“回去歇着吧,传令刑部和锦衣卫加快查案进度,尽快将贼人缉拿归案,给贾家一个说法!切不可寒了这些老臣的心,更不能让他们生出异心!”
“是,父皇,儿臣这就去安排。”
雍和帝依旧是一副敷衍套路式的回应,太上皇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
当年先太子那桩事之后,太上皇便缠绵病榻,太医们皆言需着手筹备后事。
他自觉大限将至之时,反复权衡才选定这个儿子承继大统。
可儿子登基还不足三日,他的病情竟渐渐有了起色,这十三年来身子骨反倒愈发康健了……
望着雍和帝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太上皇稍作停顿后说道:
“贾家可不能再出乱子了,你可明白?”
雍和帝垂首应道:
“是,父皇,儿臣清楚!”
他深知太上皇疑心极重,自打开始怀疑此事是他所为时,他便已然被视作“幕后主使”了。
虽说满心冤屈,他却并未为自己辩解,而是岔开话题问道:
“父皇,宁国府如今嫡脉人丁单薄,贾敬年事已高,想来难再有子嗣。这宁国府的爵位该由谁承袭?”
太上皇与贾家的关系错综复杂,即便身为太上皇之子,他也有些摸不透太上皇对贾家的心思。
当年太上皇年少登基,正是凭借贾家的兵权才坐稳了江山。
贾代善曾是太上皇的陪读,二人一同长大。
后来贾代善为太上皇镇守边疆,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第二代荣国公。
然而功高震主,开国一脉的势力过于庞大。
也不知是何时,经过怎样的深思熟虑,更无人知晓他用了什么手段,让贾代善主动带头削弱开国一脉的权势。
后来更是“卧病不起”,最终病逝于榻上。
按理说那时正是削弱贾家和开国一脉的绝佳时机,可太上皇却收手了。
虽说提拔了元平一脉和中立派,但开国一脉仍掌握着部分兵权,在朝堂上仍有一席之地。
对贾家更是极为袒护,默许皇室供奉的大幻仙人张道长时常前往贾家走动。
所以这贾家宁国府继承人的事,雍和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拿主意。
没想到太上皇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不急,先让宁国府把丧事好好办了。等丧事办完,看他们上奏举荐的是谁,你再斟酌定夺吧!”
雍和帝怔了一下,随即心中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