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72节

  朱棣将五位塞王内迁之后,防御蒙古的职责就落到了他一人肩上,北征是必然之事,一旦运河疏通,他立刻就会迁都北京,那时北京就会实际上承担京城的要务。

  既然如此,那他就直接把自己的坟茔定在北京即可。

  南京有明孝陵,李善长也在这里。

  北京从朱棣开始的十三陵,李氏的祖坟恰好从这里开始。

  两代大孝子,正合其时!

  这些原因李显穆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他只是温声道:“父亲大人曾推算过,顺天府乃兴旺李氏之所在,他老人家生前就已经为自己选定了墓地。”

  张婉毕竟年幼,真的就信了,震惊道:“先伯父真是厉害!”

  张辅和张氏见状颇有些忍俊不禁,李显穆虽然只比张婉大六岁,可双方的心智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一想到这么优秀的人,未来会是他的女婿,纵然是张辅,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得意。

  “婉儿,过来。”

  张婉闻声往张氏怀中扑去,李显穆则沉稳的与张辅交谈着朝中之事,这般沉稳,愈发让张辅欣赏,又想起家中的不肖子弟,竟无一人能望李显穆之项背,一时有些叹息。

  待李显穆从新城侯府离开,而后返回公主府后,又是数日,沉重的棺椁由力夫抬着从公主府离开,转而向码头而去。

  此行北去两千里,元朝时修的京杭大运河还不曾全部疏通,走一段水路后,就要走陆路,到了北京时,怕已然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

  护送棺椁的护卫有许多,李显穆则坐在最靠近棺椁的马车中,见山水、日暮、寒冬、白雪,越往北走,那苍茫凋零之色,便越是深重。

  他出生在应天,自然是没见过北方的大雪的,传说中能够将人淹没,大河都为之冰冻,这一路上他都渐渐见到了。

  遍及风土人情,他便深刻理解了父亲曾经说过的,北方乃是苦寒之地,若不以朝廷大势压之,是必然争不过南边的,可北方之土,亦一寸不能让。

  迁都之事,必然而行!

  ……

  李祺撕开了沉沉黑暗,撕开了天与地之间的渐渐要闭合的裂缝,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世间,无数的气泡在面前浮沉,有人影重重在其中。

  他伸出手指戳破其中一个气泡,立刻如同走马观花般,无数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落在了他的脑海中。

  “原来发生了这些,朱棣可真是个守信的人啊。”

  “显穆扶棺北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显穆的身上。

  夜很深了。

  李显穆还没有睡,他望着头顶上的皓月繁星,一闪一闪,仿佛看到了他的父亲。

  他伸手探进怀中,摩挲着一支香,那是父亲单独留给他的东西。

  这香是折不断的,始终散发着澹澹的清香。

  “点燃这支香,就能再见到父亲吗?”

  李显穆眼神有些迷蒙,带着一丝丝的近乡情怯之意,紧紧抱在怀里,蜷缩起身子。

  “唉,睡吧。”

  李显穆睡着了,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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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永乐六年春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自李显穆扶棺北上,时间如流水东去,已然三年矣。

  顺天府春去秋来,枯荣数度,如今寒冬又去,春意重临。

  永乐六年春,顺天府。

  埋葬李祺的坟茔上已然青草蔓延,任风吹雨打这些草却甚是坚韧,坟茔之侧种着些树,却还不曾长成参天之森。

  坟茔不远处,搭着间草庐,木质铸就,上卧着茅草,黄泥篱笆铸成的院墙,瞧着甚是简陋,李显穆扛着锄头在院中挖地,挥汗如雨。

  十五岁的年纪已然身体很是健壮,裸露在外的臂膀上全是肌肉,明显不是寻常那些文弱书生。

  待放了些水浇灌后,李显穆回到了屋中,屋中书籍自然是不少,但更多的是信件,有来自南京的,有来自北京的,其中大多数是他的师兄王艮,还有许多是母亲以及两个兄长的问候。

  “显穆!”

  李显穆展开新的信件后,瞧了许久,将信件放下后,走到茅屋门前,望着那齐整的院落,而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门,来到李祺的坟茔前,先磕了四个头,而后低声道:“父亲,师兄来信,说京中不平,守丧期满,吏部也在来信催促,儿子这次是真的要回京了。”

  自李祺去世后,李显穆扶棺北上后,他就效仿古代的孝子结庐而居,他认为父亲乃是不逊色于古代圣人的大贤,那自然该有一个完美的儿子,是以他坚持了整整三年。

  李祺看到这一幕,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李显穆教的太过于正直甚至到了迂腐的地步,不过看到李显穆处理不涉及李祺事情时的果决,又放下了心。

  “该回去了,第二代的李氏家主,我一生的心血!”

  【族长:李显穆(二代)

  成型六维天赋:内政:85;权变:87;军略:72;统率:51;勇武:69;学术:95。

  嫡系子弟:0。

  族长声望:60

  家族声望:50

  香火值:30

  成就值:1900】

  李祺召开了系统,将李氏家族新的数据再次看了一遍,李显穆的天赋自然是极高,不过还没有全部兑现,待经历后还能再成长。

  他没有孩子,自然也就没有嫡系子弟。

  族长声望本来连60也没有的,守孝这三年给李显穆增长了不少声望,这属于水滴石穿的水磨功夫。

  家族声望李祺死后自然是一落千丈。

  香火值开启则是应有之理,毕竟李祺现在已经变成了祖宗牌位,李显穆这些年给他上香祭拜,都是有香火值的。

  “穆儿,这大明朝任你驰骋,为父已经给你打了一个基础,你能有何等辉煌的未来呢?”

  在李显穆离开草庐后,李祺最后看了他一眼,便再次陷入了沉睡中。

  李显穆性格是相当果决的,在决定回京后,仅仅一日就将东西全部收拾好,而后坐上了回应天的马车。

  在马车上前来接他的人中,则有他的师兄王艮!

  “师兄入内阁后,可觉得天下之事有何不同?”

  王艮果然仕途顺畅,在翰林院跟着解缙修了将近三年的史书后,在永乐五年的十二月,被朱棣调入文渊阁中,胡广则被踢了出去。

  “一入内阁,便知当初老师为何如此看重。”

  王艮神情凝重,当初李祺很多次都说过内阁之重,若是以后有的选,哪怕不做六部堂官,也要居于内阁之中。

  “这内阁虽然表面上只是为陛下上传下达,可实际上却不仅仅如此,据我入值文渊阁这数月来的经验来看,陛下有大约四成的事务会直接通过询问阁臣而下旨,阁臣建议被采纳的可能性,比六部堂官都要更高。

  如果不是地位太过于低微,且只有建议没有执行权力的话,这内阁根本就是如同唐朝政事堂一样的存在!”

  政事堂里面可都是宰相!

  “父亲曾经说过君权和相权之分,宰相的存在是必然之事,我朝虽然罢相,但必然有类似于的存在会渐渐出现,阁臣权势愈隆是必然之事,待我归朝后,短时间内怕是入不了阁,还需师兄帮衬。”

  “合当如此。”

  王艮欣然应道,而后又疑惑问道:“显穆,你离开京城前曾说若朝中有议论迁都之事,便要为兄关注,若陛下为群臣所阻,则去信来之,这又是何意?”

  “此番我为父亲守孝三年,虽是出于孝心,可于世道之中,亦是彰显,如今士林之中,我应当是已然有些许声望。”

  李显穆沉声道:“若是现在回到京中,那必然就要先在翰林院蹉跎三年,虽说即便那时,也才十八岁,算得上年少得志,可永乐的世道却已然要九年了。”

  永乐九年,那时世道必然大变。

  “人只有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才能成为最关键的那个人,譬如诸葛武侯在汉昭烈帝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于是一跃而居关张之上。”

  王艮是一向知道自己的师弟年纪虽然小,但心中之韬略无人能及,可此时依旧为李显穆心中所想而感到震惊。

  “师弟你要做什么?难道是和迁都之事有关?”

  纵然知道师弟腹有韬略,可这世道是讲究时势的,李显穆太过于年轻,就注定不可能汇聚人势。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深深刻在每个人心间,即便是李祺,也是到了四十岁的时候,汇聚时势的速度才陡然加快。

  这三年心学虽然大有发展,可正因如此,其学派之内,有解缙、陈英这等早在洪武朝就成名的大才,又有王艮这等新贵,李显穆纵然是心学开创者的亲儿子,那也争不过的。

  “师兄想必是想要说,我太过于年轻,汇聚时势几乎不可能对吧。”

  李显穆一言戳破王艮心中所想,王艮凝重的点点头,李显穆洒然道:“正是如此,我太过于年轻,所以自身是没有势在身上的。”

  势之一字,说来很是玄妙,好像只不过是虚妄的东西,但实际上却并不是如此。

  势就是官场上的人心!

  有的人掌握了所有理论上的大权,可却被一个在野之人扳倒,这就是在野之人汇聚了大势。

  正如王安石在诗中所说——

  百战疲劳壮士哀,

  中原一败势难回。

  江东子弟今虽在,

  肯与君王卷土来?

  天下人的心中都有一把秤,会判断局势的好坏,而大多数人都会去顺从这股势。

  最常见的便是一个人一直赢,那在他还不曾做一件事时,其他人就已经先天认为他依旧赢,有这种大势存在,这人自然就越做越顺,最终一胜再胜。

  所以那些权臣的身上,亦或是重臣的身上,便有势。

  李祺的身上势便极重,后来甚至到了群臣皆不与之争辩,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必败,这便是一次次的胜利而铸就出来的威势。

  李显穆太过于年轻,既没有威望汇聚,又没有功绩汇聚,当初在国子监中横压诸生积攒的那些东西,在这三年间亦消磨了很久,若他从此泯然众人,那些东西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王艮见李显穆依旧很是清醒,且半分不改态度,便知道李显穆定然是有办法的。

  “显穆,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你的想法,迁都之事,事关重大,朝中七成官员的老家都在南边,他们自然是不愿意千里迢迢的去北边。

  而且这其中涉及到了堪称庞大的利益,一旦迁都成功,甚至他们的家族就会衰落下去。

  这等艰难之事,纵然是老师在世,他们也肯定是要斗上一斗的。

  陛下现在被他们搞得很是恼火,若非顾惜名声,不愿意开杀戮的头,怕是已然要将闹事的人处死了。”

  李祺对朱棣的影响是真的深,当初进应天的时候没杀人,朱棣也就不至于破罐子破碎,是以到了现在还能克制。

  李显穆望着车窗外的春情绿意,只觉有龙入大海之感,昂然道:“天下大势就在那里,既然我自己没有势,那就只能借势!

  可借势亦有说法,我的机会只有一次,若一次不能名躁天下,短时间内就不会再获得第二次机会,就要重新走上那一条缓慢进阶之路。”

  王艮闻言立刻明白了李显穆要做什么,骇然道:“显穆你是想要立下大功,而后携立功之大势,直接受陛下重用,以功累势?”

  不怪王艮这般骇然,须知势位的积攒,必然是个漫长的过程,伴随着年岁缓缓增长,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做事,而后声望便越来越高。

  所谓两朝老臣、三朝老臣、四朝老臣,便是如此而出现的,这些老臣的势位之高,甚至能够让新皇都为之棘手,这便是时间的伟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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