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7节

  将李祺推在台前,是个极不寻常的信号,简直不知道会被外廷如何解读了。

  “不,恰恰相反!

  咱要你把李祺这一年来有关于忏悔的文章全部放出去,就连李善长的亲儿子都说他父亲导致君臣相疑的罪首,朕做的岂不是无比正确?”

  这是李祺以退为进的招法之一!

  朱元璋最在乎的就是面子,他是绝不可能承认自己有任何一点错误的。

  而李祺的举动就是在不断地维护朱元璋的面子。

  既然在洪武朝韩国公府案不可能平反,那么在本就漆黑如墨的名声上,再泼一点墨汁也无所谓。

  用本就没价值的东西,却可以换得皇帝更大的信任,谁能不说这大赚特赚呢?

  朱元璋教导着朱标,“标儿,咱知道你一直觉得咱杀戮过重,但咱告诉你,这些读书人一日不整治,就有一日的反骨。

  别以为咱不知道,那些读书人瞧不上咱。

  哼!

  那咱就杀一杀他们的骨头,不过这些读书人是真的坏,硬的不行来软的,想要败坏咱大明的根基,咱绝不答应。

  以前咱手上没人,这次咱有了李祺这把刀,那就好好磨一磨他们!

  真是上天垂佑大明,咱临死前还能碰到李祺,若是其他人,咱还真的不放心。”

  朱标自然明白父皇话中的意思。

  李祺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儒生只有将学识和势位结合起来,才能成为真正的士林领袖,比如当初的诚意伯刘伯温,势力之大甚至能够和淮西勋贵这个庞然大物抗衡!

  而李祺先天不足。

  首先,他身负莫大罪孽,为世人所不容,甚至他能活着也是因为皇帝特意开恩,从法律层面,现在的李祺还挂着“死刑立刻执行”的判决,这道判决被皇权挡住了,但却没有取消。

  只要皇帝愿意,立刻就能合法合情合理的处死李祺,这就是李祺说“唯情活我”的原因,他是真正因为“皇帝的情”而活下来的。

  第二,他是个外戚,这个身份属于“幸进之人”,就是“关系户”,这让他又与读书人隔了一层。

  李祺不可能有真正的政治前途,那就不能给予派系其他人政治资源,不能给予其他人好处,就不能登顶高位聚势。

  他只能做一个御用文人,如同锦衣卫指挥使,成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又因为李祺天赋极高,在文道方面,甚至可以说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圣贤之姿绝不是虚言,完全足够为皇权与那些读书人分庭抗辩,这把刀将极其锋锐!

  一个全心全意站在皇权这一边的儒门未来圣人,而且不会对皇权产生威胁,这怎么不算是上天的恩赐呢?

  李祺呢?

  他自然知道这件事!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件事,这便是那条邪路。

  但他主动的、甘愿做这把刀,主动、心甘情愿的为大明皇室、为大明皇帝,披荆斩棘!

  其中有为天下苍生之愿。

  但亦有,他要站在高位,为了他即将出世的李氏嫡子。

  以及,

  家族的千秋万代!

第6章 千般谋划终上台

  又是一日,天朗气清。

  李氏别院堂前。

  李祺找到了为李三姑娘安葬完的紫鹃,她无父无母,李祺收留了她。

  如今这座别院中,除了李氏一家四口外,另有六个侍候临安公主的侍女。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芳儿,你来解释一下这段话的意思。”

  李氏别院中,李祺在教他的两个便宜儿子读书,以他如今的学识,教两个稚童,可谓绰绰有余。

  李芳一板一眼的说道:“天所赋予人的东西就是性,遵循天性就是道,遵循道来修养自身就是教。道是片刻不能离开的,可离开的就不是道。因此,在无人听得到的地方也要恐惧敬畏。”

  背完这一段解释后,李芳道:“这就是圣人所说君子慎独的道理。”

  李祺满意道:“君子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也要小心谨慎,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意思是君子在任何地方都要小心谨慎,若是不谨慎,君子就会变成小人,而小人是注定要败亡的。

  这是李氏从血雨腥风中得来的家风,你们要谨记。”

  一个家族的长盛不衰,最重要的就是家风和当家人的眼光!

  邪路爬上去的确快,但跌下来也快的很,倚仗权势而兴盛的,终会因为权势人物的消失而败亡。

  未来李氏当家人李祺不担心,他只担心李芳和李茂会不谨慎,一旦牵连主支,那就万事皆休了。

  “驸马。”

  临安公主走进书房,李祺一见,便让李芳和李茂先出去,两兄弟向母亲行礼后离开。

  公主欣然道:“驸马,父皇将你这一年来所著的文章在京中分批传播,不过三日,京中士子便为之震动。

  而且父皇已经允许李氏后裔参加科举!”

  她眼睛亮晶晶,脸颊泛着激动的红色。

  在她看来,父皇将李氏大放于光明之下,自然是喜事。

  李祺微笑颔首,虽然他足不出户,但这些事他却已经知道。

  因为……

  【皇帝释放明显善意,族长李祺声望+101,当前族长李祺声望1。】

  【文章在京中传播,得到少数人认可,族长李祺声望略微上涨,满1点后加权。】

  【李氏减轻罪孽,后代允许参加科举,家族声望+30,当前家族声望-70。】

  系统已经给了他答案,果然和他猜想的没错。

  朱元璋将李祺的这些文章撒播出去,而且允许李祺的后代参加科举,是一种很明显的正面态度,说明这个女婿依旧得皇帝的看重。

  虽然在士林中,对他大多数都是骂声,因为很多人看来,朱熹圣人的经典一字不能改,区区李祺竟然敢质疑朱圣人,简直狂妄。

  但大多数人不再认为他不再是不可接触的罪人,所以李祺本人的声望瞬间就涨到了正值。

  这就是皇帝的威权!

  这就是李祺一直以来筹谋让皇帝原谅、重视他的缘由。

  至于整个李氏家族的声望增长之所以很有限,是因为从文章中明显能看出,李祺和韩国公府切割了,他的脱身是“背刺”了韩国公府。

  李祺在文章中虽然没有承认他的父亲李善长谋反,但明确的提出了李氏的下场是“待君不诚”以至于“遭逢大难”。

  这种“陛下圣明、臣下全责”的态度,成功打动了朱元璋,但对整个李氏的名声而言,依旧是负累,现在李善长还是有罪之人。

  李氏家族也只能允许后代参加科举,距离翻身还早得很。

  李祺不是不想为李氏平反,但一口吃不成胖子,他不会去以卵击石。

  现在能让李氏回到京城,重新站上政治舞台,已经是极限。

  而且他又没真的承认李善长真的谋反,这里面埋藏了伏笔,玩弄了心机,留下了口子。

  等朱元璋驾崩之后,随时都能反口,有朝一日平反也不算是什么,反正后世皇帝打老祖宗的脸,这都是基本操作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总之大多数人自然猜不到李祺谋划如此长远,甚至想到了几十年、几百年后的事情。

  他们只能看出,皇帝不是要给韩国公府翻案,甚至还要更加严厉的打击胡惟庸党。

  整个李氏,唯一能挑大梁的李祺,不能参加科举,李氏依旧是个没有政治前途的家族。

  不过李祺不这么想。

  首先要明确一个政治的基本规则——官位≠权力,权力=可以直接调动的资源(官位)+可能调动的资源(声望)。

  他瘸了一条官位这条腿,不可能登顶权力巅峰,但不意味着他彻底没用,若是他能桃李满天下,也是相当有能量的。

  “既然父皇已经将为夫的文章传遍京城,那父皇便是准备见我们了,陛前问答为夫准备了千万遍,只为今日。”

  没有出乎李祺的预料,圣旨很快就从宫中传出,召二人进宫面圣。

  而这辆明显挂着皇室标识的马车穿过太平街时,汹涌的嘈杂议论声纷纷然传入了李祺和临安耳中,其中有许多士子在争论。

  “李祺蔑视圣人经典,不听大儒的教导,难道听他一个半路出家的连功名都没有的罪臣后裔吗?”

  “是啊,他才读了多久的书,竟然就敢对圣人之言质疑,简直可笑。”

  “你们这些北方人,懂什么叫朱子之学?敢在我们面前狂言?”

  理学在南宋末年时兴盛,那个时候北方早就是金国的国土了,南北分割数百年,南方学术繁盛,而北方疲弊,教育远不如南方,这句话的确是切中了很多北方学子的命脉。

  而后明显有北方口音的学子反驳道:“自朱子亡后,经历暴元百年,你南方学子难道就能尽知朱子之意吗?

  我看李祺驳的就很有道理,他不是曲解朱子之意,而是去伪存真!”

  “没错!李景和的文章注释之上皆记有年月,洪武二十三年六月时,他尚且稚嫩。

  但短短一年时间,其文章之恢弘,评注之老辣,就已经让我望尘莫及,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

  他这样的天才做出的注释,就是朱子本意。”

  儒家是非常推崇圣人的,甚至认为圣人生而知之。

  “古者有云: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李景和遭逢大变顿悟,我看他便是当世可传承圣道之人,岂容尔等置喙!”

  但这些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更多讨伐质疑的声音中。

  车厢之中,临安公主握着李祺的手,有些担忧的安慰道:“夫君莫要在意,只要父皇喜欢即可,而且同样有士子支持你。”

  李祺听着这些争论,嘴角微翘。

  他根本不在意时人评论,做皇帝手中的刀,日后所要面临的狂风暴雨还不知道有多少。

  道统之争,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他这一生不能站在高处,那就为后世子孙铺个锦绣前程!

  如今看来,形势比预想中要好,南北之争,已经有了苗头。

  在李祺眼中,这是另外一把神剑的铸造材料。

  马车渐行渐远,身后的声音也渐渐归无。

  不多时,马车停下,站在巍峨的皇宫之前,临安公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曾经以为她这辈子都回不到这里了。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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