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四处逃散的施瓦本人,还有正在被屠戮的萨克森人,都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力量。而如今,他们在被追杀的时候,甚至还不如两翼的民兵。
“陛下,快撤退!”
意识到事情不妙的亲兵,立刻抓住了海因里希,想带着海因里希撤退。
可惜,他们早就被注意到了。
“进攻!进攻!”
罗西就像发了疯似的,带着骑士们不断地冲击。他们突破了一层层人群,全然不顾周围的情况,直接冲向了海因里希所在的位置。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能擒获皇帝,那他们所斩获的战功,甚至可以遗泽后代。
如此丰功伟绩,无人能抵挡其诱惑。
骑士们跨下的战马嘶鸣着,鼻孔中不断喷涌着热气,以最快的速度,最凌厉的架势,冲向了海因里希大旗所在的位置。
“保护皇帝!”
眼见来不及撤退,皇帝亲兵们立刻放弃了逃离,转而留下,准备为海因里希争取最后的时间。
就是不知道时间够不够了。
...
“这群废物!”
鲍德温都要疯了。
在他看来,海因里希的决策本就不靠谱。而现在的现实情况,更是在告诉他,海因里希的脑子的确坏了。
左翼和中军压根就没有获胜的迹象。
甚至,中军已经开始崩溃了。
鲍德温也觉得离谱,自己本来就是来支援的,主力应该是帝国军,谁知道中军说完蛋就完蛋了,甚至都没等到侧翼开始交手。这样的情况,未免也太憋屈了。
“我们得撤退......”
就在他这样说着的时候,一些骑士开始骚动了。
见到这一幕,鲍德温的心猛地一沉。
西法兰克骑士最大的两个特点,一个就是能冲能打,还有一个就是不遵守纪律。当他们感觉战场态势有变时,便会开始有自己想法。
尤其是眼下。
无数西法兰克贵族和骑士,已经逐渐脱离了控制。鲍德温对此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根本没法约束这些士兵!
“我们就不该听鲍德温的!”
一名青年骑士说道:“要是我们早点发起进攻,直接打穿敌人的侧翼,说不定局势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那我们撤退?”
另一名贵族对着他问道。
“当然不能撤退了!”
青年骑士立刻反驳了回去。
“要是现在撤退,你我都会成为后人的笑柄!我们是骑士,怎么能临阵脱逃呢?再说了,现在发起一次冲锋,打垮他们的侧翼,肯定可以改变战局,挽救我们的战友!”
听着青年骑士的话,许多骑士纷纷点头认同。
挽救战友什么的无所谓。
但关键是,要是以后成了吟游诗人口中的笑话,那他们可接受不了。一股莫名的虚荣心,顿时就被勾了起来。
“总之,贪生怕死之辈自然可以留下,要捍卫尊严的人就请跟我走吧!”
青年骑士高举起了骑枪。
随后,他便驾着自己的战马,带着伙伴们离开了阵列。
看着他的背影,许多贵族们纷纷冒出了一个念头。
自己不是懦夫。
于是,越来越多的贵族们离开了阵列,如同一道黑色的巨浪,在地平线上开始翻涌。旗帜在风中飘舞,猎猎作响,骑枪寒光四溢,战马们迈着小步子,一点点地向前靠着。
格里高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让勃艮第人到后面去。”
他对着副手说:“这些人的战斗力太差了......让他们到后面去,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只要他们保护住我们的侧后方就行了。”
“是。”
副手点了点头,立刻带着勃艮第人离开。
剩下的军团士兵们,则是围拢在了一起。他们背靠着战友,双手紧握着长枪,看着眼前的西法兰克骑士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朝着他们疾驰而来。大地轰隆作响,如同雷霆滚滚,袭来的瞬间让人心不自觉地颤抖着。
哪怕是军团士兵,在这一刻也不可避免地感到战栗,哪怕他们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稳住!”
格里高利站在士兵当中,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士。
霎那间——
西法兰克骑士就像钢铁长枪一般,直接刺向了坚固的军团阵列。然而,他们并没有瞬间切开阵列,反而像是撞在铜墙铁壁上一样,整个冲击瞬间就停滞了。
马蹄下掀起的血雾尚未落地,武器的寒光便刺入了战马的胸膛,连带着骑士翻滚在地上,跌落在泥泞当中,和军团士兵扭打在一起。
无数喊杀声,和武器碰撞声交织,如同钢铁的奏鸣曲。
许多军团士兵被撞飞,被踏碎,但阵型却依旧维持着完整。军团士兵们并没有撤退,当前方的士兵死去,后方的士兵立刻踏着他们的尸体,走到了更前方,填补上战友的空缺,就像机器一般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不许后退!前进!”
人群当中,满脸是血的格里高利高呼着。
“前进!碾碎他们!”
“前进!”
在格里高利的鼓舞下,第四军团的士气瞬间爆棚了。
这就是想象和现实之间的落差,带来的巨大提振。本以为会被碾碎的步兵们,忽然发现对面的骑士也不是那么可怕,于是心中的恐惧瞬间消失了。
那接下来,就是他们的时刻了。
“前进!”
军团士兵们几乎是齐声高呼出来,面对已经停下的骑士,迈着整齐的步子,将手中的长枪刺向骑士。
这一幕,简直倒反天罡。
西法兰克的骑士第一次发现,居然有他们冲不动的步兵,而且这些步兵还胆敢向他们还击。于是,他们心中的怒火油然而生,自然而然地想与这些家伙决一死战。
但战马限制了他们。
马背上的骑士们,拥有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但代价是在肉搏战中,他们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劣势。
他们缺少战友的掩护,纵使有扈从相伴,可距离限制了他们的互相支援。一名骑士能轻而易举地应付一个步兵,但如果他的四周有好几个步兵,那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
“小心!”
一名扈从对着他的主君大喊道。
在他的视野中,自己的主君正在奋战,但是侧面袭来的长枪,却刺进了他的侧腹,更多的长枪紧随其后,将他的主君刺死。
可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哀悼。
因为很快,他的战马忽然嘶鸣了起来。当他低下头时,他才看到自己的身边已经出现了一个步兵,手里拿着长枪,刺进了战马的腹部,让战马因吃痛而发狂。
“该死......”
没等他把话说出口,战马忽然扬起前蹄,将他整个人甩了下来。
后背传来沉重的感觉,让扈从意识到,自己完蛋了。
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一柄匕首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凌厉地刺了下来,鲜血混着碎骨,直接炸裂了出来。
当军团士兵爬起来,看向四周时,他刚才所做的一切,正在一次次上演。强大的西法兰克骑士在他们的屠刀下,忽然变得无比脆弱,成片成片的骑士被屠戮,甚至还有被长枪驱赶的骑士,看上去就像羊群一般懦弱。
一些还算完整的骑士,想要重整队形发起进攻,却发现到处都是混乱的场景,进攻的道路已经被自己的同僚们堵死。如果要冲锋,就必须踏着他们的同僚冲过去。
战场上的混乱正在进一步扩散。
除了波希米亚军,其他几乎所有地方,都向着对教廷军有利的方向发展。
“冕下,敌人的冲击被遏制了。”
传令兵在利奥身边汇报着。
“图斯库卢姆伯爵说,西法兰克人的斗志已经被彻底瓦解,现在可以直接对他们发起冲击,用于追杀残敌。”
“嗯,我知道了。”
利奥对此并不着急。
或者说,他觉得有点奇怪。
在他的设想中,这会是一次相当惨烈的战斗,自己必须得付出极高的代价,才能获得一场胜利。
可眼下的局势在告诉他,海因里希输了。
输的一败涂地。
甚至可以说,利奥都没怎么发力,就靠着最基础的几招,直接就打赢了。
“怎么搞的?”
利奥看向身边,奥托也一言不发,同样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
“冕下,别管那么多了!”
早就在等待着的伊琳娜,此时却已经完全按捺不住了。
她对战斗的热情有些吓人,但正是因此,利奥才把她和自己的亲卫留下,用以作为最后的底牌。结果现在底牌还没出,海因里希的底裤都被打没了。
搞什么东西嘛。
“去右翼支援第三军团。”
利奥没注意到自己语气的不悦,只是下意识地对着伊琳娜下令。
“还有,让第二军团暂时放弃追击,去攻击侧翼的波希米亚军,力求全歼敌军。”
“是。”
传令兵点了点头,带着利奥的命令离开。
这场战役,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利奥甚至都觉得海因里希脑子坏了,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就这样莽撞地冲上来和自己打。总不能是后方的压力顶不住了,直接上来开送了吗?
不应该吧。
“冕下!冕下!”
一阵熟悉的喊声传来,让利奥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