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佐收起了匕首,他决定用文人的办法复仇。
唐佐继续说到:“王爷蒙受冤屈,正使洪侍郎是清楚的,但那副使施笃臣相迫,才迟迟无法结案。”
辽王连连点头,他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使团正使副使不和的事情。
唐佐说道:
“王爷,夜长梦多,若是这么查下去,万一真查出点什么来?”
辽王满脸的愁容,他担心的也是这个,自己犯过的罪状太多,在荆州全是破绽。
唐佐继续说道:
“王爷若想让朝廷撤回勘辽使团,还需要给朝廷加点压力。”
“代藩革除,天下藩王都惶惶不安,如今王爷又受不白之冤,其实宗室勋贵,包括洪侍郎这些正直官员,都是心中向着您的。”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您可以在王府内竖纛鸣冤,则天下人都会响应王爷,朝廷自然会撤去勘辽使团!”
第119章 辽王覆灭
十一月十一日,申时行在一片喧闹声中醒来。
申时行疑惑的披上衣服走出房间,只见到整个巡案衙门中乱作一团。
申时行连忙拦住一名使团的同僚,听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辽王反了!”
申时行彻底傻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重新问了一遍。
这名同僚又说道:
“辽王在府内竖起了大纛,上书‘讼冤之纛’!”
申时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辽王疯了!
纛,就是军旗。
上一个在王府里竖起大纛的藩王,是宁王朱宸濠,他的结局是被王阳明领兵给平了。
辽王在王府竖起大纛,无论大纛上写的是什么内容,这已经等同于谋反了。
申时行立刻问道:“洪侍郎呢?施副使呢?”
就在申时行刚刚问完,就听到了巡案衙门内的鼓声,这是洪朝选聚集使团官员的鼓声。
申时行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迅速换上官服,冲到了巡案衙门的明堂。
只见到勘辽使团的正使,刑部侍郎洪朝选一脸铁青。
洪朝选实在是想不通,他已经快要将辽王从案子里摘出去了,为什么他非要作死?
洪朝选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也是嗡嗡的。
但是能够做到刑部侍郎这个级别,洪朝选也是有点实力的。
他立刻想到,要迅速稳住使团,将案件的解释权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样才能保住辽王。
而保辽王就是保自己。
洪朝选心中苦涩,他的政治生命已经和辽王捆绑在了一起,如果辽王倒了,那一直都力主保辽的自己,政治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那时候,等待自己的,就是张居正的反攻倒算。
先把整个使团控制起来,迅速形成统一的决议,再去定性辽王“竖纛鸣冤”的性质。
这就是洪朝选想出的三步走方案。
对于他这个级别的官员来说,这些操作就如同本能一样,动作不可谓不迅速。
但是等到聚集的鼓声停歇,洪朝选的脸色越发难看。
洪朝选的亲信正在迅速清点人数,很快这名亲信就对洪朝选说道:
“侍郎大人,施副使不在,还有他的几名随员也不在。”
洪朝选的脸已经红了,他大声问道:
“施副使人呢?”
“把看守巡案衙门的守卫喊来!”
洪朝选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一个可怕的可能,他连忙让人喊来了守门的士兵,守门士兵立刻说道:
“回侍郎老爷的话,一刻钟前,施副使带着几位大人骑马离开了巡案衙门。”
洪朝选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他没想到施笃臣竟然这么果断!
这些日子,洪朝选仗着自己正使的身份,狠狠压制住了施笃臣,洪朝选也对施笃臣逐渐放松了警惕。
原本洪朝选以为,只要自己牢牢控制住辽案的审理权,施笃臣只能乖乖就范。
可洪朝选却忘记了,这里并不是刑部。
而施笃臣的前一个职位,是湖广按察副使。
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这是一省负责政务、督查和军事指挥的三驾马车。
施笃臣是湖广的地头蛇,是张居正安插在老家的亲信,又怎么可能是无能之辈?
申时行暗暗感慨,师相张居正的手段了得,连自己都对施笃臣这位副使看走了眼。
但是申时行也在好奇,到底施笃臣去了哪里?
好在申时行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洪朝选的一名亲信,连滚带爬的冲进了明堂。
这名亲信失态的跪在洪朝选面前,大声道:
“洪大人!施副使领着士兵,包围了辽王府!”
洪朝选手脚冰凉,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他强撑着站起来,拍打太师椅的扶手说道:
“施笃臣!谁给他的权力!私自调动军队,他是要造反吗!?”
洪朝选强撑着身体,对着身边亲信说道:
“速速随我去辽王府!”
洪朝选又环视一圈说道:
“所有人都要去!”
可洪朝选话音刚落,就有人哀嚎道:
“哎呦,我肚子痛,洪大人我昨日吃坏了肚子。”
“我也是!”
“下官旧病复发,走不动路。”
申时行看了一圈,这些都是副使施笃臣麾下的官员。
而面对这些官员耍赖拖延时间,洪朝选也是果断,直接命令巡案衙门的兵丁押着众人,一同向辽王府赶去。
洪朝选的反应不慢,下令也很果断,但是他赶到辽王府的时候,辽王府大门已经被攻破。
“洪大人小心!”
洪朝选眼看着辽王府内的大纛被砍倒,径直向着辽王府正门倒去,他身边的亲信连忙将他拉开。
大纛轰得一声倒在了地上,砸了半边王府侧门,扬起大片的灰尘,几个军官领着士兵冲出来,兴高采烈的将军旗取下。
洪朝选这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看到这几个军官抢夺军旗,立刻上前说道:
“本官是刑部侍郎洪朝选,此乃辽王案重要物证,速速交予本官!”
这几个军官面面相觑,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施臬台要的东西呢!?”
这几名军官听到长官的声音,连忙拿着军旗就冲入了辽王府中,洪朝选就看到一名红色披风的老年军官,将上书‘讼冤之纛’的军旗收起来,转身就要向辽王府内走。
洪朝选当然不能让这军官带走军旗,他连忙说道:
“你是何人!本官乃勘辽正使洪朝选,此物乃是辽案的重要物证,还不速速呈上来!?”
洪朝选死死盯着身披红氅的老将,可对方却丝毫不买账,只是看着洪朝选,行了一个简单的军礼说道:
“甲胄在身,不便全礼。”
“下官湖广副都指挥使俞大猷,辽王竖纛聚兵谋反,已被下官领兵平定。”
洪朝选脸色狰狞的说道:
“辽王是否有罪,还需要本使勘察,你一个区区副都指挥使,竟敢抗命?”
就在这时候,施笃臣从辽王府内走出来,而他身边是一名身穿宗王蟒袍,却被五花大绑的中年人。
被绑的自然就是辽王朱宪炜。
施笃臣接过了俞大猷手里的军旗,对着洪朝选说道:
“洪侍郎,辽王聚兵谋反,此案已经不是你我能审理的了,必须要将辽王和一干案犯解送京师,请阁部会审,陛下圣裁。”
洪朝选不甘心大势已去,他强自说道:
“辽王谋反?你有什么证据说辽王谋反?”
施笃臣叹息了一声说道:
“洪侍郎,荆州城内数万军民,都见到辽王府内升起了大纛,举旗谋反,这还需要证据吗?”
施笃臣又说道:
“如果不是俞都司刚刚到任,又领兵在荆州附近巡营,真让辽王起兵闹起来,洪侍郎你担得了干系?”
紧接着施笃臣话锋一转说道:
“自勘辽使团抵达荆州后,洪侍郎处处维护辽王,难道洪侍郎和辽王勾连,也要谋反?”
施笃臣的指控可以说是很严厉了,而且随着施笃臣说完,更多训练有素的士兵从辽王府跑出来,这些人列队整齐训练有素,很快就将洪朝选一行人给包围了起来。
申时行暗暗疑惑,湖广竟然有如此精兵?
对了,这个俞大猷,申时行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他曾经听苏泽说过,是当年追随胡宗宪在东南抗倭的名将。
俞大猷为什么会在湖广?还正好是湖广副都指挥使?
正好巡营到荆州?
申时行身后冒出冷汗,他看向辽王府,作为藩王府邸,而荆州又是军防重镇,辽王府其实是按照军事要塞来建造的。
能这么快攻破辽王府,生擒辽王,这绝对不是疲敝已久的荆州卫所兵能做到的,这定是俞大猷在东南抗倭训练的精兵!
想到了这些后,申时行才明白自己师相的手段。
就算是辽王不举大纛,只要放出点辽王造反的风声,那巡营到荆州的俞大猷就能立刻领兵“平叛”。
张居正根本就没想给辽王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