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看向赵贞吉,原来赵阁老你也偷偷在家做了实验啊!
苏泽立刻说道:
“因为风阻。”
“风阻?”
“天地有气而生,万物置于气中,如在水中,自有托举之力。”
“铁球木球质重,则风阻甚微而无碍,但对于纸而言,风阻就如同舟行水中,故要比笔更缓落地。”
苏泽一呼袖子,就看到官袍的袖子随着空阻而动,赵贞吉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
在场的大佬们满意的点头,虽然苏泽只是从概念上做了解释,但是其中包含的道理还是很有意思的。
对于雷礼来说,重力之说也让他很有兴趣,后世土木工程最重要的就是受力分析,显然他也从苏泽这里得到了灵感。
但是让苏泽失望的是,高拱张居正似乎对苏泽这一套学问并不感兴趣,他们在阁部会议散会后匆忙离去了。
苏泽稍稍有些遗憾,又少了一次在阁老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
苏泽虽然拥有出入高拱家的权限,但是苏泽却不想和舔狗一样日日上门。
这一方面是,苏泽在前世就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本能的对这种走关系有些抵触。
另一方面是,大明朝其实对这种阴结党羽的事情,其实还是很忌讳的。
普通官员可以无底线的投靠阁老,但是苏泽是翰林官,是被视作未来宰辅的人,如果无底线的靠拢高拱,会被群臣所轻视,甚至高拱也会看不起他。
在公事上迎合高拱,可以说是“公党”,是因为政见和高拱相合所以才一起。
但没事上门献殷情,那就是私党了,一旦高拱倒台,那就是清算的对象。
既然这次刷不到好感,苏泽也着急不得,反正这两位只要你好好做事,他们总会赏识你的。
——
阁部会议结束后,吏部和兵部迅速拟定了推举的官员名单。
谭纶调任蓟辽总督,加兵部侍郎,这样级别的大臣经过吏部推举后,又通过了内阁廷推,送到了隆庆皇帝面前。
隆庆皇帝朱笔一挥,就标志了差点被清算的胡宗宪旧部谭纶,重新得到了朝廷重用。
两广总督虽然也是总督,明代总督职衔,素来都是以九边为重的。
而且加兵部侍郎衔,就是很明显的升迁信号,如果谭纶在蓟辽总督任上做得好,那就是有机会问鼎兵部尚书这个位置的。
戚继光这个宣大总兵的任命就要简单多了,兵部武选司推举,经过内阁票拟送到皇帝御案上,司礼监用印就算是完成了任命,正式调遣福建总兵戚继光北上。
——
“姐姐!姐夫!”
京师城外的漕运码头上,一个年轻人正对着申时行招手。
申时行身穿便装,携着妻子吴氏,带着一帮家丁站在码头岸上。
漕船上的老船夫一把将绳子抛到了岸上,岸边的纤夫则拉着船绳将这艘漕船拉到了岸边,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读书人跳上了岸。
这个年轻人,正是申时行的小舅子,太仓吴氏的公子吴佑宁。
申时行的妻子吴氏一向疼爱这个幼弟,见到他经历风霜的样子,有些心疼弟弟的说道:
“都怪你姐夫,非要让你在京师科考,这一路上辛苦了吧?”
申时行一脸苦笑,苏州府的乡试是个什么地狱难度,他这个状元自然是知道的。
自家小舅子是什么水平,想要在地狱难度的苏州府乡试中个举人都难。
要不是自己疏通关系,吴佑宁哪有机会入监国子监,参加顺天府的乡试。
不过吴佑宁还是明白事理的,他连忙对姐姐说道:
“这次可是姐夫帮了大忙,弟弟才能入京备考,多谢姐夫了!”
吴佑宁恭恭敬敬行礼,自己出门前爹千叮万嘱,自己这位姐丈前途远大,日后吴家的前途大概是靠着他了,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申时行倒是对这个小舅子甚是满意,吴县吴氏虽然不是巨富,但也是苏州府内有名的豪绅,出身这样的家族不染上恶习,还能用心备考科举,这说明吴家的家风还是正的。
这时候,一个明眸皓齿的书童也从船上跳下来,申时行和吴氏见到这个书童,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第79章 灵活的祖训
吴佑宁苦着脸低声说道:
“大姐,二姐非要跟着来,我也没办法啊!”
吴氏气呼呼的说道:
“爹没拦着?”
吴佑宁苦笑说道:
“爹能拦得住?”
原来这个书童,正是吴氏的妹妹,吴佑宁的二姐,也就是吴县吴氏的二小姐吴素卿。
吴氏看着妹妹,立刻对着身边的使唤婆子说道:
“速速将她押上马车!”
“大姐!”
吴素卿还没来得及狡辩,就被吴氏手下的粗使婆子押上了马车,吴氏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家里好好读书备考!”
吴佑宁大呼冤枉,又看了一眼姐夫申时行,知道这时候向姐姐解释是没用的,他只能对申时行说道:
“姐夫,前几次京师送回家里的绵种都不行,二姐说要来京师亲自挑选绵种,爹都拦不住,小弟也没办法啊!”
申时行知道妻子正在气头上,只能给小舅子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接着他又头疼起来,本来想要给这个小姨子说媒,让她嫁给苏泽,没想到她自己跑到了京师来了。
想到这个受心学影响,无法无天的小姨子,申时行又觉得还是别祸害好友了。
——
东宫。
少詹事殷士儋坐在詹事府中,看着讲官们送上来的汇报,心中还是很满意的。
讲官黄骥站在殷士儋对面,小心的说道:
“这几日太子读书勤勉,《皇明祖训》的前几章都会背了。”
黄骥小心的看着殷士儋,他是老翰林熬进了詹事府,进了詹事府就死死抱住了殷士儋的大腿。
少詹事负责编排太子的课表,对于黄骥这类的讲官有很大的权力。
黄骥也知道太子不喜欢听他讲课,但是有了殷士儋的撑腰,每周黄骥都能见上一两次太子,日后自己也就是潜邸旧臣了。
殷士儋满意的点头,大明太子的教育体系已经很完备了。
十岁前学《皇明祖训》,经学只要开蒙就行。
十岁以后则学习经学,典章制度《大明会典》和刑律《大明律》也会加入到课程中。
凡是能完整经历皇室教育的皇帝,执政能力都不会太离谱,如果今上隆庆皇帝,小时候就被徐阶高拱张居正带着读书,儒学水平也是不低的。
朱翊钧一改之前摆烂的性子,开始主动学习《皇明祖训》,这都让殷士儋觉得是自己孜孜不倦的教导之功。
黄骥也面带喜色。
黄骥刚听说苏泽破例参加了阁部会议,苏泽比自己还要晚进翰林院,但是已经能和阁部重臣搭上话了,黄骥更是嫉妒的不行。
但上次苏泽讲学过后,皇太子没有再嚷嚷着请他来讲学,这让黄骥稍稍放心。
黄骥暗暗下定决心,自己要好好给太子讲学,将自己这个潜邸旧臣的位置坐稳!
黄骥隐约有一个大不敬的想法,苏泽如此忽视讲学,一旦太子继位,那就轮到自己风光了!
就如同现在的高阁老张阁老一样,他们不也是今上裕王府潜邸旧臣出身?
莫欺中年穷!
黄骥心中稍稍平衡了一些,且让那苏泽再嚣张些日子,等到自己掌权后,一定将黜出京师!
就在这个时候,朱翊钧身边的贴身太监张宏走进了詹事府。
殷士儋不喜欢张宏,黄骥自然也投其所好,对张宏颇为轻视。
张宏见到黄骥在场,也对他恭敬行礼,但见到黄骥只是淡淡回礼,张宏心中也是不喜。
詹事府这些讲官中,除了申时行少数几个讲官对张宏还算客气,黄骥这种干脆连基本的礼数都做不到。
张宏又想到苏泽对自己的热切态度,人家苏翰林是宰执们都欣赏的大才,不比你们这些讲官有能力?
苏翰林都不歧视杂家,你们凭什么?
张宏心中厌恶黄骥这些人,不过他还是忍住,对着殷士儋说道:
“少詹事,太子请您过去。”
殷士儋跟着张宏来到了东宫,只见身穿太子蟒袍的朱翊钧坐在正座,左右宫人站在两排,竟然搞出了一副太子的仪仗来。
只是朱翊钧的年龄,加上这些宫人稀稀拉拉的队伍,反而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殷士儋恭敬的参拜行礼,大明太子朱翊钧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殷师傅,孤前几日读《宝训》,我明太子讲学有日讲,有经筵,为何孤只见日讲不见经筵啊?”
原来是这个事情。
殷士儋这个少詹事承担着太子教学任务,太子向他询问问题,殷士儋自然是十分的欣慰。
殷士儋说道:
“正如殿下所言,太子讲学分为日讲和经筵,日讲是日常讲学,由讲学官主讲,讲授的都是祖训和经义。”
“而经筵所讲的都是义理和国家大政得失,如今殿下还在打基础的时候,先以日讲为主,等日后再开经筵。”
正如朱翊钧所问的那样,日讲和经筵还是有区别的。
用后世的话说,日讲就是日常小课,经筵就是专题公开课。
日讲重在传授知识.而经筵重在规谏和义理。
皇太子年幼,殷士儋不开经筵也是正常的。
但是朱翊钧小脸一皱说道:
“这怎么行!孤读《皇明祖训》,太祖教导子孙日讲经筵不歇,怎么能只开日讲不开经筵呢?”
殷士儋听到朱翊钧如此好学,自然是十分的欣慰,他立刻说道:
“那臣择日就开经筵。”
朱翊钧说道:
“太祖有规,五日一经,以后五天就开一次经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