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到了进退无路之际,对方如何不敢把三公九卿屠戮殆尽,再霸占妻女凌辱?
他们身边的才是真正的虎狼,与凶狠的凉州诸贼相比,刘玄德简直称得上仁义之君。
就算落到其手里,顶多罢免不用,怎么也不会诛尽全家老幼。
众多大臣听见伏完的提醒,也反应了过来,先前的哭声像掐住了脖子,瞬间戛然而止。
将目光落到了朝堂唯一凉州官吏的贾诩身上,这才是真正能决定生死的人,刘玄德就算做了天子,他们顶多是前途没了,假设凉州贼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朝堂屠的一干二净,那就连命都没了。
刘协也若有所悟,天下之所以乱成这样,不就是因凉州贼霸占朝堂引起的吗?
他内心抑制不住生起怒火,攥紧了拳头在衣袖,却敢怒不敢言。
贾诩轻抚着胡须,本来静望着朝堂上演的丑剧,见诸多公卿大臣为自家渺茫的前途,在这痛哭流泪,内心感到十分好笑。
这些人名为忠臣,实为宗族私计耳,要是汉王给他们一个机会,恐怕有不少人会调转立场,劝天子顺天命,识时务。
正当看着,没想辅国将军伏完却把话题引到了他这里。
瞧见众人目光落在他这里,贾诩笑了笑,说道:“诸公乃社稷之臣,为天子分忧天下之事,安能仰人眉睫乎?”
大臣们听见这话,心里没好气想道:“放在汉室还未衰落之时,你一凉州官吏敢这么和我等诸公说话,定让你知晓何为三公九卿之威!”
可惜这种想法只能在心里想想,绝对不敢说出口。
朝堂官吏打压凉州数十年,在董卓占据朝堂之时,不少人已经吃尽苦头了。
更别说还遇见不讲理的李、郭二贼,若非这二人不喜欢在朝堂议事,只让贾文和代替参与朝政,不然他们望都不敢望过去。
生怕多看一眼,就在下朝回家途中被凉州兵卒逮住便一顿抡打。
李傕、郭汜二贼数年来虽有收敛,不杀人不代表,他不会打人。
“贾尚书亦肩负国事,为天子重臣,如今关东有宗室逆位,关中有无准备发兵击之?”
有大臣试探性的出言问道。
还是要摸一摸凉州贼究竟是什么想法,以便能早做打算,不会被杀到家门口,还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贾诩闻话,立刻拱手笑说道:“李公与郭公谋划之事,岂是我所能知晓。”
“陛下与诸公皆可无需惊慌,无论关东有何等变动,关中大军俱能应对,毋临事而惧矣。”
贾诩先看了看朝堂的三公九卿,接着对刘协躬身伏拜道。
他眼下也是走一步算一步,没想到汉王讨平诸侯,竟如迅雷之势,让他失策。
如今汉中张鲁投降雒阳,不仅巴蜀门户大开,关中同样也受到威胁。
李傕、郭汜、张济等人已然商量,倘若事不可为,便效仿董公撤退长安之举,携带朝堂诸公与天子等人逃往张掖、酒泉、敦煌三郡。
最担心的是如何平安越过马腾、韩遂、段煨三人的地盘,成功抵达凉州最西端。
至于凉州兵卒会不会跟着一起走,那时只需散播传言,说汉王刘玄德欲将凉州卒斩尽杀绝,以平息百姓之怒,必定有人不敢留下。
在凉州诸将寻问贾诩对策时,他先沉默片刻,接着点头赞同。
这三人先前不和他商议,却将打算好的谋划来问他,说明信任早已下降了。
既然如此,他贾文和还不如找机会离去。
李傕、郭汜就算与凉州诸侯谈妥,但从长安撤退到张掖,一路有数千里之遥,变数太大。
稍微有耽搁,汉军追兵便可迅速而至。
出此策者,无疑是异想天开,不知汉王最擅长兵贵神速,掩其不备,千里袭敌。
就算逃到敦煌又如何?
手握旧天子,哪怕跑到西域诸国去,汉军也会紧追不舍,随踵而至。
枯骨之贼,纵然远遁万里,亦无济于事,何苦乃尔。
第359章 郭嘉:我有良策,破曹贼之心!
三月初旬,京畿雒阳的郊外,马车与瘦驴行车交错,马蹄磨削,来往不绝。
重议修汉记之事,引得许多人前来雒阳。
尤其各地的士族、豪族更是闻呼即至,因为他们得到消息,重修的汉记不仅要将光武至孝灵之事,更要上至三皇五帝,下至当代的诸事尽数汇编修撰在其中。
刘备曾有言:“汉家之大,广袤无垠也,修书亦如此,应当包罗万象,囊括无遗。”
要么不修,要修就把儒家经典、诸子百家著作与夏、殷、周、秦、汉之事,以及诗赋雅乐、天文历法、星象观测、山川河流、地方志书、农学工匠等典籍,天地万物无所不括,连同各族诸国记载,汇编成书。
恰好汉军在各州度田剿灭豪强,不少人家中珍藏数百年,甚至追溯到周时的竹简书籍,皆落在刘备的手上,典籍多达二万二千八百余卷。
他感叹天下多少书籍因战乱毁坏,孤本付之一炬,倒不如趁此机会,把他收获的藏书和蔡氏四千余卷,拿出来与天下士族、豪族共享,只要有宗族拿出他们的典籍以供雒阳修书,只要完成之后,皆可有机会抄录全卷。
当然也并非没有前提条件,必须要家中的典籍是独一无二的孤本,若提供的书籍是雒阳有了,而部分没有,那就只能择卷抄录。
总而言之就是,提供补录的越多,能抄录的就越多。
负责此事的有卢植、郑玄、张俭、赵岐、应邵、荀悦,还有汉王任命的蔡邕之女蔡琰,为主要编纂,专门察验有无士族与豪族拿新编的“典籍”前来蒙骗过关。
这种造假之事在古今文经之争的百余年时间里,已经是众所周知。
由于太傅兼领河间相的卢植还在冀州,因此修书之事先交给郑玄等人为主导,让卢植在河间国气得暗自咬牙切齿。
要早知玄德欲修无所不容,卷帙浩繁之典籍,打死他都不会去河间国赴任,怎么也要在雒阳待着。
这下好了,他身为太傅却只挂了个虚名,实际主导的是郑康成。
而不同于在河间国生闷气的卢子干,郑玄在雒阳一边眉开眼笑忙碌接待着从各郡赶来的士族、豪族,一边招呼调任至雒阳的张俭、赵岐、应邵、荀悦,还有蔡琰等人先将汉王的二万余书卷整合汇编,再与其他人协商借阅之事。
这种事情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了,必须花费数年,乃至十数年才能修撰完,但对于郑玄来说,汉王能念及他年事已高,近来身体欠佳,惟恐时日无多,能让他来起开头,已是极为不错了。
以卢子干的身子骨,至少可以比他多活数年,竟然也要和他争,真是不将多年挚友之情放在心上。
郑玄摇了摇头,在心中不满的暗道。
“康成公,听闻大王欲用左伯纸代替竹简、木牍以修书籍,此事是否尚有欠妥?”
南阳邓氏也派遣儒学最高者,前来打探修书之事。
在得知这般工程浩大之书,竟然不用竹简反用纸张代替,这让两鬓斑白的老儒士忍不住有些惊愕,竹简虽然沉重,但比起纸张却不怕水,也不会轻易折断毁坏。
何况竹简与木牍从周代至今已用八百多年,为什么要舍弃竹简,而选择易湿的纸张。
虽说汉王已经在各州郡下令“以纸代简”,但汇编如此多字的典籍,不用工艺成熟的竹简,而选择用造出来不久的左伯纸,是不是过于冒险了。
郑玄听到后,却笑了笑,接着指向手里的纸张解释道:“纸张轻便又易携带,与竹简同等重,却能容纳更多字,只须护理得当,亦可保存更久,何况爱书之人,必会敬惜字纸,如此一来虽有缺失,却瑕不掩瑜,如何不可用之?”
老儒士思虑良久,最终苦笑作揖,低头拜服。
待其拜别走后,郑玄却在抚摸着胡须,他心底已然猜到了汉王的用意,就是靠他去说服这些固守成规之辈,而卢植性格刚直,恐怕会与人矛盾而闹起来。
不由感慨说道:“子干啊,我还是羡慕你,收了一位好弟子。”
先收和后收,归根到底还是略有区别的。
……
就在各郡豪族、士族因修书而赶到雒阳,刘备却没有再过问此事,他将山阳郡太守赵云迁任至汉中,同时将河内郡改回原名。
又告诉赵云,他在汉中的主要任务,除了治理百姓以外,还要给益州刘璋造成居高临下的压力,使西川陷入内斗,消耗其实力。
在得知荆南张羡起兵反抗刘表后,刘备更不禁拊掌而笑,对着荀攸、郭嘉说道:“刘景升终日不肯归降,奈何人心涣散,荆襄之地已不足守也。”
“备欲令益德整顿兵马,立即率军南下至襄阳,倘若城墙难攻,则转道江夏郡。”
“命文谦从汝南率部取江夏各县,避开荆州水军之锐,猛击黄祖,使刘景升进退路穷,腹背受敌!”
“张文远与管亥、陈元龙三人屯兵操练,用以威慑江东曹孟德,使其无法插手荆州事宜。”
“诚若数月击破刘表,则江东可望矣。”
刘备眉梢里充满了惊喜,没想到长沙太守张羡送给他这么一份大礼。
直接召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兵卒,沿着长江水道攻打南郡江陵,给了刘景升狠狠地一击。
武陵与南郡的荆州水军都调去对付张羡,区区一个黄祖怎可能挡得住张飞与乐进的东西夹击。
待江夏被攻破后,就算刘表还在负隅顽抗,也能长驱直入攻打南郡腹地。
在长沙太守张羡起兵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刘景升再也没机会守住荆州,丧失了回旋的余地。
要么识相趁早请降,要么就像袁术那样,退守寿春破城而死。
郭嘉和荀攸听见汉王的话,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只见郭嘉主动拱手,笑着献策道:“大王,荆州人心不稳,江东亦会如此,吴郡、丹阳、会稽、豫章这四郡官吏与豪族见汉家中兴在即,岂敢生出反叛大汉之心,或许会畏惧度田之事,心里却必定恐惧动摇。”
“既然如此,大王何不派遣使者过江去劝降曹孟德,哪怕无功而返,也可撼动江东众人之胆。”
“嘉愿举二人可出使江东,即便曹孟德不降,也会心有顾虑,不敢再插足荆州之事。”
刘备听完,有些忍不住好奇,于是便轻笑问道:“奉孝欲举何人过江东为使?”
“大王,如若叫鲍允诚、曹子桓为汉使,足可破曹贼之心。”
郭嘉向汉王拱了拱手,接着忍俊不禁道。
第360章 郭嘉:我认为曹孟德不是好人
刘备沉吟片刻,望了望郭嘉,又看了一眼点头的荀攸,见两人都是如此画策,以攻孟德之心为上,顿时笑道:“好,那便依奉孝与公达所言,让这二人出使江东。”
紧接着刘备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颇有些为难的说道:“鲍允诚尚可以命书佐撰写文书传至,使其出使曹孟德处,但曹子桓不过才十一岁,何人前去劝说卞氏放曹丕与鲍信同去?”
“张邈与张超两兄弟,一个调任去了东莱郡任太守,一个则去了豫州为鲁国相。”
“卞氏此前在平原住了数年,却无与任何人交际,去岁又迁居至雒阳,更是经常于宅院不出,卞氏熟人无几,备能找谁去劝说,难不成还找典君乎?”
没想到刘备的话刚说完,身旁的典韦立即摇头,摆手拒绝道:“大王,莫要难为我,韦虽在平原郡与卞氏为邻多年,却一直跟随大王出征,何况对方常居于院舍就是为了避嫌,此女倡家出身,据闻为曹孟德妾室中身份最低,因此处处小心谨慎,从不与他人交恶。”
“卞氏看似柔弱,实则难以接近,以我之口辩,怎么可能说服的了此女,倒是大王在青州时,常让王太子与曹彰、曹植结为玩伴,想必与卞氏也娴熟得很,量以遗弃之妾,却能得大王如此器重,卞氏焉能不知?”
“若大王召卞氏前来,不出片刻便可使此女放下担忧,送曹子桓过江东为汉使。”
典韦眨着眼睛,咧嘴笑说道。
他觉得汉王与卞氏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寻常,即便他常跟在汉王身后,哪怕没见到大王对卞氏有任何逾越的行为,但他也直觉的感到两人关系似乎不一样。
不同于先前与蔡邕之女蔡琰,大王三言两语便能使对方笑得明眸宛然,与卞氏更是有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却能涓涓而细流的情意。
不为常人所能察觉,只有像他典韦这种细心之人,与倡家出身又敏锐的卞氏才能感觉到,以至于卞氏也有时神色怪异,而不敢多看大王。
曹丕字子桓,可是大王亲自为其取的,不仅是当初八岁的曹丕,连更加幼小的曹彰、曹植,都为其早早取了表字,为曹子文、曹子建。
而这一切,都是在见了卞氏之后,料想曹孟德那时不过为袁本初之属,哪有那么大的颜面,让当时名震天下的玄德公,亲自为其庶出幼子取表字。
唯一的解释,便是玄德公对其母青睐有加,因此爱屋及乌,推爱于人。
典韦想到了汉王的住宅府邸之内,因大王待人友善,无论僮仆还是内宅的婢女,大王皆以推诚相待,善知众难处,而体谅之,从无以身份轻侮之举,将其尊之为人,使僮仆、婢女恨不得为大王效死力。
僮仆、婢女且如此,何况在平原居住数年的卞氏,岂会感受不到大王之仁厚,与亲亲切切之情。
要是换做他典韦为妇人,恐怕早就镜台自献了,不然如何回报主公之恩。
刘备没有想到典韦嘴上说着一套,心里却又在想着另一套,始终贼心不死,念念不忘把他与极善育养的卞氏撮合到一块。
他要是知道,或许会在心底感慨一句:“曹孟德与典韦真是孽缘,莫非冥冥之中还在为宛城之事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