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丧命寿春,也未免太可惜了。
可青州军称他为汉贼,列举了诸多罪名背在他的身上,刘玄德身为汉家宗亲肯定不会放过他。
袁术蓦地生出几分后悔之意,要当初不死守寿春,反而弃城跑去庐江舒县,待到汉军攻打时,再逃去江东,想必还能保住性命。
想到这儿,袁术后悔不已,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错了,错了,我真是错了。”
阎象听到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咬紧牙根道:“袁公,事已至此,此时说这些还有何用?”
“汉家天命未绝,若公早怀有匡扶汉室之念,焉能有今日之祸,悔之晚矣。”
阎象不由泣血捶膺,哀痛欲绝。
他很早前就对袁公说过了,汉统虽微弱,却没有殷纣的暴虐无道,也没如秦末那般苦秦久矣,天下皆反的局面。
别说汝南袁氏四世三公辅佐汉家,就是当年周朝后稷到周文王数百年的时间,对天下积德累功,还犹服事殷。
袁氏数十年又有多少功劳,还偏行篡逆之举,搞得江淮无人不知,如今更是连向汉王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不然何至如此穷途末路。
连袁本初都还能让河北袁氏举州而降,就你袁公路无法降,难道还不知道原因吗?
袁术听罢,本欲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只好瘪着嘴不再吱声,侧身望向长史杨弘,却发现对方早已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不知小声念着什么。
又见阎象颤抖的唇齿溢出连连叹息,袁术眼底也不觉闪过一丝悔色。
正如阎象所言,反水不收,后悔不及,现在做什么事都晚了,亡可奈何,只有坐而待死的余地。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堂内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不同于袁氏府邸众人,一片愁云惨淡。
汉军在西边城墙如潮水般涌进寿春城,如饥如渴的拔刃张弩,鼓噪而进,不顾身上的伤势,撵着敌军脚后跟,左劈右斩一路冲杀。
军士们双眼嗜血哪人多就杀向哪里,手中的环首刀大开大合,专门往袁兵脖颈甲胄薄弱处,重重地劈下去,敌兵脖颈应声折断,鲜血冲天而起,残躯瞬息倒地,连惨叫哀嚎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杀!”
“杀啊!”
汉军越杀越起劲,打得对方从其他处赶来的援兵节节败退,没过多久援兵也彻底阵脚崩溃,袁军将军校尉没有逃脱,被追上去的汉军杀得身首分离。
所过之处,杀的对面血肉横飞,留下了满地的尸体,以及来不及逃跑,重重磕头求饶的降卒。
袁兵回援的精锐士卒被汉军前锋摧枯拉朽般径直冲散当场。
犹如波涛滚滚的洪流倾泻而过,没有留下任何浪花。
在短促而激烈的战斗后,袁兵已然溃不成军,更没人能挡得住汉军前进的步伐。
有军士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呼喊道:“快,快斩杀袁术,千万不要让他混在乱兵中逃了。”
“寿春府邸就在前面不远,快冲杀过去!斩了袁贼!”
众士卒闻言立即振作精神,鼓起干劲,驱赶了体力消耗的疲惫,勇猛直前奋杀。
第330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或许是袁术自感死期将至,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听见府邸外响起了密集沉重的脚步,还有淮南口音的辱骂叫喊声。
漫天的箭矢破空射进府邸,使得许多妇人们彼此抱头哭哭啼啼,以及饮泣安抚哭喊孩童。
这让堂内的袁术听的十分清楚,一阵长吁短叹后,想到自己年轻时以侠义闻名,多少人想要依附投靠他,今日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使袁氏覆宗灭祀,毁宗夷族。
想到这里,他便再也忍不住凄怆流涕,大放悲声道:“袁术,何至于顿困此乎?”
“妻儿老小,尽受我恶稔祸盈之牵涉……术还有何颜面于泉下面见袁氏宗祖,待余死后,不要将我残躯送回汝南。”
“阎君、杨君提我袁术头颅前去请降罢,伏望汉王念在昔日水旱之时,术曾运送粮草至兖州救济之故,还有献天子玉玺之事,能给袁氏留下一丝祭祀的血脉,罪臣于九泉下,也必定顿首感激。”
“此时此刻,术以一片至诚心,愿我汉家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袁术说话间,拾起来佩剑,仔细打量着剑身,悲声叹道:“好剑啊,真是一柄好剑,可惜要用来斩我这鼠子——可惜了。”
“袁公不可自戕!万万不可自戕!”
阎象与杨弘都被袁术的行为吓了一跳。
顾不上继续愣在原地,赶紧伸出手劝阻道。
纵然知晓一旦青州军杀进来,袁公也难逃一死,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恩主死在他们眼前,这有违士人之德。
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好的理由继续劝说,两人面面相觑,顿时愣在了当场。
想劝袁公保重身体,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劝励精更始,再度振作起来。
可兵卒溃逃,敌军已至百步咫尺之间,就算叫吕望复生,面对此景也将束手无策,徒呼无可奈何。
袁术瞥见两人连劝说都哑口无言,心底已然明了,苦涩笑道:“术当死矣,阎君、杨君毋要再劝。”
“若能请降,汉王愿不绝袁氏之祀,便替我照看好后嗣罢,必将感激不尽。”
说罢便自裁用力割破喉咙,鲜血如涌泉,血流被面,身体没有了支撑,无力倒地。
“哐啷!”剑从手中跌落,又重重弹起。
阎象和杨弘跪倒在地,膝行而前泣涕不已,怆痛欲悲。
袁术弥留之际,用最后一丝余力,拉住阎象的手,用目光对他以示歉意,接着便撒手长逝。
“袁公!”“袁公!!”
阎象痛哭流涕,他看懂了袁术最后没有说出来的话。
忍不住悲泣说道:“袁公,汝至死仍旧为汉臣矣,何惧无颜面见先祖乎?”
“若不葬于汝南,又愿葬于何处?”
杨弘也恸哭流涕,不能言语。
就在两人哭泣之时,杨氏部曲仅仅只阻挡片刻,汉军便已攻破袁氏府邸,正朝着堂前杀来。
府内僮仆、奴婢、姬妾一片混乱,全部往院后跑。
……
建安二年七月初八,百余名从淮南寿春飞奔而出的骑士快马加鞭,往冀州中山郡国的首县卢奴进发,通过月余的时间,横跨扬、豫、兖、冀四州,终于将淮南袁氏请降之物,成功护送到汉王的手上。
静静躺在匣子里的请降物,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从秦皇嬴政,传到高祖刘邦之手,又至王莽篡位,献于更始帝刘玄,流离转徙后,传国玺又到光武刘秀的手上,后因董卓之乱,玉玺再度失踪,如今被太史慈与周瑜击破袁术后,奉献给汉王。
跟着玉玺而来的,还有一颗斩下没多久就处理腌制过的头颅,据信使高声传报,此头颅正是破城后,斩杀汉贼袁公路之首级。
刘备也没想到会在如此机缘巧合下,与袁术打了一个照面。
看了看玉玺,又望了望干瘪的人头,刘备眼神有些情绪复杂,这还是第一个与他交战的诸侯,战败后头颅被砍下来献给他。
说实话,他对这些头颅不怎么感兴趣,要不是为了验明身份,又不好驳回诸将立功之心,他都忍不住想下令,不管以后再杀了谁,头颅就不用这么大老远送回来给他看了。
又不是匈奴、乌桓、鲜卑、羌族单于之首级,还可以悬挂在蛮夷邸,以示万里,以彰显大汉之威。
这些反叛的诸侯就算了,只要还没名晃的裂土称王,在验明正身之后,直接便可以就地掩埋。
他又不是赵无恤,非要用敌人的头颅作为饮器来喝酒。
在细致的寻问过淮南诸事后,刘备摆了摆手,笑着让赶来护送的骑士,先去军营歇息。
再给每人赏赐三千钱,布帛十匹,以犒劳他们一路风尘仆仆的艰辛。
其中有一信使听见汉王此话,忍不住立马跪倒在地,情绪激动地拱手道:“此乃分内之事,何须大王赏赐财帛,我征讨淮南之时,早已立下功勋,不愁分田赏谷之事。”
“如今河北、中原、淮南百废待兴,各处都需要钱财,大王不如用赏吾之财抚恤百姓,慰民疾苦,使得天下早日大治,重开盛世之风。”
刘备听见此话,眼神一亮。
自打他进封汉王后,麾下就没有几人敢直言相劝了。
连荀彧、荀攸、郭嘉、孙乾等人,劝起话来都要拐弯抹角,生怕让他不喜。
只有云长、益德、子龙、宪和、子经还有老师卢植依旧如故,遇到事情也敢与他据理力争,让他有些恼怒的同时,也在心中窃喜与众人感情如故。
刘备目光落在人群后边,肤色比较黝黑,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的军士身上,遂笑起来,用手指着问道:“壮士是何处人士,怎能如此谦虚,难道不知道我汉家,无论事情大小,皆是功必赏、过必罚吗?”
“此乃汉家取信之本也,备亦不可有失,不然如何能让天下信于我,汉家有赏,情不可却啊。”
害怕对方没听懂,刘备也愿意先轻笑解释道。
你要不要是一回事,我会不会给又是另一回事。
况且这时拒绝,岂非在得罪身旁的袍泽?
说话间,刘备给了对方能下去的台阶。
第331章 陈叔至
腰圆背厚的军士往前踏了半步,拱手行礼道:“豫州汝南人士,陈到陈叔至,见过大王。”
让刘备闻言忍不住喜出望外,仔细地打量了陈到,见其无论身材还是相貌,都和子龙有些略微相似。
没想到太史慈与周瑜还给了他意外的惊喜,刘备眉梢里充满了惊喜,遂笑道:“备曾耳闻汝南陈叔至任事忠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去岁解救沛国之时,还托各县长吏请去打听叔至的消息,可惜终无所获,没想到现在却见到了,可谓人生何处不相逢。”
刘备不由笑起来说道。
叫人颇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叹。
不知不觉中,快要把历史上的班底给凑齐了,不仅如此曹孟德的班底,也让他顺便给缀合,眼下可谓是群英荟集。
连带着袁本初麾下的沮授、辛评等人都在为他整顿河北豪族,有当地投靠的宗族带路,哪怕修建的再牢固的坞堡都变得很好打了。
这些日子来,赵国、巨鹿、河间、中山国等乡县接二连三的反叛,被剿灭的干干净净。
有些地方甚至汉军还没赶到,不服的豪强就已经被其他县的豪族给击破了。
在那些冒头的豪强们被他率军击灭夷族后,许多人终于认清了事实,就算他们再人多势众,也是一盘难以联合的散沙,各郡根本无法统一调度,无论部曲的操练程度,还是战斗意志,都不是汉军的对手。
除非交战厮杀两三年,让这些部曲磨练成为老卒,那便能延缓刘玄德攻取冀州的时间,使其就此打住放弃度田。
可惜汉军掩杀突袭,极其迅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然兵临城下。
眼见一县一县的不法豪强被轻易剿灭,豪族与士族的内部也出现了矛盾,许多人为保宗族不灭,立马反戈相向。
整个河北各家豪族彼此之间厮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槁骨腐肉随处可见。
刘备一边安抚逃难的百姓,另一边缓缓扎紧口袋,剿贼与度田并举。
从青、兖两州调来了大量属吏,整治地方乡里,把投靠官员进行官吏对调,连老师卢植都调任为河间相。
先前老师卢植特意绕道信都,寻问刘备如今河北尚未平定,对于度田之事,能不能稍微缓缓。
刘备摇头失笑道:“此刻犹如救病治人,越是能感到阵阵疼痛,说明此乃痼疾也,应当及早医之。”
“光武占据河北攻隗嚣之时,却被对方凭手中天水、陇西两郡,纠缠着几乎智穷力竭,若非恰好隗嚣病亡,不知关中何日能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