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业出声反驳道。
心中却暗自窃喜,幸好天子刘协与三公九卿还在关中长安,哪怕朝堂被凉州贼子操控也无妨。
这是唯一能对抗刘备的旌旗,能让袁公在名义上尊奉天子,以此抗衡刘玄德,称其为汉家宗室之贼。
紧接着,李业又笑道:“当年七国之乱,宗室诸侯王反叛汉室,欲想自立为帝,幸得周亚夫安定天下,剿灭刘氏逆贼。”
“周亚夫为周勃之子,曹公亦为曹相国之后,此危亡之际,靖匡汉室,舍君其谁?”
“倘若孟德公愿出兵相助,袁公可表曹子孝为九江太守,将九江郡送给孟德公,以表谢意,不知公意下如何?”
说完后,李业悄悄打量了曹操的神色,不想身旁的官吏却在仰头失笑,直言不讳道:“袁公路为汉家之贼,此刻却诬蔑汉王为贼,令天下为之发笑。”
陈宫见袁术使者在堂内当着众多官吏的面,悍然颠倒黑白,淆乱是非,忍不住出言嘲笑道。
李业脸色蓦地一僵,仔细打量了陈宫几眼,行礼问道:“还未请教君之姓名,不知足下有何高见?”
陈宫冷冷一笑,拂过衣袖,瞥着他回礼道:“在下兖州陈公台见过长吏,高见谈不上,只不过愚见罢了。”
“听得长吏如此指鹿为马,不觉想起赵高旧事,故而发笑,还望恕罪。”
陈宫虽表现得恭而有礼,但脸上的嘲讽,任谁都能看出来。
第324章 借汝头一用
“你……”
李业面庞涨成紫色,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狠狠地瞪着对方,他好歹也是淮南一方名士,去到哪里都有人尊敬不已,至今还没有人敢把他比喻成亡国之臣的赵高。
没想到来到江东,竟遇到如此鼠子,将他类比秦国赵高。
我看你陈公台才是赵高,兖州名士尽为祸国殃民的赵高。
李业在心里怒骂道。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行走天下凭的便是一张颜面,今日在江东让我颜面扫地,来日若敢来淮南,定要你寸步难行。
淮南名士李业在低下头时,眼底露出一片愤愤之色,只是迫于此刻在江东,不好发作罢了。
突然想到曹扬州还未表态,不觉期盼地抬头向曹公望去,不曾想曹操不仅对兖州陈宫出言侮辱之语,全然视而不见,反居高临下笑指着道:“公台为我多年故交好友,他之所言,即为吾意耳,无需再复多言。”
曹操这一番话,直接把李业所有到嘴边的话,全给搪塞了回去。
他立马身躯僵硬,脸上带有茫然的表情,搞不清为什么这样劝说孟德公,对方仍然不为所动。
难道还不懂倾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吗?
你曹孟德又并非没和刘玄德交战过,忘了先前为何会跑到扬州为刺史、州牧吗?
正当李业不知所措之际,忽然想到豫州谯县早为刘玄德所占据,曹操难免不会升有投刘之心。
那他此刻出使江东,岂不是犹如以身饲虎,有去无回了?
想到这儿,李业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早知如此就不与长史杨弘抢功了,原以为渡江说服曹操易如反掌,没想到是自投罗网。
就在李业被自己吓得心神恍惚之际,堂上的曹操却没闲着,哪怕始终没打算去援助袁术,也如同老友一般,设身处地为其使者着想,坐在床榻单手抚须,笑言道:“来者是客,李君远道而来,一路不得已,变姓名,诡踪迹,草行露宿,飞沙扬砾,舟车劳顿至此……”
然后微微停顿了下话语,复笑说道:“既然如此来往不便,操又常好客,正如汉王所言: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恰巧此府邸尚有庭院数间,李君还是在这里暂且多住些时日较好。”
此话一出,听得李业大脑轰的一下炸开,瞬间四肢发凉,额头不禁直冒冷汗。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此时是留下做客,再过几日会不会使借他枭首示众,把头颅悬挂城墙楼门之上,以示汉王断绝与袁氏的往来。
李业哆嗦着身子,立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颤颤巍巍的道:“孟,孟德公之美意,业已心领,只是食人之禄,应当任人之事,临走之前,袁公有言在先,必会在寿春城头,日夜引领翘首以待我早些归返淮南。”
“有主如此,李业岂敢在江东久留,还望孟德公恕罪,来年若有时间,必来江东拜会孟德公。”
说罢,连连拱手作揖,谦恭趋奉道。
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出了此城,什么东西都不要,携带少许干粮,就径直扙剑向南边往山里逃跑,江也不过了。
防止曹孟德改变心意,派人在前边拦截。
往南边茫茫大山里面跑,纵使飘零九死一生,也好过被亭长、亭卒逮住,十死无生。
要是运气好或许还能逃到荆州刘表那里,为刘景升坐上宾客,实在不可为也能与刘表一起投降汉王,总比遭曹孟德借头示众要好。
李业心中一悸,默默念道。
只希望自己能死中求活,有惊无险罢。
不由想到华歆的遭遇,让他羡慕不已,作为使者就是这样,有人时亨运泰,有的人却命舛数奇。
没想到同为李氏,他的命相竟与陇西成纪的李广如此相似,难道命途多舛,就是李氏运数吗?
曹操当然不知李业心中所想,只是用略带深意的眼神望了对方片刻,又看向在场由他辟用的诸多江东掾吏,点头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李君在江东小住几日,再归去淮南罢。”
李业闻言如蒙大赦,仆仆亟拜道:“多谢孟德公体谅,业当感激不尽。”
曹阿瞒神色有异,看来今晚返回传舍,便要连夜跑路了。
……
六月初旬,淮南接连雨水滂沱,漫天雨滴噼里啪啦的敲打着寿春城墙,劲风阵阵吹动城内的瓦片,哗哗作响。
寿春前不久还遭受围困的汉军,以油脂粘染箭矢,然后搭建高台射进城内,那时恰好遇风卷起火势,险些酿成满城大火。
好在苌奴巡视城内,及时发现射进城中点燃房屋的火苗,才没有火光冲天,使寿春化为焦土。
此刻虽有下雨,却没让袁术心里好受到哪里去,他更害怕汉军在肥水上游挖渠蓄水,再加上围困寿春的时候,挖得数道深沟以及一早高垒的土堆,要是汉军用水攻城,必定能够浸泡城墙。
使城内泡在水里,粮食与军械很快就会发霉,腐朽的锈迹斑斑,等待大雨过后,那时汉军携带大型攻城器械来攻打寿春,肯定能一战而攻破。
到那时袁氏将如何是好?
袁术站在寿春府邸的望楼之上,望着外边大雨倾盆,如同千军万马一般朝他杀来,一阵持久凄厉的狂风横扫而过,将府邸的瓦当吹起,威力似乎足以贯穿城墙。
吹得他睁不开眼,连退数步,躲在几名亲卫身后,才好过一些。
待大风发出凄厉的呼号,渐渐掠过寿春,袁术这才喃喃自语道:“礔砺激而增响,磅盖象乎天威。张平子莫非也曾在淮南见识过此天威乎?!”
若非袁术深信自己才是符合代汉谶语之人,怕都会忍不住怀疑,这是太祖高皇帝聪鉴玄察,御天威煌煌震慑他,逆者当灭夷也。
这些年天气愈发异象,说明汉家天命已衰,为何还有刘玄德趁势而起,即将重整河山?
袁术这半年来一直在想此事,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汝南袁氏怎么就转瞬即逝,败得比公孙述还要快……
诸侯都还没来得及裂土割据天下,刘备就已经三分天下有其二,这才离先帝驾崩多少年啊?
就在袁术沉思之际,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如同珠玉相叩般清脆绵软好听道:“袁公,时雨蒙蒙,久站此处易得伤寒之痛,不如进屋歇息可好?”
第325章 袁术怒苍天
袁术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忍不住苦笑道:“术已今岁不知明岁之事,又何惧于风寒,倒是你身体较弱,又是何故来此张望?”
来人眉目流转秋波柔递,正是袁术宠爱的冯氏,乃司隶冯方之女,当初避乱扬州,出仕淮南为掾吏,袁术登城头恰好看见,见其有国色,故而纳为妾室。
冯方先前还沾沾自喜,以为跟着袁氏能鸡犬升天,共享富贵。
可惜后边两年形势变化,让他后悔的想将大腿拍断,下注还是下太早了。
袁氏虚有其表,外强中干,汉王才是继光武之后,汉家又一中兴明主。
冯方连肠子都悔青了,只想拿头撞墙,暗自责怪自己眼瞎,有眼不识泰山高,玄德公攻打河雒之地,干嘛要逃跑到淮南,不然凭自家女儿国色之姿。
他可一跃成为汉家外戚,扶摇直上,平步登天。
现在倒好,跟着袁公路不仅富贵无望,还前途渺茫,随时可能引颈就戮。
早知今日事,悔不慎当初。
冯氏不知阿翁夜深人静时,常常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独枕落泪。
她向前劝慰袁术道:“袁公,庄子云:安危相易,祸福相生。人之一生,忧患俱来,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何苦如此忧虑?”
袁术听罢,忍不住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前面,感慨道:“天不可预虑,道不可预谋,术焉识其时……盛衰有天运,兴废复何言。”
“袁公路不承天命,玉玺亦复何用。”
什么狗屁代汉者,当涂高也。什么狗屁传国玺,没有一点用处,他袁术都握有,奈何天下根本就不顺从。
反让他到处受制于人,攻荆州攻不下来,攻扬州只得其一,攻豫州更是损兵折将。
眼下汝南丢了,九江也丢了大半,庐江亦连失数县。
敢问苍天,谶语之应,在哪里?!
袁术抬头仰望怒骂道,欲举起手指,指天问地。
忽地“轰隆!”一声巨响,望楼上的众人都被震响的惊雷,吓得脸色苍白。
冯氏立马上前,将袁术拉下去,焦急惶恐说道:“袁公,天地有灵,万不可对苍天不敬。”
殊不知袁术也差点吓死当场,他还以为那个雷是来劈他的。
不然怎么会恰好在他骂完后,就有雷声突兀震响。
转念一想,袁术不禁又惊又怒,明明是天要灭我袁氏,骂你几句怎么了,我说的哪不对,为何要劈我。
他想着又准备抬头……
诸多护卫见状慌乱之间连拉带扯,快速把袁公抬下望楼。
只留下冯氏还站在原地,凭高凝伫外边大雨如注,不由感慨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自喃道:“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尽乱,无有安身,若此城破,女妾焉得生还?”
冯氏女还不知道她能活到现在,也托了汉王的福,去岁率青州军南下豫州,把归顺袁术的黄巾军打得七零八落,使淮南大将张勋、孙策、乔蕤等人,投降的投降,生擒的生擒,不仅覆灭数万大军,还把袁公路的天子梦,彻底打得稀碎。
连带着袁术的妾室诸妇都安分守己了许多,今年正月以来汉军合围淮南,更把这些妇人吓得眼跳心惊,惶悚不安,掩面失色。
她们宗族可是为了仕途富贵,才把她们送给袁公,且袁公身为淮南之主,吃穿用度,已是不凡,府邸当中更加积玉堆金,缣帛无数,触目可见琳琅珠玉。
虽不知晓刘氏天子之尊贵,但料想袁公已然富埒天子。
有不少的妾室还隐隐知道,袁公私藏了一枚传国玺,乃是当年秦皇嬴政所有,汉家传国四百余载,没想到董贼霸占雒阳之时,竟然还会弄丢天子的传国玺。
而丢失的传国玺,恰逢其会的落到袁公手上,不就意味着,袁公有天子之运吗?
见袁公新纳妾室冯氏甚得宠爱,一边心有妒忌,一边恐会凌驾在她们头上,正想行动就得知青州牧刘玄德收复雒阳,重新祭祀宗庙,又被陶谦表为徐州牧,让自封为徐州伯的袁公恼羞成怒。
想出兵讨伐徐州,又畏惧刘备麾下的赳赳武夫,决定先找软的沛国捏,结果刘玄德就来了。
不仅袁公的天子之梦就此结束,她们彼此争夺的皇后梦也随声破灭。
汉军以战无不捷之师合围淮南,势要覆灭汝南袁氏,不仅各地人心惶惶,连带着袁术所纳的妾室宗族都惊慌失色,倘若汉王得知传国玺就藏在袁公路手中,一直未曾交出,不就坐实了袁氏谋反之心吗?
万一汉王知晓后对此深恶痛绝,欲把袁家数十年的门生故吏连根拔起,将诛灭三族扩大到妾族,那他们岂不是一个个都跑不掉了。
许多与袁术有姻亲关系的豪族想到这儿,脸色不禁一阵青白,冷汗如雨从额上沁出,心脏仿佛被紧紧的揪住,不敢再预料将来之事。
汉王对豪族的态度,可远不如光武那般柔和的态度,明摆着是拉拢士族与黔首百姓出身的军士,在狠狠打击豪族,强迫性的让各地交出部曲,释放奴婢、僮客。
远的不说,邻近的徐州度田之事,引得如此多的豪族共同举事,换做是谁都要三思而后行,听说汉王得知徐州情况后,仅仅只向各郡县的官吏、将士回了一个字:“剿!”
这个字不仅让徐州反叛的豪强闻之双腿发颤,更是让所有害怕度田的豪族,身子下意识的微微抖动。
汉王律令强而有力,说度田便会度田,说剿灭反叛就绝不留情,根本就不给人和谈的可能。
还没有反叛之前,可以耐心的说服,争取和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