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真的吗?您能跟我们讲讲吗?”
“让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说吧!有些东西不适合光明正大说.”
“他描写的那种有着进步思想的贵族的困境,我觉得十分准确。但他怎敢将这些人,我们俄国最先进最有知识的一群人称为多余人呢?!除了这样的人还有谁能促进我们俄国发生好的变化?
我觉得这点就是他这篇文章的局限所在!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当面反对他在这方面的错误!”
“现在不就有机会了吗?我听说那位米哈伊尔已经回到学校继续上课了,三年级的叶甫盖尼据说已经在课堂上碰到他了,虽然他们好像没说几句话,但叶甫盖尼已经将他们遇见时的场景说了无数次了!他如今就在法学系听课,你尽管去找他然后反对他吧!”
“.我现在就去!不,不,我一想到我要当面反对他我的腿就在打颤,我要反对的是一位怎样的天才啊?!或许你跟我一起去,我才能够开口说点什么.”
“有些话我们得提前说清楚,我可不会反对他,我只想看看他的脸,握住他的手,然后听听他的声音。”
“说点我不想的吧伊万!”
“《多余人》?看了,已经看了!这篇文章澄清了我似乎一直都有的某种观念!它提醒了我,但你简直不知道这有多痛苦!我曾在奥涅金和毕巧林身上都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却一直都说不出来到底是怎样的感受,现在我统统明白了!
可是明白之后呢?我又该去做些什么?我真恨不得找他问个清楚,是他的话,说不定能够为我乃至我们俄国找出一条路来!我的父辈都在告诉我我们俄国如今有多么多么强盛,但是又有哪个国家像我们一样,有着如此庞大且处境如此糟糕的农奴群体呢!”
“那你就去找他吧!”
“可像我这样的学生在圣彼得堡遍地都是,而他已经成为了文学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就算比起那些上了年纪的权威人士都毫不逊色!就算是上流社会,我也听到过一些大人物赞扬他的诗歌了。”
“尽管放心吧,我已经见过他了,他为人非常和善,围在他身边的人有很多,但他还是会努力照顾到每一个人,再怎么样他都会跟你握握手的。尽管他不太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每每开口,都值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一听!”
当所有的这些现象和讨论在发生的时候,常常出现在这些话题里的米哈伊尔只想说他的大学生活确实不太平静。
即便才刚刚入学没两天,但有一说一,米哈伊尔觉得简直已经过去了快一年.
上课倒是不太困难,法学系里面有那么几位教授都快有点躲着他了,更别说为难他了。
因此问题的主要难点还是在于米哈伊尔要跟想要见他的大学生们说说话,回答一些问题,有时候倒是也聊了聊琐事。
三个五个倒是还好,结果一波又一波根本不带停的可怎么办。
大抵是因为米哈伊尔如今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名人,再加上这一期的两篇文章很对大学生的胃口的缘故,人最多的时候,米哈伊尔几乎是在德米特里这位巨熊一样的男人的保护下,才得以从人群当中脱身。
事实证明德米特里的身体素质确实很好,胳膊只是轻轻往某个方向挪了挪,便为米哈伊尔腾出了一定的空间,同时他还能严肃地开口道:“各位,米哈伊尔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剩下的下次再谈吧。”
由于他表现出的那种仿佛要做什么大事的坚毅,再加上米哈伊尔那沉着的神情,那些原本还非常激动的大学生顿时冷静了不少。
不过该说不说,米哈伊尔只是饿了想去吃饭,当然,这也确实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在吃饭的这个过程中,德米特里除了表达对米哈伊尔重新入学的高兴之外,也是不无遗憾地表示道:
“全都是因为那些荒唐的校规,否则米沙你完全能够当众讲点东西,我再为你找一些能够扩音的东西,接着我就坐在你的附近,只要你一停顿我就站起来给你鼓掌!我绝不会让你难堪的!”
米哈伊尔:“???”
不是,这对吗?
德米你这么懂人情世故?
不过该说不说,看德米特里的表情的话,他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
正当米哈伊尔感到有点难绷的时候,德米特里却是又心有不甘地说道:“或许我们可以私底下这样做,就像彼得拉舍夫斯基先生那样,找到一个合适的场地,咖啡馆或者是餐馆,将消息在小范围内散播出去,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来参加的,我估计不止只有圣彼得堡大学的学生!”
米哈伊尔:“.”
听到这样的建议,米哈伊尔只能说他的眼睛可谓是一黑又一黑,好好的咖啡馆和餐馆,莫非摇身一变还要成了我的葬身之所不成
好在是德米特里这么说并不是真想让米哈伊尔干出一些不得了的事,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做可能更有效率一点,回答有些同学的问题也方便一些,但米哈伊尔想了想尼基千科的话,当然还是拒绝了如此引人注目的行径。
至于说大学生们找他都有什么事,有些人可能就是单纯地想见见他,见了之后话都说不太利索,有的则是想跟米哈伊尔交流一些问题,还有的人问的问题就比较严肃,对此米哈伊尔也只能说尽力给出一个还不错的回答。
有些问题他都还没想明白呢,当然也不敢轻易大放厥词。
好在是圣彼得堡帝国大学的学生确实没有米哈伊尔想象中的那么多,想要跟他搭话的学生应该也只有一部分,等这几天过去后,米哈伊尔的生活或许就能平静下来一些。
正当米哈伊尔这么想的时候,另一边,圣彼得堡大学的学监阿列克赛·伊凡诺维奇也终于是抽空读起了最近总能在学生们那里听到的一本杂志。
尽管是大学的学监,但阿列克塞对读书并无太大兴趣,作为一个地道的军队出身的人,同时也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官僚,他不能容忍任何触犯制度基础的意见,他认为自己是这个制度的忠实仆人,他曾经也亲口对别人说过:
“我不喜欢别人当着我的面极不恭敬地谈论政府最高当局.这样一来就会破坏自古以来所建立的国家制度,甚至使事情发展到像现在在法国所发生的那样。”
正因如此,他极不喜欢听到学生们谈论政治。
文学的话倒是稍微好一点,对于他而言,他向来都不太相信文字会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无非是一种无聊时候的消遣罢了!
在这种想法的影响下,即便身边有人再三跟他强调一位已经成了作家的学生复学,很有可能会跟管理学生造成极大的阻碍,他依旧没怎么把那位根本没印象的学生当回事,最多就是顺嘴答应了下来。
因此等他真的看到了那位陌生的学生被人簇拥的场景,阿列克塞可谓是大吃一惊,连他这个学监在大学里都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一个年轻人又凭什么?
要知道,在如今的大学校园里,贵族出身的学生并不在少数,对于这部分学生而言,钱财和权势都未必能够让他们恭敬。
不过尽管这种场面看起来就让人有些不安,但真要说起来的话,被簇拥起来的那位学生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以至于阿列克塞这个学监如今只是处于观察阶段。
而同样是因为好奇,他也是从别的地方搞来了一本之前由校长主编的《现代人》,并且找到了那个他已经记住的名字,接着才看起了那篇更能让他看得进去的小说。
只是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在看到别里科夫这个人物时,却是忍不住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只有政府的告示和报纸上的文章,其中规定着禁止什么,他才觉得一清二楚.”
多么合适的想法!
倘若人人都能像这位先生一样生活,有着他这样的思想,那么政府又何必需要多花精力来监管大学以及知识界的动向?
看了半天,阿列克塞除了觉得别里科夫这样的人物还挺合自己的胃口以外,也是对讽刺这样一位好先生而感到深深的不满。
不过读起来确实有点意思。
就这样看完之后,尽管阿列克塞并未察觉到太多危险的东西,但想了想大学生们聚集在一起的场景,他还是忍不住想到:
“他的存在似乎就已经播下了闹事和骚乱的种子,还是应当看紧一点,否则谁能想到会发生怎样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当这些事情正在发生的时候,一直以来都在同米哈伊尔写信的娜佳自然也是不会错过《现代人》的发售,除了她自己的那份以外,她自然也没忘了给自己的父亲留一份。
说起来不知为何,仔细想想的话,她父亲有时候念叨这份杂志的次数好像比她还要多.
第119章 米哈伊尔的大手和影响
关于这一时期俄国贵族乃至普通民众的家庭关系是什么样子,简单来说,父权制。
包括在宗教当中,东正教强调家庭的神圣性,将家庭视为“小教会”,父亲作为家庭的“牧首”负有重要的精神和道德引导责任。
一般来说,在相对保守和以农业为主的社会中,家庭往往是社会秩序、代际传承等很多东西的重要载体,尤其在贵族和农民阶层中,家庭的延续、荣誉和财产至关重要。
正因如此,在这一时期,父亲和他的子女乃至妻子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等级森严、强调服从和权威,父亲的意志就是法律,子女尤其是享有继承权的儿子,必须无条件服从,挑战父亲的权威往往会被视为大逆不道。
从这个角度来看,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在封建时期,基本上也都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只是可能侧重点会稍稍有些不同。
不过这种东西大体上是这样,但有些时候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或许还是要看各自的秉性。
毕竟即便是在后世,依然有人在坚持某种家庭秩序、强调自身的权威,而在如今的俄国,自然也有相对比较尊重子女、跟子女关系不错的家庭。
在这方面,娜佳的父亲丹尼列夫斯基将军就是一个还不错的例子。
如果按照现在一般的贵族家庭关系来说的话,父子关系常常比较疏远和正式,父亲通常不直接参与幼儿的日常抚养,这些往往由母亲、保姆和家庭教师负责,儿子在成长过程中会逐渐与父亲接触增多,但关系往往基于礼节、责任和敬畏。
父女关系就更不用说了,接触更少,且往往是以礼节性问候为主。
但将军的话,或许是因为子女比较少又或许是因为天性使然以及受到了欧洲的风气的一点影响,总之将军对自己子女的成长还算关注,并且在对待子女的很多问题上都表现得比较开明,关系也比较亲近。
而如今在他们家,只有娜佳还住在家中,那么将军平日里跟娜佳的交流自然就更多了一些。
至于最近一段时间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当他得知自己的女儿跟那位他近来很是喜欢的作家有书信往来的时候,他就更是常常跟娜佳交流一些对于那些小说的观点,并且期望能从娜佳那里得到那位年轻作家对他的意见的看法。
让他主动去跟那位年轻作家表达意见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首先年纪在这,其次他好歹是一位将军,在圣彼得堡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钱,结识了那么多人,对一位青年表现得那么殷勤可是万万不能的事情。
于是他常常是不经意地说道:
“我认为我这样的观点即便是作家本人都会同意的,我亲爱的娜佳,你说对吗?”
“相信按照我的思路来,这篇小说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你觉得作家本人会这么想吗?”
“亲爱的娜佳,你来听听我改编的这个开头怎么样,唉,要不是我年轻的时候一心想要为我们俄国和皇上出力,现在说不定都没这位作家什么事了!”
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的娜佳:“???”
对于将军的那些评价,米哈伊尔在知道后当然不可能在信里面直接取笑人家的父亲,于是只能含糊两句,偶尔还会夸上一句见解独到。
而娜佳为了不让自己的父亲难堪以及保持米哈伊尔在他那里的好印象,她自然也是又将米哈伊尔的话给稍微加工了一下,只是岂料将军除了对米哈伊尔好感大增以外,也是在这个年纪突然对文学有了不小的兴趣,用他的话说就是:
“你知道,到了我这个年纪和我这个地位,要做的事情有那么多,时间却又那么少,偶尔的闲暇光是用来参加舞会、去一去剧院听一听音乐会都有些不够用了,有哪来的耐心去看那些长篇大论的文字呢?不过最近有些作家写得确实有意思,而且我试了试发现也并不难,或许我也能和那位作家一样,只需要稍微花点精力便能成名吧。
那样倒是也不错。”
娜佳:“.”
对此娜佳只能说,祝自己的父亲成功吧.
那么言归正传,当最新一期的《现代人》发售后,将军大抵是还惦记着上次长篇小说的剧情,再加上没有太过重要的事务,因此竟然颇为难得的跟娜佳一起看起了米哈伊尔的小说。
之所以惦记,当然还是因为上一期的剧情,大致来说就是那位诚实的管家被那位公爵给深深地侮辱了,于是坚持要同那位公爵打官司,但偏偏他的女儿,却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某种冲动,跟公爵的儿子私奔了。
对于这段情节将军可谓是颇为恼怒,除却痛斥这个女儿的行为不检点以外,也是看那个公爵的儿子颇为不顺眼。
小说里似乎算是明褒暗贬:
“他幼稚得和年龄不相称,对于人情世故几乎是一窍不通;不过他就是活到四十岁看来也依然会一窍不通的。像他这种人仿佛命中注定一辈子都长不大。我觉得,没有什么人会不喜欢他;他会像孩子一样博得您的怜爱。”
但将军却是对于这个人物展开了自己的预言和批判:
“这种孩子气的家伙难道能指望得上吗?要我说看上这样的人,这个姑娘的这辈子算是毁了。要是碰上这样的人,我宁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书中这位善良可怜的平民作家,都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娜佳:“!”
虽然当时很想来上一句“真的吗?”,但想了想事情终究还不明朗,娜佳倒也没这么胆大。
正是由于这种气愤,将军一边向娜佳传达:
“一定要快点出现一位公正的将军!惩罚这位不检点的姑娘,但也要将她重新送回她父亲的身边,至于这位公爵和他无能的儿子,就应该让皇上来没收他的家产然后奖励给这位严明的将军!”
一边等待着最新的内容。
听得出来,将军确实已经看进去了,并且因为小说叙述的影响,将军由原来的各打五十大板已经变成了具有一定的倾向。
当然,也有可能是将军单纯地馋别人的家产了。
咳咳
正是由于期待长篇小说后续的内容,即便将军在看到竟然还有短篇小说时也感到非常惊喜,但他还是迫不及待地看起了长篇小说的最新内容。
至于娜佳的话,也是坐在了旁边看起了最新的内容,就是在看的这个过程中,她不得不忍受自己的父亲一会儿在旁边叹气,一会儿又在旁边拍着大腿感慨。
不得不说,她父亲最近看小说确实是越来越投入了。
听着自己父亲的动静,娜佳也是逐渐沉浸在了故事当中。
除却故事情节曲折以外,这部长篇小说有一项非常突出的优点,那就是将人物剧烈的心理活动描写的明明白白,而在跟随人物心理活动的这个过程中,确实能够让读者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并且在读完之后莫名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将军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由于这种精妙的写法,他在看这部长篇小说的时候甚至要比看那些短篇还要起劲,并且不自觉地就沉浸其中。
而在这一期的内容中,先是这部长篇小说的另一条故事线有了进展,在故事的开始,主人公遇到了一位突然死去的老人,这位老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亲属,而主人公在帮忙安葬这位老人之后,也是因为价格便宜,便搬到了这位老人的住处。
就在老人死去好些天甚至已经安葬之后,一位小姑娘才找上门来:
“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材矮小,瘦弱苍白,仿佛大病初愈似的,这使她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显得更加明亮。她左手拿着一条又旧又破的头巾,贴在胸前用以遮盖她那被夜晚寒气冻得瑟瑟发抖的胸脯。她穿的衣服是真正的破衣烂衫。浓密的黑发没有梳理,乱糟糟的。
“外公在哪儿?”她终于用嘶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仿佛她的胸部或喉部得了什么病似的。”
在得知自己外公的死讯后,这位小姑娘并未回答“我”问出的一系列问题,只是不声不响地走出房间,小心地把身后的门关上。过了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跑出去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