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俄国当文豪 第35节

  当然,假如能在维护祖国的这个过程中为自己争取一点小权益,想必他们也是非常乐意的。

  而说回克拉耶夫斯基目前正在参加的这场聚会,差不多就可以说是他的舒适圈,尽管他表面上对别林斯基他们那群人相当亲切,但实际上并不愿意跟他们打太多交道。

  倒是眼前的这些先生更加合克拉耶夫斯基的脾气一些。

  他们这些人对于《彼得堡文集》的看法也非常一致,都认为一部好好的文集在这么多报刊上打广告是一件非常不体面的事情,乃至于说:

  “那两个毛头小子就好比阿普拉克辛商场的伙计,厚着脸皮把一切过路人拉进店里,为自己的货色大吹大擂,他们哪来一点身为作家的自尊?圣彼得堡文学圈的风气就是被他们这样的举动给败坏的!”

  尽管克拉耶夫斯基准备把某些宣传手段用在自己的杂志上,但这并不妨碍他跟这些先生有着差不多的看法。

  而他们在聊着这些事情的同时,有位千方百计挤进他们这个聚会的年轻人,也是赶忙抓住机会将他的作品给念了一遍。

  圣彼得堡有大把大把这样的年轻人,怀揣着文学梦,不停地尝试各种做法来寻求门路,只为能有一个将自己的作品呈现在文化界有影响力的人眼前。

  克拉耶夫斯基见多了这样的年轻人,而等他在听完之后便抬眼看了过去,那位似乎有些激动的年轻人在看到克拉耶夫斯基那张严峻深沉的脸时,尽管内心或许不愿,但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带点讨好意味的笑容。

  写得不错,不求回报,对权威人士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这才是克拉耶夫斯基经常见到并且非常喜欢的年轻作者。

  至于那位米哈伊尔,他对于平台以及权威人士认可的重要性的认识,似乎并不太够,而且并没有多少奉献精神。

  脑中再次闪过了那位面对他面色如常的年轻人,克拉耶夫斯基虽然只是有点不快,但他还是由衷地希望那两个毛头小子的文集会失败,碰过壁之后,他们估计才会懂得如今能够拿到的稿费到底有多珍贵。

  当克拉耶夫斯基这么想的时候,那位听了在场不少人谈话的年轻人安德烈,脸一直发烧的同时,也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许久的气。

  上帝啊,任何一位年轻作家想要让自己的作品登上杂志就必须经历这样的事情吗?那么那位米哈伊尔是否也经历过这种事?

  另外虽然在这场聚会中听到了很多人对于《彼得堡文集》的贬低和不屑,但是就安德烈自己而言,他是一定会买一本文集来看看的。

  而且说实话,他总觉得在座的各位先生大概也会有很多人会买上一本。

  那么这次的新小说究竟又是什么呢?

  希望不会再是《变色龙》这样的小说了吧。

  上次那篇《变色龙》他看了之后先是大笑,等反应过来后就再也不肯看第二遍了.

第76章 《窝囊》与诗歌

  随着最后的几天过去,年轻人安德烈虽然依旧未能等到《祖国纪事》编辑部那边的确切消息,但好在《彼得堡文集》发行的日子确实是如期来临。

  于是在发行当日的一大早,经济状况其实还不错的安德烈就早早地出了门,选择迎着圣彼得堡早晨的寒风前往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一段时间的书店。

  尽管他对发行这天的排队状况确实早有预料,但等他赶到书店门口时,那乌泱泱的一大堆人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看得出来,有的人似乎连觉都没睡,大概率是参加完什么舞会、宴会后就已经是深夜,于是索性就继续熬了熬,然后就带着一点酒气赶了过来。

  像这样的盛况,即便是在《祖国纪事》最新一期发行的时候,都未必能够看到,而此次前来买书的年轻人某种程度上算是各有各的目标,毕竟出现在这部文集上面的知名作家和诗人确实很多。

  不过安德烈可以确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一定会将自己的目光,留在某个人的作品上的。

  而除了他们这些人以外,一些负责维持秩序亦或者带着别的什么目的的巡警,也是已经开始打着哈欠在附近这一带晃悠。

  最近一阵子的话,有些巡警可谓是倒了大霉,动不动就要被某些年轻人来上一句“奥楚蔑洛夫”,如果是一般人说这话,他们这些巡警绝对会让说这话的人感受一下这年头俄国警察执法的力度。

  但偏偏说这话的大多数年轻人,都是那种家里多多少少有点背景的,这种情况下就真的很难受了。

  这种行为固然有合理的一面,就比如有些巡警确实就是那一套,但与此同时,安德烈更认为《变色龙》这篇作品是指向所有有着这种庸俗倾向的人的,而绝不只是这些巡警。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天色越来越亮,气氛愈发热烈,等到一切开始的时候,其实多多少少有点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的安德烈经过一番争抢,总算是将一本厚厚的文集给拿到了手中。

  价格并不便宜,三卢布一本,据说还有什么更贵的典藏版,但这跟安德烈并无太大关系,能拿到目前这个价位的,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虽然不便宜,但考虑到这本文集如此之厚,文集里面的作家又可谓是众星云集,且统统都是没有看过的小说和别的题材的作品,如此一想,好像也就没那么贵了。

  拿到这本厚文集后,安德烈也是迫不及待地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然后快速翻找起了目录,等到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名后,满心欢喜的安德烈就又看向了小说的名字,随即顿时一愣:《窝囊》。

  出神了一会儿,虽然感觉被这篇小说的名字给攻击了一下,但是他还是看了下去:

  “日前,我把孩子们的家庭女教师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请到我的书房里,需要清一下帐。

  “请坐,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我对她说,“我们来结算一下。您无疑需要钱用,可是您这么拘礼,自己是不会讨的……好吧,小姐,以前我跟您讲定月薪三十卢布……”

  “四十……”

  “不,三十……我这儿记着呢……我付给家庭女教师的薪水向来都是三十卢布……好吧,小姐,您来了两个月……”

  “两个月零五天……”

  “不,整整两个月……我这儿记着呢。这么说,我该付您六十卢布……得扣除九个礼拜天……要知道每逢礼拜天您不给科利亚上课,只休息不干活……再加上三个节假日……”

  看到这,安德烈基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似乎就是一位雇主对一位姑娘展开了剥削,而面对雇主不守信的行为,这位姑娘却只是:

  “涨红了脸,开始拉扯衣服上的皱边,可是……她一言不发。

  “再加三个节假日……因此要扣除十二卢布……科利亚病了四天,没有上课……您只给瓦莉娅一人上课……有三天您牙痛,我妻子允许您下午不上课……十二加七等于十九。扣除后还剩……嗯哼,四十一卢布。对吗?”

  即便如此,对方的剥削似乎仍未结束:

  “除夕晚上,您打碎了一只茶杯和一个茶碟。扣除两卢布……那茶杯很贵重,是祖传的,不过……算了吧,上帝保佑您!我们哪能一点不受损失呢?

  后来,小姐,由于您照看不周,科利亚爬到树上,把上衣撕破了……该扣除十卢布……有一个侍女,也因为您照看不周,偷走了瓦莉娅的一双皮鞋。您样样事情都得照看好才是。您是拿薪水的,因此,这么说,还得扣除五卢布……一月十号,您在我这儿拿了十卢布……”

  “我没拿!”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小声说。

  “可是我这儿记着呢!”

  “哦,那就……好吧。”

  “四十一减二十六——余十四……”

  “我只拿过一回……”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在您太太那儿拿过三卢布……此外我再没有拿过……”

  “是吗?您瞧瞧,这笔钱我可没有记上!十四再减三,余十一……好吧,这是给您的钱,宝贝儿!喏,接着:三卢布,三卢布,三卢布,一卢布,一卢布。请收下,小姐!”

  面对这种刻薄的不能再刻薄的克扣,甚至说看得安德烈都忍不住捏紧了拳头,那位这位可以的姑娘又是一个什么反应?

  她只是:

  “她接过钱去,手指哆哆嗦嗦地把票子塞进衣袋里。

  “Merci(法语,谢谢),”她小声说。”

  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对他说谢谢?!

  不等看的怒火中烧的安德烈先说点什么,这篇小说竟然又出现了一个极大的反转,只因那位剥削人的雇主,此刻竟然有着跟安德烈一样的怒气:

  “我跳起来,开始在房间里快步走着。我气愤之极。

  “您为什么要‘Merci?”我问。

  “您给了钱……”

  “可是要知道,是我克扣了您,见鬼,是我抢了您!要知道是我侵吞了您的钱财!您为什么还要‘Merci’?”

  看到这里的对话的安德烈愣了一次又一次,怎么这位雇主说的全都是我想说的词啊?!

  而面对雇主的质问,这位姑娘只是说道:

  “在别的地方,人家根本不付我钱……”

  “不付钱?这毫不奇怪!好了,刚才我是跟您开玩笑,给您上了残酷的一课……您那八十卢布我如数付您!钱都放在信封里了!可是人难道能这样软弱?您干吗不提出抗议?为什么一言不发?在这个世界上,难道人不应该以牙还牙吗?做人难道能这么窝囊?”

  她苦笑了,但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能这样的。”

  我请求她原谅这残酷的一课,把八十卢布全给了她,这使她大为惊喜。她胆怯地说了一声“Merci”,走了出去……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想道: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个强者可真容易啊!”

  看到这样一个惊人的结局,本来怒火中烧的安德烈此刻却像是被重锤击打了一样一言不发,等这阵眩晕过后,他的脸不由自主地就再次烧了起来。

  即便他或许不必面对文中这位姑娘的窘境,但是他真的就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吗?他在克拉耶夫斯基那里,在那些先生那里,难道就不是窝囊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而只是敢听着吗?

  一想到这里,安德烈就真的恨不得一把抓住这篇小说的作者,抓住他的手,死死抓着不放,只为问他一句:“那能怎么办呢?”

  不过或许也不用问,因为他似乎已经把他想说的和应该有的应对方式全都写下来了

  就当年轻人安德烈因为这边小说一会儿情绪激动一会儿又格外低沉的时候,在圣彼得堡的另一处,一位刻意起得很早的年轻姑娘,此时此刻也是有些睡眼惺忪地看着窗外昏暗的景色,抑制住自己的困意的同时,也在等着自家的仆人将她想看的那本书给带回来。

  在这个尚未明亮起来的早晨,她的思绪摇摇晃晃的同时,也是很快就想到了最近同那位作家和诗人的书信往来。

  本来或许并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展,但或许是那晚的时候太惊艳,亦或者是那晚的月亮太特别,或者说对方给自己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总之,确实有了书信上的往来。

  开始的时候其实也觉得并不会说太久,但是不知为何,对方所说的一切对这位年轻的姑娘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尤其是对方隐藏在诙谐、闲散叙述中的那种开朗的人生态度,难以克制的关照他人的情怀,真的给了她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正是因为有这种难言的好感,她才会主动从别人那里打听了一些事情,并且在打听完后愿意为正处于困难时期的对方做点事情。

  有点遗憾的是,这位姑娘的父亲正值壮年,她大概还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才有可能继承一笔大的遗产,因此她暂时其实不能拿出太多的钱出来。

  不过倘若对方跟她开口,那么她肯定还是能拿出更多的,岂料对方不仅没跟她继续开口,反而还推辞了一番,好在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接受.

  从别人那里,这位姑娘基本上已经了解到了米哈伊尔现在的处境,吃住都非常一般,而他为了能够改善自己的生活,不仅在拼命写稿,而且竟然还进行了一场豪赌,似乎准备赌上全部的身家以及冒着欠债的巨大风险去出版一部文集。

  尽管这位年轻的姑娘从未体验过欠债的感觉,但这并不妨碍她理解米哈伊尔的处境以及可能面临的风险,正是由于对米哈伊尔境况的一点莫名的担忧,这位姑娘才会突然做出了那种似乎有点莫名其妙的事情。

  可是不知为何,当娜佳向文化界的不少人士打听了消息之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位前途无量的新星的投资行为实在是古怪,简直就跟疯了一样,否则怎么会如此不顾后果?

  但是从跟米哈伊尔的信件往来中,娜佳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米哈伊尔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甚至说还会不自觉地就被对方信中流露出来的积极的情绪所感染。

  那么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对自己的举动又是怎样的一个看法呢?

  这些问题直到现在还萦绕在这位姑娘的心头,不过在询问之前,她还是非常想看看对方答应她新写的诗歌到底是什么样子。

  尽管对方的诗歌写得非常好,但是那位米哈伊尔先生似乎很少动笔,除了那一首诗歌以外,竟再也找不出任何一首他的别的诗作,这在彼得堡的诗人里面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但如今的话,总算是又能看到了。

  这位姑娘就这么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良久,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明亮了起来,而她家的仆人也终于是将一本厚厚的文集给买了回来。

  看得出来,为了买到这部文集,她家的仆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整个人看上去颇为狼狈,似乎是经历了一场相当麻烦的战斗。

  这么难买吗?这位姑娘开始想道:那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投资成功了?

  还清债务对他来说就不再是问题?

  想到这里,这位姑娘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就明快起来,以至于她拿着这本厚厚的文集走到了屋外明亮的地方,准备找到一个最佳的位置来进行阅读。

  而当做好准备后,她便毫不犹豫,直奔目标,甚至连小说都忍住了没有先看,而是径直看向了诗歌。

  于是米哈伊尔的新诗歌就这么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

  和蔚蓝色的原野。

  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

  和连绵的群山。

  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大海,

  和百花盛开的峡谷.”

  就这么短短几句,一下子就将这位姑娘拉入到了一种宏大辉煌的感觉里面去,而在这种感觉当中,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某个人的影子:

  “我战胜了冷漠无言的冰川,

  我创造了自己的理想。

  我每时每刻都充满了启示,

  我时时刻刻都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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