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俄国当文豪 第2节

  先吃啊!

  米哈伊尔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因为拖欠房租的缘故,女房东提供给他的三餐完全可以说是涮锅水。

  而看到米哈伊尔狼吞虎咽的样子,来之前就已经吃过的德米里特也是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这位朋友看起来是真的饿坏了,还好不像以前一样那么有自尊心。

  米哈伊尔用餐的这会儿功夫,尽管这家酒馆里还是稍微有点嘈杂,但德米里特还是饶有兴致的看起了米哈伊尔的小说,而在真正看之前,这个巨熊一样的男人也是在心里为自己做了一个预设。

  第一次写小说,米沙应该写得不会太好。

  所以我看完之后也不要说太多,尽量以鼓励为主,他如果之后依旧有这个想法的话,那我们两个人倒是可以一起切磋切磋,然后共同进步。

  抱着这样的想法,德米里特开始了自己的阅读。

  名字的话,

  《万卡》…………

第3章 新的果戈理诞生了!

  “九岁的男孩万卡·茹科夫三个月前被送到靴匠阿里亚兴的铺子里来做学徒。在圣诞节的前夜,他没有上床睡觉。他等到老板夫妇和师傅们出外去做晨祷后,从老板的立柜里取出一小瓶墨水和一支安着锈笔尖的钢笔,然后在自己面前铺平一张揉皱的白纸,写起来。”

  直接写出人物地点了吗?

  另外虽说现在农奴制依旧存在,但据德米里特对如今社会状况的了解,在有些地区,农奴们似乎已经得到了有限的自由,并且有些时候贵族们也并不会平白无故的看着一个农奴的孩子吃白饭,自家领地的活够干的话,送到别人那里充当劳动力也是常有的事。

  这些事情在德米里特脑中一闪而逝,很快他就继续看了下去。

  “他在写下第一个字以前,好几次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看一下门口和窗子,斜起眼睛瞟一眼乌黑的圣像和那两旁摆满鞋楦头的架子,断断续续地叹气。那张纸铺在一条长凳上,他自己在长凳前面跪着。

  “亲爱的爷爷,康司坦丁·玛卡雷奇!“他写道。“我在给你写信。祝您圣诞节好,求上帝保佑你万事如意。我没爹没娘,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可怜的孩子,写个信都这么战战兢兢,估计是遭了不少罪………

  而后面的叙述,无疑也印证了德米里特的猜想:

  “昨天我挨了一顿打。老板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拉到院子里,拿师傅干活用的皮条狠狠地抽我,怪我摇他们摇篮里的小娃娃,一不小心睡着了。

  上个星期老板娘叫我收拾一条青鱼,我从尾巴上动手收拾,她就捞起那条青鱼,把鱼头直截到我脸上来。”

  “他们叫我睡在过道里,他们的小娃娃一哭,我就根本不能睡觉,一股劲儿摇摇篮。

  亲爱的爷爷,发发上帝那样的慈悲,带着我离开这儿,回家去,回到村子里去吧,我再也熬不下去了……我给你叩头了,我会永远为你祷告上帝,带我离开这儿吧,不然我就要死了……”

  这孩子诉说的一切遭遇,看似好像很不寻常,但只要是对当今社会有所了解的人,就会发现常见的不能再常见。

  而这篇小说也并不只是单纯的在对社会做着记录,而是在用深切的感情让孤儿万卡诉说着一切:

  “你来吧,亲爱的爷爷。“万卡接着写道,“我求你看在基督和上帝面上带我离开这儿吧。你可怜我这个不幸的孤儿吧,这儿人人都打我,我饿得要命,气闷得没法说,老是哭。

  前几天老板用鞋楦头打我,把我打得昏倒在地,好不容易才活过来。我的生活苦透了,比狗都不如……替我问候阿辽娜、独眼的叶果尔卡、马车夫,我的手风琴不要送给外人。孙伊凡·茹科夫草上。亲爱的爷爷,你来吧。”

  这个可怜的孤儿似乎把一切希望都寄予在了自己的爷爷身上,可他的爷爷真的是个好东西吗?

  前文早就写了!

  “白天他在仆人的厨房里睡觉,或者跟厨娘们取笑,到夜里就穿上肥大的羊皮袄,在庄园四周走来走去,不住地敲梆子。”

  “眼下他祖父一定在大门口站着,眯细眼睛看乡村教堂的通红的窗子,顿着穿高统毡靴的脚,跟仆人们开玩笑。他的梆子挂在腰带上。他冻得不时拍手,缩起脖子,一忽儿在女仆身上捏一把,一忽儿在厨娘身上拧一下,发出苍老的笑声。”

  这样的一个老混蛋,真的在乎自己的孙子就不会把他送来当学徒了!

  而就算是像他这样一个渺茫的希望,真的会有让他看到的机会吗?

  “万卡把这张写好的纸叠成四折,把它放在昨天晚上花一个戈比买来的信封里……他略为想一想,用钢笔蘸一下墨水,写下地址:寄交乡下祖父收。

  然后他搔一下头皮,再想一想,添了几个字:康司坦丁·玛卡雷奇。”

  这样一封连地址都没有的信,能寄到他爷爷手中吗?

  万卡不知道,他只是:

  “他抱着美好的希望而定下心来,过了一个钟头,就睡熟了……在梦中他看见一个炉灶。祖父坐在炉台上,耷拉着一双光脚,给厨娘们念信……泥鳅在炉灶旁边走来走去,摇尾巴……”

  关于《万卡》这篇小说,米哈伊尔在写的时候就有考虑过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了,经过一番了解之后就发现,万卡虽然是后来几十年才出现的小说,但放在现在依旧合适。

  只是需要稍微进行一定的改编。

  甚至比起现实而言,这篇小说都显得过于温和了!

  也不知道德米看完会是个什么反应………

  狼吞虎咽的米哈伊尔正在这么想时,突然,他感觉耳边好像出现了一个什么声音,而且这个声音还在越来越大,大到都能将酒馆里其他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

  等米哈伊尔抬头看去时,他眼前这个巨熊一样的男人已经泪流满面,哭的简直跟个孩子一样,还大有嚎啕大哭的架势。

  似乎是察觉到了米哈伊尔的目光,这个巨熊一样的男人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匆匆忙忙从怀里掏出几卢布放在米哈伊尔面前的同时,也是略带哽咽的赶忙道:

  “餐费我已经结了,这几个卢布先借给你我的朋友!不要拒绝我!小说的事情我之后再来找你!你现在住在谢纳亚广场附近的公寓顶楼对吗?我估计我很快就会再来找你!”

  说罢,德米里特匆匆离开,留下嘴里面还塞着肉的米哈伊尔在座位上愣了半天。

  终于,米哈伊尔将嘴里面的肉咽了下去,还顺手收起了桌子上的几个卢布。

  这点钱,已经足够米哈伊尔再苟活一段时间,好撑到稿费的到来。

  大救星啊德米!

  而且看他这个反应,这篇小说肯定有戏?

  吃过饭后的米哈伊尔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兴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准备趁热打铁再写上几篇小说再说。

  当然,回房间的时候还是得先鬼鬼祟祟的躲开房东再说。

  就这样写到了晚上,米哈伊尔在棺材一样的房间享受着自己婴儿般的睡眠。

  但睡着睡着,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就将米哈伊尔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睁眼一看,四周一片漆黑,外面的天色更是看不到一点亮光。

  这就说明现在绝对是凌晨时分。

  这个点,谁他妈的来扰民啊?

  房东都不会因为房租而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杀过来!

  怒气冲冲的米哈伊尔心疼的点上蜡烛,接着怒气冲冲的开门,然后就看到巨熊一样的德米里特带着一个消瘦两眼却亮的过分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刚进来,德米里特和那个年轻人就抓向了米哈伊尔,一人一条胳膊,然后一起举了起来,在这个凌晨时刻,齐齐高呼了起来:

  “新的果戈理诞生了!”

  米哈伊尔:“???”

第4章 自然派

  虽然被簇拥着喊着“新的果戈里诞生了!”是一件很爽的事情,但为了防止被房东扫地出门,米哈伊尔在愣了一会儿后,便赶忙道:

  “嘿!嘿!安静点德米!你们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过来?”

  “还不都是尼古拉这家伙非要拉着我来的缘故。”闻言德米里特刚要大笑,但想了想米哈伊尔的叮嘱,他终究还是及时刹住了车:

  “上午我走了后马上就去找他了,结果他正好不在家,我就拜托女仆给他留个信,小说也留下了。嘿!只有上帝才知道我有多么不放心!结果他一直到了很晚才回家,看完之后直接就来找我了,我们一商量,就忍不住直接过来找你了。

  结果米沙你住的地方是真的偏僻,我们又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了过来!”

  “这样啊。”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米哈伊尔就把目光投向了眼前这个消瘦却精神奕奕的年轻人身上,开口道:“那这位是?”

  “尼古拉·阿列克塞耶维奇·涅克拉索夫。”完完整整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年轻人郑重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涅克拉索夫?

  前面的一大串米哈伊尔听了只觉得头疼,但最后这个姓,却是直接触发米哈伊尔记忆中的关键词。

  要说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简而言之,眼前这位年轻人可是“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助产士”。

  虽然俄国文学早在普希金和果戈里那里,就已经出现了现实主义的苗头,但直到别林斯基这里,才进行了系统总结和阐发,而在这个过程中,这位老兄可是出了不少力。

  同许多俄国贵族一样,这位老兄也发挥了传统艺能,贵族家庭出身,他的父亲是一位退伍军官,本来在1838年的时候,他的父亲要把他送往彼得堡进武备学堂,差不多就是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但涅克拉索夫违背了他父亲的意愿选择去投考大学,落取后就坚持到彼得堡大学去旁听。

  他父亲一怒之下,就断了对他的全部接济。于是当时年仅十七岁的涅克拉索夫就过上了长期饥寒交迫的贫困生活。

  但这位老兄也确实是富有才华,同年就在俄罗斯的顶级文学刊物《祖国纪事》上发表了诗歌,陆陆续续也在其它杂志上发表,姑且是靠这个维持住了生计。

  但他的文学道路也并非一帆风顺,在1840年出版的第一本诗集《幻想与声音》,因为大多都是模仿之作的缘故,受到了当时已经隐隐是文坛领袖的别林斯基的严厉批评。

  痛苦之下,他一度中止了写诗。

  不过精神上痛苦归痛苦,但生活总归还得继续过,不然多半会变得更痛苦。

  因此这位老兄开始为农民代写书信、拟呈文,为商人写广告……同时坚持文学创作。

  而命运的转折点也很快就到来。

  经过长期的摸爬滚打,涅克拉索夫摸索出了文化市场的一些路数。他发现法国巴黎出现的“都市生理学”、“自然主义”写生很受读者欢迎。简而言之就是这一系列集刊描写的都是巴黎底层人民。

  这恰巧与俄国普希金《驿站长》和果戈里的《鼻子》、《外套》等小说体现出来的俄国文学新风尚不谋而合。

  而涅克拉索夫也是本能地察觉到了这种新风尚的巨大潜能,开始竭尽全力为此奔波。

  并从1845年开始,编辑了一套描绘俄国底层人民生存状况的集刊。

  这当然招来一些保守人士的强烈不满,认为这类作品专门写“污秽”的主题,是缺乏艺术美的‘自然派’。

  保守人士反对,可此时的文坛领袖别林斯基则是完全站在了涅克拉索夫这边,接过了“自然派”一词,并极力赞扬“自然派”敢于写真实,具有敢于揭发俄国社会阴暗面的人道主义精神。

  也就是说,这是俄国由浪漫主义趋向现实主义的转折点。

  至于说这项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样说,在这个潮流之后,屠格涅夫、陀斯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才开始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带领着俄罗斯文学一跃而起,成为世界文学当中一座绝不容忽视的高峰。

  这一时期也被称为俄国文学的黄金时代。

  而当下这个时间点的话,涅克拉索夫固然年轻,但已经跟圣彼得堡的众多知名人士交上了朋友,称得上已经在文化界打开了局面。

  而他目前大概是已经正式投身于出版事业,正在为筹办《彼得堡生理学》而到处奔波。

  至于说米哈伊尔,无名小卒中的无名小卒。

  但涅克拉索夫很明显要比米哈伊尔郑重得多。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米哈伊尔也是伸出了手同对方握在了一起,接着便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米哈伊尔·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尔尼科夫。你就是那位出版了《幻想与声音》的诗人尼古拉·阿列克塞耶维奇·涅克拉索夫吗?”

  “是我,您听说过?”愣了一下的涅克拉索夫又惊又喜,但是想到自己那本非常不成熟的诗集,他还是有些羞惭的道:“真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件事,但比起你的小说来说,我的诗歌什么也不是。”

  哦对,当下这位老兄还未进入自己创作的成熟期,甚至说还被别林斯基的批评打击的有点抑郁了。

  “您会是的。”米哈伊尔笑着说道:“您的诗歌里有一种珍贵的东西,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题材里,一定会被激发出来,成为大诗人也是迟早的事。”

  “那真是”

  正常来说,这或许将是历史性的一场会晤,但是很遗憾,不等两位当事人畅谈下去,膀大腰粗、胳膊上仿佛能跑马的女房东已经杀了过来,人未至,粗壮的声音就先杀了过来:

  “你们家里是出丧事了吗?!不然怎么这个点就开始为他们祷告?!见鬼去吧!”

  “睡了睡了!”匆匆关上门应了一声,米哈伊尔看着两人道:“德米,尼古拉,其它的我们等天亮再谈。我们现在必须得安静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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