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朝廷不批,你也可以恢复一个满编镇的编制,差额的钱粮南京户部出了!”
万怀瑾当即许诺道。
亲眼目睹了江南士绅的强势,他非常清楚这次催收的风险有多大。
如果不是他足够果决,安排人冒充自己留在原地吸引注意力,扮作倒夜香的仆人,都没有机会进入大营。
想要人家卖命,不给好处是不可能的。
“万大人,江南士绅的实力,比你预想的还要强大的多。
实话说吧,您今夜的准备虽然充分,却还是没能瞒过他们的耳目。
驿站中的所有人,都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能够顺利的来到这里,那是本将的人,替你扫了尾。
想要把税收起来,少不了要流血,所以您给出的价码不够!”
云向文摇了摇头说道。
江南士绅的强大从来都不在军事上,真刀真枪的干,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可这次是催缴税款,台前幕后的博弈,才是双方争斗的主流。
不是简单的杀鸡儆猴,就能够解决问题。
勋贵系当初能玩,那是南方局势动荡,乱世需要用重典。
杀了人不光有叛军背黑锅,还有老大能够扛事。
朝野上下的压力,不会落到他们身上。
现在情况发生变化,指望万怀瑾扛下全部压力,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这位钦差大臣愿意扛事,他的身板子也不够硬。
不等事情结束,自己就先被人家赶了下去。
钦差扛不动,云向文一样扛不动。
想要成事,必须争取更多的支持者。
北方的政治团体,自然是万怀瑾负责联络,勋贵系这边却需要云向文去协调。
仅仅一份不确定的推荐,加上补充一个营头的兵马,顶多让勋贵集团跟着声援几句。
想要大家全力支持,必须有更大的利益。
“云总兵,你想要什么?”
万怀瑾缓缓问道。
江南士绅集团,诞生了大虞最多的进士,在朝中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在民间同样掌控着学术标准,主导士林舆论的走向。
面对这样的敌人,肯定充满风险。
试探性出价失败,索性就懒得继续,直接将问题抛了过去。
“万大人,问题的关键,不在我想要什么,而是我身后的人想要什么。
您这次过来,也不是单纯的想和我合作。
一名南直隶总兵的份量,不足以令您如此冒险。
想要成大事,有些利益必须分出来。
勋贵系的要求不高,只要恢复之前的格局即可。
您别急着反驳。
没有足够的军事威慑,税款就别想收起来。
纵使把去年的拖欠补上了,今年、明年、乃至后年,还会拖欠的更多。
完不成税收催缴任务,您这位南京户部尚书,怕是坐不稳!”
云向文平静的回答道。
坦率的说,此时提出这样的条件,也是在拿捏朝廷的软肋。
勋贵系也不是铁板一块,除了京中那帮老家伙,还有年轻一代组成的少壮派。
这部分人在朝中的地位不算高,但基本上都是一线将领,掌控着勋贵系的嫡系武装。
名义上的领袖,是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李牧。
尽管李牧本人,从来没参与过串联活动,也不影响大家把他推出来当精神领袖。
毕竟,光一群总兵参将副将抱团,政治上还是缺乏牌面。
相较于老一辈勋贵,少壮派的政治主张,明显要激进的多。
大家对勋贵系在朝堂上的退让,表示了强烈不满,想要拿回之前失去的利益。
尤其是调任北疆前线吃土的将领,承受了欠饷的苦,在这方面表现格外激进。
朝廷财政匮乏,江南士绅又不想承担纳税义务,正好给了他们介入机会。
钦差大臣还在路上,云向文就收到了许多同僚的信,大家都在鼓动他搞事情。
无需担心后果,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大不了去南边投奔老上司。
江南士绅再怎么强势,也把手伸不到安南都护府。
无论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念在袍泽之谊的份儿上,李牧都会为他提供政治庇护。
“你们的胃口太大了,就算我想答应,也要能做主才行!”
万怀瑾一脸无奈的说道。
他是钦差大臣,不是大虞皇帝。
即便为了个人政治利益,不考虑文官集团的感受,促成这次合作。
到了兑现回报的时候,他也没有能力完成。
最大的难题不是军队编制,也不是官职岗位,而是大虞朝的顽疾——钱。
几千部队的钱粮缺口,他坐稳了南京户部尚书的位置,随便挪挪也就出来了。
一下子增加十来万的军队,随便他怎么腾挪,都无法填上这个缺口。
朝廷催缴税款是为了填坑,不是制造新的财政窟窿。
调往北疆的勋贵将领,想要重回江南是不可能的。
没有骄兵悍将在前线顶着,北方大地就是北虏的猎场。
“万大人无需担心这些,您只要答应合作,后续的问题我们能处理。
朝廷想要保障南方的税收,就必须驻军弹压地方势力,恢复此前的编制势在必行。
财政上的压力,其实可以就地解决。
大不了让下面的官兵多辛苦一下,严查偷税漏税,那就什么都有了。”
云向文笑着说道。
少壮派想出的解决办法,就是继续向江南士绅商贾要钱。
南方恢复了好几年,经济总量大幅度增长,没道理税收不上涨。
按照勋贵系内部的估计,江南地区每年偷逃的税款,不下一千万两。
严格执行税法,钱自己就出来了。
衙役们收不起来的税,军队能收上来。
“好,此事我答应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朝廷不答应你们的条件,可不能把账记在本官头上!”
万怀瑾神色凝重的说道。
理智告诉他,勋贵们的要求,朝廷很难满足。
没有别的原因,一旦严格执行税法,利益受损的不光是江南士绅,整个南方大地的士绅商贾都要多掏钱。
触及到的利益团体太多,同时站在了一众南方大小政治势力的对立面。
就算内阁诸公想要推动,也承受不住朝野上下的压力。
如果勋贵系有十几万大军在南方,那么强行武力推动,闹出乱子也能镇压下去。
大家就算心中有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问题是这些大军,存在于理论上,尚未真正组建起来。
光云向文麾下的几千兵马,可吓不住那么多利益团体。
知道存在风险,万怀瑾也没得选择。
他不奢望把所有的税款,全部都给收起来,只要能赶上之前年月的数字,就能向朝廷交差。
国人喜欢折中,有勋贵们过分要求,想来江南士绅更容易接受他的方案。
“万大人放心,朝廷那边我们自然有办法,您只要肯配合即可!”
云向文故作成竹在胸的说道。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甭管有没有把握,他都必须把场面撑起来。
坦率的说,政治斗争他并不擅长。
怎么搞定朝中各派,他完全没底。
不光他不擅长,整个勋贵少壮派都不擅长。
敢进行谋划,完全是被逼出来的。
过惯了好日子,突然要过苦日子,这种落差谁也受不了。
索性就借此机会,跟着大闹一场。
成功了最好,失败了也有人兜底。
事后各派要进行政治清算,也没有能力追究他们的责任,大不了让京中的勋贵系当家人背锅。
老大不好当,自身威望不够,管不住下面的小弟,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回头换个当家人,事情也就结束啦。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向大地,南湾营的士卒用过早餐之后,就出了大营。
聚集在南京城中的一众士绅代表,尚未知道发生什么,就被一群兵丁强行请到了府衙。
这一过程,少不了发生摩擦,自然不可能和谐。
许多士绅的形象,都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