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将来的新罗王,可不想王还没当上,新罗就没了,听到大唐天子明日召见,直觉上就觉得不妙,要完!
这次他们俩兄弟来长安,有两个任务。第一,是要想方设法,探听清楚大唐调粮的目的,到底是想对谁用兵。
如果目标是新罗,就想办法祸水北引,引到靺鞨头上。
第二,则是暗中与扶余福信取得联系,看能不能策反此人,为新罗所用,如此才有机会拿下百济。
扶余福信的情况,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了,此人投靠大唐后,倍受冷落,官职还比不上他的手下道琛。
金春秋认为福信肯定心怀不满,可以收买此人,利用他在百济的威望,将来再图谋百济。
来到长安的这几日,金法敏已经查出福信住址,不过他怕自己与福信见面之事,被大唐知道,进而怀疑他们在打百济的主意。
故而他想用一个更隐秘的法子,与福信相见,不让大唐怀疑。
最近,两人便一直在谋划此事。
只可惜,还没谋划好,便收到大唐天子的召见。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完了……”金法敏一边拍着手背,一边踱来踱去。
金仁问依然一言不发,低头自顾想着心事。
金法敏忽然停住脚步,瞪眼望着他,道:“你干嘛一句话不说?”
金仁问道:“你让我说什么?”
金法敏急道:“你在大唐待的最久,也更了解大唐皇帝,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想什么办法?”
“当然是让大唐不攻打我们的办法!”
金仁问沉声道:“唐人做任何事,都会谋定而动。只要一动,就绝无可能停下。所以如果大唐要打我们,想也没用。如果大唐不打我们,那就是自寻烦恼!”
金法敏很善于只听自己想听到的话,目光一亮,道:“你是说,大唐有可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金仁问摇头道:“我不知道。”
金法敏大怒,想要发作,又想起这里是长安,不是新罗,只好压住怒火,走到金仁问旁边坐下,沉声道:“明日上午,你先去找扶余福信,下午你我再一起面圣!”
金仁问瞥了他一眼,道:“现在就找扶余福信,是不是太早了?”
金法敏道:“你就按照先前商议好的计划,假装与他在清风楼偶遇,唐人应该不会怀疑。”
清风楼是平康坊一座酒楼,临近春风楼。
扶余福信如今在大唐的官职是右骁卫郎将,而且是个虚职,只领俸禄,不需去军署坐衙。
他刚来长安时,还有些积蓄,日日去春风楼销金,也无人管他,连御史也懒得去弹劾这些归降的胡人将领。
后来扶余福信积蓄用完了,仅凭俸禄,一个月只能去春风楼两三次,便只好去清风楼喝酒买醉。
金仁问听了后,只点了点头。
金法敏不放心的道:“先不跟他提归附的事,就套套近乎,看一下他对大唐朝廷是否真的不满,时机成熟,再跟他挑明。”
金仁问道:“知道了。”
金法敏又道:“还有,可以将皇帝召见我们的事跟他提一下,看他知不知道皇帝的用意。”
金仁问皱眉道:“以他如今的官职,只怕无法知道这些机密。”
“问一问总无妨,也许他知道呢。”
金仁问只好答应了。
第511章 你能理解朕吗?
次日上午,金仁问离开鸿胪寺馆驿,在大街上闲逛,先去宣阳坊逛了逛,然后慢慢踱到平康坊。
平康坊青楼位于北门三曲之地,人烟稠密,喧嚣繁华。
金仁问一路走着,很快在大街上找到了清风楼,却并不进去,而是先去对门的春风楼。
春风楼是高档青楼,卖艺不卖身。
金仁问点了一支曲目,有艺人为他吹着小曲、跳着小舞,还有两名女子一左一右,给他陪酒。
这种左拥右抱的滋味,果然不错。
凡是外族人来到长安,都会忍不住来到平康坊。
因为他们长期被大唐压着,心中有一股憋闷感,如今享受着唐朝女子的服侍,心中就会有释放出一种奇异的快感。
金仁问在春风楼待了一个多时辰,就用去了两缗铜钱,相当于普通人一月工钱,果然是个销金窟。
出了春风楼,瞧瞧日头,已到了正午时分,金仁问来到清风楼,四顾一扫,很快发现了扶余福信。
他不动声色的来到扶余福信附近的桌子,用力拍打着桌子,让店伙上菜。
他这般粗鲁的行为,自然引起周围人注意。
扶余福信同样朝他瞄了一眼,顿时认出他来,盯着他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并未过去打招呼。
金仁问一直用眼角观察福信,见他并未主动上前,眉头一皱,心中暗叹一口气。
如果福信真的对现状不满,极图改变,肯定会主动上前,与他交谈。
如今对方不理不问,那么想要说服他的难度,就非常大了。
无奈之下,金仁问只好装模作样的打量四周,瞧见扶余福信后,故意发出一声惊呼。
“咦,这不是扶余兄吗?”
扶余福信扫了他一眼,遥遥一拱手,道:“金王子。”
金仁问微笑着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道:“想不到你我竟在长安再见,这顿饭我请了。”
扶余福信见他主动示好,也不好再扳着个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那就多谢了,金王子怎么忽然来了长安?”
“别这么生分,若是扶余兄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金老弟吧。不瞒兄长,小弟是奉命来长安参加正日大典的。”
扶余福信喃喃道:“又要到正日了吗?时间过的还真快啊。”
金仁问感叹道:“谁说不是?世事变化,物是人非,怎不令人唏嘘?来,我敬扶余兄一杯。”
扶余福信长叹一口气,举杯与他饮了。
金仁问问起他在长安境况,福信只不住叹气喝酒,没有说话,由此可知,他如今确实非常落魄。
金仁问见此情景,对策反他多了几分把握,不过此事不急,他没有再追问,而是提到唐军在幽州调运粮草之事。
福信听了后,诧异道:“竟有此事?”
金仁问见他神情,便知他并不知此事,笑道:“是啊,如今大唐一调动粮草,各国哪个不心惊胆战?”
福信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回到十年之前,金兄还会联合大唐,对付我百济和高句丽吗?”
金仁问沉默不答。
两人又饮了几杯,金仁问忽然道:“只可惜陛下今日召我觐见,不然定要与兄一醉方休!”
福信愣道:“陛下召你觐见,所为何事?”
金仁问摇头道:“不知道,扶余兄可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福信皱眉道:“昨日饮酒,倒是听人提过,说刘仁轨、刘仁愿、赵持满都回京了,还受到皇帝召见,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金仁问心中一凛,暗道:“大唐天子把刘仁轨都召回来了,看来真的要动手了,难道我新罗国祚,真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虽是一个亲唐派,却也不愿从小生长的国家被吞并。
只可惜,局势至此,大唐吞并高句丽、百济后,势力愈来愈强,只要他们用兵,新罗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从福信口中再问不出有用的消息后,金仁问便离开了清风楼,回到馆驿。
此时距离面圣只差一个时辰,金法敏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妥当。
金仁问一回,金法敏便拉着他来到屋中,命心腹守在外面,急问:“见面情况如何?”
金仁问沉声道:“此人似乎已经消沉,在大唐官场极不如意,什么消息也不清楚,不过拉拢他,倒也不难。”
金法敏不死心的问:“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
“他倒是提到一件事,说刘仁轨、刘仁愿和赵持满都回长安,受到皇帝召见。”
金法敏听完此话后,目光一闪,似乎显得非常喜悦,道:“如果大唐皇帝只要对付我们新罗,见刘仁轨就是了,为何要见刘仁愿和赵持满?”
金仁问愣道:“兄长的意思是……”
金法敏眯着眼,笑道:“倭岛如今由大唐和靺鞨两分,靺鞨最近又闹着要建国,大唐会坐视不理?嘿嘿,我看大唐想要对付的是他们!”
金仁问道:“那召见我们做什么?”
金法敏更得意了,笑道:“还不明白吗?靺鞨能打败我们,肯定也让大唐感到害怕了,他们是想与我们联手,对付靺鞨!”
金仁问低声道:“这样想是不是太乐观了?”
金法敏断然道:“一定是这样!只有这个可能!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要不要帮大唐对付靺鞨!”
金仁问沉声道:“那自然不能,倘若连靺鞨也没了,新罗如何独存?”
金法敏正色道:“说的一点不错,靺鞨那帮蛮人虽蠢,却也不能坐视他们被灭。哼,到时候咱们就用这个情报,让靺鞨人将侵占我们的领土,全部还给我们!”
金仁问点了点头,心想:“真是这样就好了,只可惜父亲和兄长总是太盲目乐观了。”
半个时辰后,有内侍过来传他们入宫。
两人跟随着传旨内侍,穿过承天门,很快来到临湖殿,在观水台见到了李治。
深秋时节,落叶飘零,金黄色的叶子铺满了湖面,随着秋风吹动,在水面荡漾。
李治穿着一身白色圆袍,正站在栅栏前注视着水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两人只好站在观水台阶下,望着李治的背影,默默等候着。
站了好一会,李治才终于转过身,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朝王伏胜吩咐一句。
王伏胜这才领着两人过去面圣。
两人行外使礼节,礼毕,李治目光从两人身上扫了一眼,缓缓道:“朕最近听说,你们新罗在倭国的地盘,被靺鞨人占领了不少,可有此事?”
金法敏听了后,暗暗惊喜。
大唐皇帝果然要对付的是靺鞨,所以故意提出此事,这是想挑起他们对靺鞨的不满,再让他们新罗帮助大唐对付靺鞨!
“回陛下,确有此事,靺鞨人太强凶霸道了!”金法敏故意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他准备先答应大唐对付靺鞨,掉头再将此事暗中告诉靺鞨,让他们有所防备。
李治忽然道:“金外卿,你可知道吐蕃人的情况吗?”
金法敏愣住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到吐蕃。
“外臣倒是听人提过,说大唐在天竺立三十六邦国,吐蕃便是其中之一。”他小心翼翼的回答。
李治微笑道:“你说的很对,朕给吐蕃人的土地非常肥沃,远比他们原来的土地更好,你知道朕为何这么做吗?”
金法敏见大唐天子越扯越远,心中顿感不妙,摇头道:“外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