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休哥望着他,道:“大郎,你爹跟我说过,你百步之外,十靶能中六靶,是不是真的?”
李慕唐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休哥目光一闪,道:“那就好,以你的能力,应该有机会。”
李慕唐吃惊道:“可府兵考核,要等到八月份啊,只怕来不及了。”
李休哥道:“唐军内部有一个规定,任何府兵,都可举荐一人参加内部考核,替代自己的位置。这个考核比八月的府兵考核更难,不过我相信你能通过。”
李慕唐变色道:“我怎么能占用您的位置呢?”
李休哥摆手道:“别婆婆妈妈,我清楚自己的能力,就算在战场打一辈子,最多混个队正。但你不同,你年轻力壮,脑子好使,有机会成为旅率、校尉、甚至当上都尉!”
李慕唐迟疑不语。
李休哥拍了拍他肩膀,道:“别废话了,就当我还你父亲的恩情吧。”
李慕唐吸了口气,拱手道:“那就多谢二叔了!”
李休哥笑道:“我可指望着你出人头地,将来也能提携荣儿一把,走,咱们出城去射靶,让我瞧瞧你的射术!”
叔侄俩来到林外一片小林子,以一棵大树为靶,李慕唐站在百步之外,拈弓搭箭。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
……
“好,射的不错,朕这块九龙玉佩就赏给你了!”李治站在观台上,大声称赞。
这里是羽林卫的训练靶场,一名将领沉肩弓步,百步开外,一箭正中靶心。
听到李治的话后,那名将领大喜,便要跪下谢恩。
忽然间,另有一将策马奔出,大声道:“陛下,也请让末将一试。”
只见那将领奔驰到百步开外,竟不下马,待马停稳后,抬手一箭,亦中靶心。
骑在马上射箭,难度比步射更难,李治大喜道:“好箭法!”
那将领翻身下马,还来不及谢恩,又有一将纵马而出,大呼:“陛下,请看末将这一箭!”
直奔红线之外,马蹄刚靠近红线,竟不停歇,扣箭拽弓,一箭射出,也中红心。
这种移动射靶,比骑马射箭更难,周围众军士齐声喝彩。
李治也看得赞叹不已,朝身后的薛仁贵问:“那将领姓甚名谁?”
薛仁贵道:“回陛下,此人名叫田齐,河北人氏,箭术高超,在羽林卫中可排第一。”
李治惊道:“他箭术比你还好?”
薛仁贵愣了一下,道:“呃……如果算上臣的话,他可排第二。”
李治道:“既有如此能耐,怎不见他参加今年的禁苑狩猎?”
薛仁贵道:“田齐虽在羽林卫中还不错,但与赵持满、韦待价这些人相比,还是要逊色一些。”
李治点点头,看来唐军内部竞争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
因为最近羽林卫要扩军,李治便经常过来视察,恰好今日薛仁贵考较手下将领的箭术,李治便一起旁观。
瞧见这些将领的出色表现后,李治非常喜悦,提出谁今日射的最好,便将前几日没送出去的九龙玉佩,赏赐给那人,这才引起众将之争。
田齐射完之后,又有一名将领想要效仿他,只可惜射歪了点,别人便都不敢尝试了。
李治取出玉佩,赏赐给了田齐,这才骑着马离开军营,朝后宫返回。
第405章 持剑经商
穿过玄武门时,有内侍来报,说李义府和张柬之求见。
李治当即来到甘露殿,传二人觐见。
叙礼毕,李治问起两人来意,张柬之拱手道:“回陛下,臣和李侍郎听说您准备更改兵制,将府兵改为募兵,特为此事而来。”
上次神龙殿与武将们商议后,李治便公开了此事。
他也猜到肯定会有文官来质疑此事,只是没想到,最先来找他的竟是张柬之和李义府。
李治道:“不错,朕确有此意。”
张柬之道:“陛下,臣以为要更改兵制,就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李治道:“什么问题?”
张柬之道:“财政问题!募兵需要朝廷拨发军饷,大幅增加财政支出,倘若国家再发生灾害,国库就将入不敷出!”
李治只好耐着心,将跟武将们说的那一套理论,又拿出来跟张柬之说了。
然而,张柬之却并没有武将们好忽悠,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陛下,看起来是将府兵的税收,转化为俸禄发下,然而臣计算过,府兵一户一年的税收,要远远少于募兵的一年俸禄。”
“另外,每一名府兵,一年有八个月的时间可以参加农事,幕兵却需要全年戍值,国家的产出并不会增加。”
李治听了这番话后,不怒反喜,脸上露出赞赏之色,道:“张卿,这一点是你想到的,还是李卿想到的?”
张柬之与李义府对视一眼后,说道:“回陛下,是李侍郎将此事告诉臣,我二人商议之后,一起想到的。”
李治道:“你说的不错,府兵改为募兵后,朝廷财政支出确实增多,每年农事产出也会减少。”
张柬之不解道:“既是如此,陛下又为何要更改兵制呢?”
李治缓缓道:“柬之,你觉得府兵制的基础是什么?”
“田制。”
“不错,府兵制的根基就是百姓有田。那你觉得租田制能够持久吗?”
张柬之想了想,道:“以臣拙见,古往今来,从未有哪一项制度,能够永恒持久。”
李治道:“说的很对,眼下府兵制确实很好,可这个制度与田制关系太密切,以后只要田制崩坏,府兵制也会瓦解,到时怎么办呢?”
张柬之道:“臣相信就算租田制出现问题,将来也能找到新的善政代替,不必过于担心。”
李治摇头道:“历朝历代,土地兼并,都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纵有能臣提出善制,也只能从税制方面想办法,却无法再重新分配土地。”
土地兼并,其实就是财富从穷人向富人转移的过程。
富人掌握权力和话语权,就算是君王,也很难将他们到手的蛋糕,再分配给普通人。
李治当初将均田制改为租田制,就遇到很大阻力,这还是初唐时期,均田制没有破坏的情况。
若是中唐时期,他再这么干,只怕皇位都坐不稳当。
这个话题,已经涉及到王朝存续,是每个君王的敏感问题,张柬之也不敢继续深入,只说道:“臣以为应先做好当下,接下来,才去考虑将来。”
李治道:“你说的当下,是募兵制带来的问题?”
张柬之道:“正是。兵制改革,眼下并无好处,反会增加国家财政负担,降低产出,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语毕,跪倒在地。
李义府小心翼翼的打量李治的表情,见皇帝一言不发,不由替张柬之捏了把汗。
李治目视着张柬之,过了半晌,缓缓道:“张卿,你可知道,眼下驻扎倭国的是哪一支军队?”
张柬之道:“臣不知。”
李治道:“是羽林卫。你可想过,如果是府兵驻扎在此处,每次换防会多么不容易,还可能遇到海浪。”
“而募兵却可以长期驻守,帮助朝廷在倭国开矿,这些矿产产出,一年可以增加多少收入,你知道吗?”
张柬之道:“臣知道。”
李治一愣:“你知道?”
张柬之道:“臣找户部仔细核查过,隼州一共两个金矿,一个银矿,再加上石见银矿,一年增加的产出,大约三十万贯钱。”
“羽林卫的俸禄是每年三十八石粟米,十二匹布,折合铜钱八贯左右。一户四口人家,一年税收加起来是一贯左右,故而一个府兵转为募兵,一年朝廷要多支出七贯钱。”
“朝廷府兵目前有六十八万左右,全部加起来,一年财政支出,要增加四百七十多万贯,扣去增加的三十万贯产出,一年国家需得多增加四百四十万财政支出。”
李治听完后,彻底怔住了。
他猜到募兵变成府兵,会多花不少钱,却没想到这个数量如此惊人。
就算将来打下倭国全境,将倭国当做大唐的矿地,增加产出,只怕也养不起这么大一支军队。
张柬之接着道:“要解决这个问题,眼下有两个办法。”
李治道:“讲。”
张柬之道:“第一,可以降低士兵俸禄。第二,可以削减军队数量。”
李治听完后,陷入沉思。
降低俸禄不可取,削减军队,倒是可以考虑,唐军六十多万府兵,其实戍值的只有二十多万,要不要削减到二十万呢?
可如此一来,只要打一场大的败仗,国家就会出现兵员危机。
以后的新兵不会再像府兵一样,具有一定的军事素养,唐军战力就会青黄不接。
不得不说,府兵确实有很大的优势,这一瞬间,李治内心都产生动摇了,要不要同时采用府兵制和募兵制,维持一种平衡呢?
这种动摇也只产生一瞬间,很快便消去。
养六十万常备兵,确实很烧钱,但将来要想控制西域、甚至中亚,这六十万的常备军就必不可少。
通过军队,完全控制丝绸之路,继续发展商业和贸易,就会为国家产生新的产出,持剑经商,就能产生良性循环。
况且府兵向募兵的转换,原本就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属于可控范围。
只要能利用这些募兵,不断增加国家产出,再利用产出,转换新的募兵,就能解决问题。
想到此处,李治心中一定,道:“卿不必多言,朕自有分寸。”
“可是陛下……”
张柬之还要说话,李治打断道:“张卿,你解决问题的思路,朕以为有问题。”
张柬之愣道:“臣不明白。”
李治道:“府兵转化为募兵,确实多花钱了,但你不能总想着节省开支,来应对这笔额外支出。而是应该想一想,如何增加国库收入,来弥补开支。”
张柬之沉默了,他确实没朝这方面考虑过。
李义府微微一笑,道:“陛下之言,让臣豁然开朗,臣和张侍郎回去后,一定竭尽全力,想出更好的办法,替陛下分忧。”
李治挥手道:“很好,你们回去慢慢想吧,朕相信以你们的才智,一定能想到解决方法。”
张柬之见此,也只好拱手道:“臣领旨。”与李义府一起告退。
四月下旬,两辆马车从安上门驶出皇宫,朝着新城公主府而去。
今天又是两位小公主出宫与萧庶人见面的日子。
以往两人都是坐一辆马车,然而自从武敏之加冠礼那天,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便打起了冷战。
高安公主那天参加加冠礼,本想交一个朋友,结果发现前往武府的少女,都是去过皇宫的世家女眷。
其实这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