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永琪这孩子不仅脑子聪明,学问也广,满语、汉语、蒙语都很熟练,骑马射箭也是样样精通,甚至弹琴下棋、写字画画也是手到擒来。
可谓大清开国以来最出色的皇子,堪称五项全能,也是端慧太子永琏去世后皇子中最拔尖的一个。
乾隆二十八年圆明园突然起了大火,睡梦中的老太爷被困在里头,别的阿哥都忙着自保往外逃命,没一人想到皇阿玛。然而永琪这个五阿哥却一股脑儿地冲进火里,硬是把命悬一线的皇阿玛给背了出来。
这事儿让老太爷心里头特别暖和,决定要把永琪当接班人好好栽培。
可惜没过多久,永琪就得了附骨疽病。
老太爷为了给永琪祈福,破例把才24岁的永琪封为了荣亲王。
当年老太爷被世宗雍正爷册封为和硕宝亲王时是23岁。
可见永琪如果能逃脱这场大病,必定能成为储君。
但永琪没这福份,次年即去世。
永琪的死让老太爷十分痛心,随着年龄上升,对永琪也是越发思念。连带着这份思念之情便转到了永琪生母愉妃身上,这才打破惯例召愉妃陪寝,无关风月,单纯是想儿子了。
“当年要不是永琪这孩子,朕怕是早已死在圆明园.朕当时是想将江山交给永琪的,可惜这孩子.唉.世人都道朕乃长寿帝君,是上天赐朕的莫大福份,可朕这些年来不断白发人送黑发人,朕心中苦啊要永琪这孩子还在的话,今年也五十了,都能见到重孙”
说到情深处,老太爷的眼泪都落了下来。愉妃亦是哽咽,默默将脑袋靠在丈夫肩上。
两位同样耳聋眼花的老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互诉彼此对儿子的思念之情。
“主子,”
首领太监李玉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打断屋中这叫人有些伤感的画面。
“什么事?”
老太爷眉头微皱,看向伫立于门外的李玉。
“回主子,和中堂同福中堂求见。”
李玉小心翼翼着,也埋怨和、福二位中堂不该这时候求见主子,主子要是不高兴了,他这个管事太监肯定要挨骂。
可那两位中堂又不是别人,他要不来通报的话,两位中堂也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么。”
老太爷是有点不高兴,并不打算去见和珅同福长安,只想同愉妃好好呆一晚。
愉妃却劝道:“皇上,许是他们有什么军国大事要奏报,皇上还是去看看吧,不能因臣妾误了国家大事。”
闻言,老太爷也怕是高原那边有什么战报传来,他已决定四年后禅让新君,这场高原大战很有可能就是乾隆一朝最后的大战,可不能出什么闪失。
无奈轻抚老的早就没了姿色的愉妃脸庞,和声道:“你在这等朕,朕去去就回,今儿你哪也别去,就在这陪朕。”
“是,皇上。”
愉妃起身替丈夫穿戴,未几,老太爷便移步来到暖阁,不等和珅、福长安上前跪拜行礼便哼了一声:“你们就不能让朕好生呆一会,是外面天塌了不成。”
和珅跟福长安不知今儿老太爷特地把愉妃叫来,要知道肯定不会挑这节骨眼过来。
因为老太爷二十多年都不曾召过愉妃陪寝了。
见老太爷不太高兴,和珅知趣不言,福长安则上前义愤填膺道:“主子,奴才福长安告安徽巡抚朱珪欺瞒圣听,请主子严厉处罚!”
“朱珪?”
老太爷一边在李玉搀扶下缓缓坐上暖炕,一边不悦道:“朱珪又怎么了?”
“主子,您看这道折子!”
福长安忙将两江总督孙士毅的折子递上,不无愤慨道:“朱珪说赵有禄沽名钓誉,孙士毅却说此人廉洁奉公,奴才以为二人必有一人欺瞒圣听,且必是朱珪无疑!”
一点心计没有的福长安直接断定朱珪“说谎”,是谓先声夺人。
只要老太爷认可这个先声夺人,就能利用孙士毅这道折子把朱珪彻底拿下,如此嘉亲王那边再无羽翼可用。
和珅目的也是如此,虽说老太爷现在明显偏向成亲王永瑆,但答案没从正大光明匾额后取出,谁也不敢断言嘉亲王永琰就一点机会没有。
为防万一,须彻底斩断永琰的左膀右臂,断其在朝堂根基,这样四年后“开盘”时就算冒出个大冷门,也能确保永琰那小子对他和中堂俯身听命,从而保全和氏一门不致被永琰当肥猪杀了。
福长安个愣头青要当出头鸟打先锋,和珅自是乐得如此,因此依旧没有开口,只注意老太爷神情变化。
不过从老太爷步伐及神情来看,状态似乎不错,看着明显比从前清醒许多。
便给福长安使了个眼色,让其不要再说,先听听老太爷怎么说。
老太爷这边并没有露出福长安期待的怒色,只拿放大镜一字一字去看孙士毅的折子,看罢,合上折子放下手中放大镜,抬头看向恭立的福长安,却是说了一句:“四福儿,朕什么时候说过赵有禄督粮道的,你四福儿现在学会假传朕的意思了?”
“啊?奴才.”
福长安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却不知如何辩解。
和珅见状心头也是一跳,赵有禄任粮道这件事可是他跟老太爷“确认”的结果,这要翻出来不存在此事,那他和珅同样也是犯的假传圣旨的死罪啊。
膝盖一软就要跪下,未想老太爷紧跟着摆了摆手,看似不满实则喜爱的对福长安道:“起来吧,往后不要嘴快,朕没那么老糊涂呢。”
第264章 赵大人,上面要考察你
老太爷这是不糊涂,还是糊涂呢?
说不糊涂,假传旨意连个罚俸都没有,直接轻飘飘揭过。
说糊涂,却知道四福儿听岔自个意思擅自做主给人升了四品道台。
和珅觉得老太爷这不是糊涂不糊涂的事,而是对四福儿太过宠爱缘故。
福康安这个“三福儿”一年到头难得有几天在京,其余时间都在外面领军打仗,结果动不动就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罚俸降级,而弟弟“四福儿”自出仕以来哪怕犯了再大错都没被老太爷骂过半句。
老太爷还把之前由和珅兼管的崇文门税务也交给了四福儿。
崇文门税关年征税额规定是十万两,这十万两不是充入国库,而是用于后妃脂粉钱。
但实际征收税额在五十万两左右,为全国八大钞关之首。
和珅接管崇文门税关时,除每年固定给后宫十万两外,其余盈余虽然也落了些进自家腰包,但怎么也给内务府十几万两的。
结果福康安接管崇文门税关后,大肆提升税额,且让人随意扣押出入商旅货物肆意勒索,以致崇文门税关被京师百姓讥称为“鬼门关”,耗子过关都得交一文。
实际征收的税额比和珅在时要多了一倍,也就是每年征收的税额达到百万两左右,但这百万两除了给后宫十万两,其余钱福长安一个子都没上交内务府,全进了他家开的通州钱店。
有官员向老太爷反映过这个问题,老太爷怎么处理的呢?
把反映问题的官员降级调到外地。
搞的朝野没人再敢揭发福长安贪腐。
这会甚至连“矫诏”都轻飘飘一句话不作处理,可见老太爷对“四福儿”有多么偏爱。
不是亲儿子才有鬼!
不过如此也好,老太爷越是偏心“四福儿”,“四福儿”才越能发挥其打头阵的先锋将价值。
这边福长安也是如蒙大赦,首领太监李玉也是个晓事的,上前笑着扶他起来,宽慰道:“福中堂,主子说了,往后中堂您可不能再嘴快了,主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呢。”
“啊,啊。”
福长安有些后怕,低头不敢正视老太爷的眼睛。
老太爷瞧着又好笑又好气:“朕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你这般怕朕做什么?”
“主子,奴才我.”
福长安一脸既委屈又忐忑的样子,好像犯错的小孩站在那扭扭捏捏。
“你要有你哥一半胆量,朕也不至于把你留在身边。”
老太爷微微摇头笑着抬了抬手,李玉赶紧端上一碗清心汤。
饮了两口后,老太爷放下汤碗看向一直不曾开口的和珅:“若朕没记错的话,当初朕是想给这赵有禄连升十级,是你和珅劝朕改升的五级?”
“回主子,确实如此。”
和珅点了点头,当初要不是他考虑影响不太好,那赵有禄早就是四品官了。
老太爷点头道:“那现在赵有禄升任四品粮道也没什么,本来就当升四品嘛,况这赵有禄办事也算合朕的心意,就说那清慎勤三字,你和珅跟在朕身边也有二十年了,怎么就想不到的。”
“奴才愚钝!”
和珅能说什么,老太爷这话明显是帮他亲儿子开脱呢。
子债父偿?
不过也该这赵有禄升官,世间有几人能和老太爷想到一块去?
不得不说,这小子福份和运气皆是上乘。
老太爷又发话了:“外面都说赵有禄是你和珅的狗腿子,朕看未必,真要说是谁的狗腿子,也当是朕的才对。”
听了这话,福长安又打了鸡血,赶紧道:“主子,朱珪所奏同孙士毅折子所说完全不同,一个说好,一个说坏,奴才觉得这事蹊跷,要么是朱珪欺瞒圣听,要么是孙士毅蒙骗主子。”
到底是被吓过,“四福儿”不敢再像先前那般武断。
和珅打了个助攻:“孙士毅为人主子是知道的。”
言外之意这事多半是朱珪在说谎。
未想老太爷却摇头道:“朱珪为人朕也知道,一个连钱都不爱的人又怎么会欺瞒朕。”
“.”
和珅不知如何接话了。
问题有点罗生门。
两江总督和安徽巡抚为人都是老太爷认可的,但二人对同一个官员的看法却是南辕北辙,这什么情况?
要继续坚持朱珪撒谎,很容易让老太爷联想到朱珪身后的嘉亲王,继而就牵涉到储君之争。
和珅不敢再言,内中忌讳太多。
福长安却不知此间厉害,在那自以为是道:“奴才觉得这事肯定有一个在欺瞒主子,主子最好派人查一查的好,省得叫人蒙骗了。”
老太爷听后沉思片刻,竟同意福长安的意思,让和珅派人去江宁看看那赵有禄到底是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和珅不敢擅做主张,小心翼翼问道:“主子以为当派何人去江宁的好?”
老太爷想了想,道:“前户部尚书曹文植之子曹振镛翰林考绩位列三等,文才可造,人品上佳,擢其为侍讲学士,叫他去江宁一趟。”
顿了顿,又说了个人,是御前二等侍卫谟尔赓额。
谟尔赓额的父亲额勒登保曾以马甲身份出征缅甸及大小金川,累功擢升为头等侍卫。前几年随福康安镇压台湾,今年又跟从福康安出征廓尔喀,目前暂摄驻高原大臣一职,乃福康安重要帮手。
老太爷让额勒登保的儿子谟尔赓额同曹振镛一起去江宁“考察”廉吏赵有禄,显然是想让谟尔赓额有个历练机会,差事办的不错的话可能会提拔任用。
包括曹振镛也是如此。
“叫二人秘密访查,不可使江宁知道。”
老太爷不放心的叮嘱。
“嗻!”
定了人选,和珅也不好多言,当下同福长安恭声告退。
老太爷也累了,于暖阁休息一会,方命李玉搀扶他回愉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