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种地步，城池已经守不住了，但燕军仍负隅顽抗，死战不降。
甚至有人抱着北府军一起跳下城墙。
刘道规也算久经战阵，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顽强的敌人，之前与秦军鏖战，都没有这么激烈过，通常只要大势已去，秦军要么投降要么逃命。
慕容德能在燕国分崩离析之际力挽狂澜，在青州站住脚，绝非侥幸。
拓跋珪在参合陂坑杀了五万燕军精锐，让后来的燕军选择死战到底。
好在这个时候，王仲德控制了城楼，打开了翁城门。
“城内之人凡执兵仗者，皆斩！”
望着逐渐增大的伤亡，刘道规两眼血红。
萧承之带着甲士杀入城中。
惊呼声中，一道烟柱冲天而起，接着火光阵阵，不时飘来几缕灰烬，一股粮食焦糊气味弥漫全城。
“敌军烧了粮仓！”有士卒在呼喊。
刘遵一瘸一拐的跟在身后大骂：“他娘的，慕容家这是要断子绝子，不留情面了！”
城墙上，鲜血汇聚成了几条小溪，汩汩流淌而下。
那些受伤倒地的燕军还在喊打喊杀。
刘道规眉头一皱，索性不入城了，“传令，尽快拿下城池，三日不封刀！”
“都督有令，三日不封刀！”
十几个传令兵在城中呼喊。
本来还在剧烈搏杀的战场忽然沉寂下来。
然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都督英明——”
甚至有人连“都督万岁”都喊出来了。
每个士卒都亢奋起来，一具具燕军尸体从城墙上抛下来，再也无人能抵挡他们前进的步伐，半个时辰后，城墙上燕军被肃清。
士卒们欢呼着杀向城内。
刘道规回到船上，心中波澜不惊。
这时代就是这么残酷，对付敌人，尤其是这种顽固的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
慕容德在东莞、琅琊，烧杀掳掠，手段更凶残。
胡人能残杀晋人，晋人一样能屠杀胡人。
士卒们一波又一波涌入城中，连跟随而来的青壮也提着刀矟入城。
回来时，身上挂满了钱帛衣料。
辟闾浑在青州经营了近十年，钱粮广盛，慕容德几乎兵不血刃拿下青州，受战火荼毒较小，一座历城，就有数不尽的钱帛粮草。
到了晚上，城中的火光仍未熄灭。
不时传来士卒们一两声狞笑声。
到了第三天，没等刘道规下令，士卒们主动平息了，城中的尸体一具一具抬出，在城外快堆成小山。
王仲德正带着士卒砍下尸体的头颅，筑成京观。
“哈哈哈，慕容德这老小子也快七十了，若是能像参合陂一样，气死他，咱们就赚大了。”刘遵一瘸一拐的跑上来，比任何人都兴奋。
刘道规道：“你想多了，慕容垂多愁善感，慕容德却不一定，再说这一战咱们也没杀多少人。”
三天时间，不可能将城中赶尽杀绝。
“不管怎样，这一次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让慕容德那老小子知道我们厉害。”
第289章 掠
钱帛一车车的运回船上。
城中还有大批牲畜，缴获的优良战马就有四百多匹，也全部送上船。
粮仓虽然烧了，但王仲德救火，抢出了七千多石，也算大有收获。
己方阵亡八百七十一人，伤者不可计数。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燕军不擅守城，但也悍不畏死的搏杀。
一场攻城战，只阵亡八百余众，已经算是大胜了。
刘道规以为城中鸡犬不留，没想到竟然还有三千多俘虏，大部分都是鲜卑人，都是青壮男女，满脸仇恨的望着刘道规。
“还等什么？拿刀来，让我也过过瘾。”刘遵身上伤病未愈，杀性不减。
“住手。”刘道规挥手制止了他。
刘遵怪叫道：“这些人留不住，你饶了他们迟早会反。”
“我管他们反不反？只要能干活就行，传令，奴户之下，再设贱户，子子孙孙永世不得翻身，种出的粮食，养出的牲畜全部归军府，以后攻城略地，驱赶他们在前面！”
看这些人的眼神根本就不怕死。
这年头的人都是如此，杀了他们，反而给了他们一个痛快，还不如留下来，让他们永远为奴。
军府治下的奴户，虽然挂着一个“奴”字，日子过得并不算差。
能组成义从军，跟着大军出征，喝到一口汤，稍微立下一些战功，立马就能翻身。
所以奴户们每次出兵征战，都非常积极。
增设贱户，能加强这些人的优越感。
如今北国大地遍地都是胡族，总有那么一批人顽固不化，全部杀了，一来名声不太好，二来，会逼其他胡族死战不降。
设置贱户，刚好能解决这个问题。
刘道规治下地广人稀，正是缺人的时候，贱户越多，军户和民户的压力就越小，以后能专心于军事。
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如此。
当年羯赵，残酷奴役压榨华夏百姓，以供养胡人，夺人妻女，十万盈宫，猎车千乘，养兽万里……
百姓走投无路，纷纷悬树自尽，成汉使者入邺，沿途所见大为震撼，如入鬼蜮。
刘道规要北伐，靠的是北方流民，自然要提高他们的地位，以获得他们的支持。
“何必那么麻烦……”刘遵挠了挠后脑勺，收起环首刀，没有再废话。
刚刚拿下历城，后面乐安和平原的援军就来了，步骑两万，由南燕司空慕舆拔和左仆射封孚率领。
刘道规磨刀霍霍，等着他们上门送死。
不过士卒们在历城发泄一番后，身上的煞气消散了不少，也没了之前的那股锐气。
士卒们四月出征豫州，到现在已经半年了，略显疲态。
见刘道规严阵以待，慕舆拔和封孚先怂了，一军驻扎在高唐，一军驻扎在济水下游的台县，按兵不动。
还征发了数万青壮，深沟高垒。
这种局面，自然打不起来。
历城之战，刘道规也见识到了燕军的顽强，如果每一座城池都想历城这么负隅顽抗下去，刘道规带来的这一万多人马根本不够。
“慕容德现在何处？”
孟干之道：“已经攻陷东海郡，进攻下邳！”
“东海这么多坚城，这么快就被攻陷了？”司马家的稀烂，超过刘道规的想象。
“慕容德南下猛攻郯县，守军常年未经战阵，抵挡三日，被攻破……慕容德屠其地，举郡皆惊，祝其、襄贲、利成三县主动投降，献出粮草牛羊，慕容德绕城而过不攻其地……”
东海，连同整个淮北在衣冠南渡后，沦落胡尘八十余载。
淝水之战后，谢玄北伐，东海连同淮北方才回归。
治下百姓对晋室并无多少归属感，苻坚来了他们投苻坚，慕容德来了，他们投慕容德。
刘道规一阵无语，慕容德进兵速度比自己还快。
司马家与士族高门只在意长江以南，淮北的防御如同纸糊的一般。
孟干之道：“刘督护和孙将军率四千人马在十五前驰援下邳，都督无须多虑。”
下邳南濒泗水、沂水、武水，从汉朝起，便是淮北重镇，慕容德的骑兵会被大大限制，反而是刘钟水军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刘钟这些年督镇一方，已经能独当一面，孙无终也是老将，虽然曾经大败于孙恩手下，但下邳是座重镇。
慕容德没有攻城器械，只要下邳不主动投降，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传令，毛德祖、王仲德、萧承之各率两千兵马，攻掠各地，钱帛子女，任诸军取之！”刘道规为了激励士气，也不再客气，慕容德不回来，那就一路烧杀下去。
士卒们一听军令，立即士气大震，疲态消失。
见他们欢呼雀跃的样子，刘道规不禁苦笑，还是这些传统办法能刺激起士卒的战意。
不过对付胡人，不必留什么情面。
拿下历城，青州门户洞开。
慕舆拔和封孚守得住一隅，守不住全境，从二人的表现来看，所谓两万步骑，应该是乌合之众在滥竽充数。
慕容德手上的精锐最多三万，他南下就带去了三万步骑，北面还要防御拓跋，所以青州境内的兵马绝不会多。
刘道规吃定慕容德兵力空虚。
不过自己手上的兵力也不够，六千人马撒下去，杯水车薪。
好在毛德祖、王仲德、萧承之三人都是将才，连续互相配合，连续击败燕军援军，毛德祖凭手上的两千骑兵，击破慕舆拔的六千步骑，斩杀燕国牙门将军慕舆方。
这一战打的酣畅淋漓，慕舆拔和封孚龟缩不出。
毛德祖长驱直入，一路烧杀至博昌，还与萧承之攻破了防守空虚的昌国城。
掳掠生口两千余众，送回历城。
王仲德也在乐安郡击败燕国抚军将军慕容和，斩甲士两百，射杀骑兵四百余。
这一战含金量极大，慕容和是燕国鲁阳王，也是慕容垂起兵的元老之一，他的战败，相当于燕国失去了野战能力。
青州被渗透的像筛子一样，毛德祖、王仲德、萧承之如入无人之境。
南燕跟慕容垂的后燕有诸多相似之处，后燕全靠慕容垂撑着，南燕全靠慕容德，不然早就被拓跋珪扫灭了。
而慕容德亲率三万步骑南下，便是他最大的失误之处。
青州没了他，简直是一盘散沙。
刘道规当即下令，调遣刘广之、檀道济两军赶赴历城，同时下令兖北的四个折冲府，征召两万府军、义从军、青壮。
慕容德铁了心的攻打下邳，刘道规也准备拿下广固，就算以下邳换广固，刘道规也不亏。
没了广固，慕容德就是丧家之犬。
他在东海、琅琊这一片根本站不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