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靠衣装马靠鞍,铁甲锃亮,长矟如林,倒也有几分精锐气象。
除此之外,王愉还掏出四百骑兵,每人披着一件大红披风,背上插着一面小旗,手持长槊,威风凛凛,在六千人马中特别显眼。
“这可是我王家家底,你……”王愉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刘寄奴领着千余贱小,便能击破十余万妖贼,我有此六千精锐,妖贼怎是敌手?”高雅之大手一挥,乐的合不拢嘴。
当即领着人马出城,追袭天师道。
出城不到三十里,便有斥候飞奔来报,“将军,东南一支五千人贼军直奔我军而来。”
一听是五千人,高雅之没当回事,“我有六千精锐,贼来送死!”
既不立营也不设阵。
半个时辰后,北面又有斥候赶来,“东北面,一支两千人的贼军奔我军而来。”
“必是断后之贼军!”
高雅之背后还有温详和王愉,根本没将这七千人马放在眼里。
十几万贼军敌不过刘裕的千余人马,七千人马又能如何?
不仅高雅之如是想,连下面的士卒也是如此。
一个时辰后,南北贼军俱至,春日阳光下,贼军之中反射出阵阵甲光。
虽然阵列不齐,但人人身上凝聚着一股煞气。
就那么一声不吭的站着,静默的可怕。
妖贼连续被刘裕击败,心中也是憋着一股火气无处发泄。
而且妖贼之中有很多三吴豪族,举着妖贼的旗号,真实目的却是为了对付“北伧”……
“列阵!”高雅之将门之后,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
回头一看,温详的旗号就在身后不远处。
这让他心中底气更大。
一声令下,士卒们摆出防守阵型。
而妖贼也顶着盾牌缓缓走来,还是没什么阵型,一个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还光着脚丫,高雅之越发看不起他们。
与王愉、温详等名士混在一起,眼光不知不觉也高了几分。
两百步、一百步、八十步……
妖贼从慢走变成慢跑,掀起地面的灰尘。
进入一射之地后,忽然传来几声大喊:“三官现世,兵解成仙!”
“杀!”
所有妖贼齐声大喊,仿佛一道惊雷轰在阵前,霎时间飞沙走石,杀气冲天。
“放箭!”高雅之挥动令旗。
箭如飞蝗,从阵中激射而出。
妖贼举起破破烂烂的盾牌,不要命的往前冲,很多人身中数箭,只要没死,就继续高呼着“兵解成仙”的口号往前冲。
即便倒下,还有一口气在,也往前面爬……
一声声成仙的口号中,妖贼已然陷入疯狂。
晋军来不及射出第二箭,北面的妖贼已经冲了过来,为首几个灰白头发的老者,直接撞向晋军的长矟,以血肉之躯为后面的妖贼撕开一道缺口。
“疯子,都是疯子……”
一个王家家将率先扔掉武器,转身就逃。
他一带头,身边的百余人也跟着逃,他们跟着王家,不愁吃喝,圈养了十几年,身上早就没了野性。
遇上不要命的妖贼,心态瞬间就崩了。
北面的阵列立即出现一道缺口,随着逃走的越来越多,缺口也越来越大。
“起兵出击!”高雅之额头上渗出冷汗,连忙挥动青色令旗。
却发现毫无动静,一回头,那四百盔甲鲜明的骑兵竟然也跑了……
高雅之目瞪口呆,这时东南面的妖贼也压了上来,高家部众是北府军,竭力抵抗,但受到妖贼的两面夹击,逐渐支持不住。
妖贼虽是乌合之众,但其中隐藏了不少精锐甲士,这些人极其凶猛,连北府军竟然也不是对手,逐渐抵挡不住。
“温太守助我!”高雅之身边的士卒纷纷高呼。
后方温详手上还有两千部曲,若是冲上来,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但温详却面色铁青,一动不动,仿佛被妖贼的声势吓傻了。
祖逖百余部曲,能席卷黄河以南,温详当初麾下三万户,还有坚城,却被慕容隆一触即溃……
阵线已经崩溃,连北府军都在逃走。
高雅之只能怒吼一声,带着两三百亲信部曲逃命。
但妖贼仿佛认准了他,紧咬不放,掩杀而来。
眼看就要逃入温详军阵之中,却不料军阵之中有人高呼一声:“广陵相高雅之在此,妖贼休得猖狂!”
说完,温详部众一哄而散……
高雅之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满脸绝望。
温详的部众能从燕军铁骑之下逃回南方,必然也是有些手段的,跑不过老虎,只要跑过同伴就可以了。
妖贼舍弃了温详所部,纷纷朝高雅之涌来。
高雅之满眼凶戾之色,举起手中长刀,转身朝着妖贼,振臂而呼:“事已至此,诸位可随某……投降……”
“哐当”几声,身边部曲睁大眼睛。
刘裕千余人力战十余万妖贼,这两三百亲信,就算敌不过几千妖贼,也能坚持到王愉援兵的到来。
但高雅之已经跪了下去……
“乌合之众!”西北面的一处小丘上,刘毅、孟昶、诸葛长民、鲁总之冷冷看着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他们本来想捡些便宜,混混战功。
没想到高雅之一个时辰没坚持到,就败了,连他自己也被妖贼俘虏了……
孟昶满脸不屑之色,“王愉高雅之温详皆膏粱子弟,只会夸夸其谈,未曾实战,今有此败,咎由自取!”
“我军有一千三百余众,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他刘寄奴能以千人破十万,我亦能,诸位谁为前锋?”
刘毅心高气傲的望着麾下诸将。
战场上的妖贼仿佛不知疲倦的野兽,追着晋军疯狂撕咬。
高雅之虽是膏粱子弟,但他麾下的北府军部众却不是,依旧被妖贼正面击败。
此时妖贼士气正盛,正在兴头上,刘毅这支人马冲上去,后果难料。
众人都面露难色。
江左只有一个刘裕,而摆在妖贼手上的北府将领不知其数。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还是孟昶出言解围,“我军就这么多人马,就算击败妖贼,也必定伤亡惨重,眼下形势,当继续积蓄实力……”
刘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孟昶说的都是对的。
妖贼的实力他们亲眼所见,悍不畏死。
关键,他们现在冲上去,若是不利,温详、王愉这些人可不会救他……
孟昶继续道:“此战之后,王愉威信尽失,桓弘避祸荆州,刘道规远走泗上,广陵能当大任者,唯汝一人尔!”
刘毅两眼一亮,击败妖贼,要玩命,按兵不动,却能回去捡一个大便宜。
这一战,王愉和高雅之的部众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无人能压制刘毅。
之前王愉侵占土地人口,刘毅也吃了大亏,若不是孟昶拿出钱粮,刘毅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孟昶之妻周氏,颇有家资,一直默默在后支撑。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桓弘、刘道规皆走,王愉、高雅之兵败,风水轮流转。
“哈哈哈,这回总算轮到我了,走,返回广陵!”
刘毅意气风发。
第250章 改
“广陵一战,高雅之被俘,温详不敢战,王愉退守广陵,高家的两千北府军伤亡殆尽,妖贼肆掠全郡……而后北走郁洲,刘将军率两千部众追袭,再次大坡孙恩,俘虏上万众,迫使妖贼南逃吴郡。”
孟干之念着南面的战报。
高雅之、温详、王愉这些人都是无能之辈,仗着家世和名声才爬上去的。
刘遵愤愤不平道:“北府军跟着他们,真是倒霉八辈子的血霉。”
“高雅之死了没有?”刘道规也是佩服司马元显,高雅之连续大败,竟然没有任何惩罚,不过这次被天师道俘虏,不死也要脱层皮。
孟干之满脸古怪,“被妖贼放了……”
刘遵瞪大眼睛,“什么?”
孟干之道:“据说孙恩敬佩其胆气,又怜他是天师道众,将其放归。”
高雅之名字中带着一个“之”字,的确与天师道有些干系。
而孙恩这人行事作风,与常人大不相同,当初攻破会稽,俘虏了谢道韫,也将她放了。
高雅之是庸才,对孙恩而言杀不杀都无所谓。
刘怀慎道:“王愉大败,只怕以后广陵要落入刘毅手中。”
“无妨,这人也是志大才疏之辈,而且广陵也不是他的。”刘道规虽然人不在广陵,但当初收买的人心还在。
征虏军府上上下下都受过自己的恩惠。
而且还有袁鹤在,刘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成事的。
刘道规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北方。
参合陂惨败后,燕国形势跟慕容垂一样,时日无多,燕国几百万的人口,定会南下,到时候地处南北交界的泗水,便会迎来大批流民。
刘道规现在是眼巴巴的盯着这块肥肉。
春日正浓,泗水两岸早就忙碌起来,为春耕做着准备。
淮北虽然屡经战火,但邓艾留下的运河体系还在,桓温北伐前燕时,曾大力修整过。
如今只需稍微疏浚一番,泗水、洙水便能流经田间地头。
刘钟按照鲁郡的模式,在泗水以西以北,以水渠、湖塘、桑林布置防御。
而自从升任建威将军后,曹霁主动出钱出粮,修建坞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