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江山 第172节

  吃一堑长一智,刘牢之以前吃过不少亏,现在当然不肯卖力。

  但他按兵不动,让刘裕成了孤军。

  沈田子道:“吴郡已废,吴兴被刘参军经营多时,设有屯田,不如暂避其锋,招募青壮,补充兵力,休整数月后,再与妖贼争锋。”

  海盐濒临大海,附近百姓早就逃散,无以养军,若不是刘牢之每隔一个月,会送些粮食过来,刘裕早就坚持不住了。

  “我军若退,妖贼越发肆无忌惮,无人能制,届时北上丹徒,为之奈何?”刘裕望着众人。

  京口隶属于晋陵郡丹徒县。

  贴着吴郡,位于太湖西北面,而吴兴在太湖之南,刘裕一旦退兵,妖贼肯定要北上。

  这时斥候从北面赶来,“报参军,妖贼大军乘北上,直扑丹徒!”

  城墙上顿时沉默起来,气氛也变得凝重。

  朝廷从京口抽调走了刘轨、诸葛侃、高素诸军,防守建康,而刘牢之的大军一直停留在山阴,京口已经是座空城!

  除了江北广陵的高雅之部,再无其他兵力……

  而目前形势,刘牢之想养寇自重,朝廷也想借妖贼的削弱北府军,所以绝不会驰援京口。

  “当速速向都督求援,他总不会不管京口父老的死活吧!”

  几个老卒声音颤抖。

  城中大部分人的父母妻儿都在京口。

  孟龙符道:“莫要忘了,前年抵御翟辽时,刘都督就将两个孙子,和一部分北府精锐的家眷迁往彭城!”

  刘牢之只有一个儿子刘敬宣,如今正在建康为质。

  所以根本不会在乎京口父老的死活。

  “现在求援已经晚了,山阴距京口六百里,至少十日路程,妖贼从沪渎乘船北上,三日便可登陆京口,唯今之计,只有靠我们自己。”

  刘裕声音平和,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其他人也逐渐镇定下来。

  这个时候慌也没什么用。

  “愿随参军赴死!”众人纷纷拱手。

  他们的家眷都在京口,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会放弃。

  而跟着刘裕抵御妖贼的这几个月,无不被他的智勇折服,连沈田子都心甘情愿留在麾下效命。

  “刘都督不救,我们救,全军轻装简从,只带三日之粮,立即启程,倍道而行,驰援京口,与贼决一死战。”

  刘裕指着北面。

  天高海阔,大风席卷,飞云横渡,几只海鸥在天幕上恣意翱翔……

第243章 浪

  海天相接处,五层楼船劈开巨浪而来。

  船首的青铜狻猊怒目圆睁,尖牙外突,三面赤色巨帆鼓满西南风。

  楼船之后跟着数百艘各式海船,千帆林立,如蔽日之垂云。

  艉楼传来三声号角,千百支棹桨齐刷刷刺入江水,楼船犁出的白浪与东海上涌的潮头轰然相撞,激得两岸蒹葭和芦苇尽数折腰。

  自王濬楼船下江东以来,论水军之盛,天下无出其右。

  正是因为这支庞大水军的存在,晋室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尽管北府军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精锐,但在水上,对天师道无可奈何,更无法防范如此之大的海疆。

  天师道如入无人之境,两岸的虽有江防,却无一船敢来阻拦。

  “打不赢他刘裕,我还对付不了王恺、王愉之流吗?此去京口,定鸡犬不留,以报屡次兵败之仇!”

  孙恩一巴掌拍在栏杆上,江风扑面,满头乱发和长袖一起飞舞,颇有超脱物外的仙人之姿。

  这一次他们渡江而来,正是为了一举摧毁北府军的根基。

  “还是阿兄足智多谋,看出刘牢之与朝廷面和心不和,竟然在山阴按兵不动,坐看我等北上,这晋室该亡了!”

  卢循称赞起自己的姊夫徐道覆起来。

  徐道覆道:“刘牢之背叛王恭而得北府都督之位,朝廷却在如此危急形势之下,派王愉和王恺入北府,其心思不言而喻,现在还有用处,朝廷就如此对刘牢之,若是平定了我们,只怕朝廷会立即下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刘牢之不蠢,按兵不动是最好选择,晋室若灭,他手握雄兵,至少是一方诸侯。”

  “中夏坏就坏在这群人手上,对胡人怯懦如鸡,对自己人心狠手辣,司马家得位不正,早就该换我们孙家,届时,汝二人当为丞相、大将军!”

  孙恩现在就开始画大饼。

  不过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晋室已经气数已尽,只剩下建康周围,就算不灭在他手上,也一定会灭于西府桓玄之手。

  刘牢之按兵不动,京口差不多脱光的衣服,几乎无兵可守。

  “多谢师君!”

  卢循和徐道覆一起拱手,不过两人眼神中并无多少喜色。

  灭了晋室不等于就能取司马氏而代之,西府桓玄北府刘牢之仍是他们绕不过去的两道坎。

  “传令,敲锣打鼓,大声鼓噪,将声势弄起来,要让两岸北府知晓我军声势,今夜大飨士卒,明日攻打京口!”

  孙恩越发得意忘形,仿佛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徐道覆皱起眉头,“兵贵神速,夜长梦多,我军既然突入长江,当立即靠岸,直扑京口。”

  “也就一天而已,京口就在南岸,煮熟的鸭子害怕它飞了不成,放眼周边,还有谁敢与我军一战?”

  孙恩大半辈子都灰头土脸,好不容易扬眉吐气,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卢循也在一旁打着圆场,“我军声势之大,古今罕有,正可震慑敌胆,或可兵不血刃拿下京口,控制北府军家眷,而后令其劝降诸军,瓦解北府,则天下可定也!”

  “哈哈哈,知我者,阿循也!”

  孙恩大袖一甩,负手而立,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徐道覆虽隐隐觉得不妥,但他二人一唱一和,也就不好搅了他们的兴致。

  鼓声响起,天师道众呐喊声震动两岸。

  还不时朝岸边射出火箭,点燃岸边的枯水草。

  黑烟滚滚,声势惊人,两岸百姓、守军惊慌奔走。

  闹了整整一天,第二天才慢悠悠的靠岸登陆,果如卢循所言,没遇到任何抵抗,连水军营寨都空了,渡口上全是放弃的大小船只。

  “天命在我,谁与争锋?”孙恩一脚踩在南岸大地上。

  船舰之上,无数双眼睛望着他。

  但孙恩正了正衣冠,负手迈出四方步,却不料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亏徐道覆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免于在众人面前丢脸。

  “属下昨夜擅自做主,令斥候打探周边,还望师君恕罪。”徐道覆低声道。

  孙恩没有责备,“北府军除了刘裕和刘牢之,还有谁有胆量与我们一战?”

  “谨慎一些总不会错。”徐道覆望着西南面的蒜山,总有些心神不宁。

  蒜山之后,便是京口。

  就在这时,十几名斥候飞奔而来,“师君不好,刘裕所部千余众,已于一个时辰前,先一步占领蒜山!”

  “又是他,为何宗阴魂不散,刘牢之都认命了,他还要逆天而行么?”孙恩又惊又怒。

  如果不是刘裕的顽抗,天师道早就席卷三吴八郡,裹挟几十万青壮长驱直入……

  徐道覆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在海盐,几万道众死活拿不下一座小城,还被杀的丢盔弃甲。

  此人简直是天师道的克星,其他敢抵抗天师道的人马,全都大败,只有刘裕屡次三番击败他们。

  连天师道众都被他杀出心理阴影了。

  如今刘裕先一步占据蒜山,这一战更不好打。

  徐道覆道:“不如避其锋芒,北上攻打广陵,先拿下长江要塞,而后凭水军袭扰京口,刘裕只有千余人马,定然难以防范。”

  孙恩回头望了望,人山人海,战船横江。

  之前声调拉的太高,不好收场,这个时候若是后退,他在天师道众心目中的威信也就没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孙恩暴跳如雷,怒吼道:“此贼倍道而行,五日间趋行三百里,必然疲惫,当趁其立足未稳,全军强攻之,我就不信他刘寄奴是三头六臂,只凭千余人马抵挡我十万大军!”

  孙家之人,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孙皓的暴虐倾向。

  天师道在孙恩的率领下,残暴不仁,奸淫掳掠,连婴儿都不放过。

  这个时候若是再劝,徐道覆弄不好将自己赔进去,只能默不作声。

  江上忽起一阵怪风,波涛汹涌,忽然“啪”的一声,楼船上的一面“孙”字旌旗竟然折断了,掉落江中。

  孙恩顶着蒜山,根本没注意,其他人也不敢上报。

  徐道覆望着缓缓沉下去的旌旗,眼神发愣……

第244章 败

  任城。

  “什么,退兵?”刘遵满脸不可置信。

  刘道规道:“欲擒故纵,欲取反与,我们这么堵着他们,他们反而同仇敌忾,而我们一旦退去,贼军定弃城而走。”

  城中已经断粮,半个月来,连续数日都有人趁夜出城投降。

  也将城中的虚实暴露出来,非但粮食没了,战马也吃光了,这几日连城中的尸体都不放过。

  刘道规心中佩服平幼的毅力,都到这种地步了,竟然还能维持部众负隅顽抗,也算是一个狠人。

  刘遵道:“万一他们不走怎么办?”

  “南面的慕容宙跑了,任城成了一座孤城,他不走难道饿死在这里吗?”

  刘道规现在已是胜券在握。

  对平幼而言,高平已经没有守下去的必要了,除非他想为慕容垂尽忠。

  但这年头,有几人会如此死心塌地?

  平幼是流民帅出身,最擅长见风使舵,绝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一声令下,奴隶和青壮们拔营起寨,将各种物资装上船,送往上游的瑕丘。

  瑕丘夹在泗水和洙水之间,而洙水自东向西,刚好绕到任城的侧后。

  平幼一动,刘道规就能带着人马顺流而下,截断其后路。

  大军前脚刚走,不到半日,斥候就从西岸追了上来,“启禀参军,平幼部已经退出任城,向北面退走。”

  “如此之快?”刘道规一愣。

  船刚刚行至泗桥,离瑕丘还有一日的路程,平幼这么一跑,反而让刘道规不上不下。

  现在赶去瑕丘,再转入洙水,至少两天时间,从洙水向西而下,估计平幼早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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