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知道宋有五个窑口,端起崔青色的小茶杯道:
“这是什么窑口的?”
“回大官人的话,此乃汝窑。”
县丞周德绒十分得意的道。
汝窑是五大官窑之魁首,造型相当优美。
“喔。”宋煊无不赞叹道道:
“这套茶具定然孕养了许久,手感润滑如脂,观其形便是似玉非玉之美。”
“连茶色都附着于裂纹处,当真是珍品啊!”
欧阳修在《归田集》中对汝窑的论述:
汝窑瓷真正最美的就是釉,不是天青色,而是粉翠,也就是今所说的翠青色。
宋煊说的翠青色,周德绒也没有反驳。
毕竟每个人对颜色都有着不同的看法。
“一点都不贵,主要是要耗费时间孕养,若是大官人喜欢,可去张家铺子买一套,提我的名号,还能打折。”
周德绒只是喜欢这个颜色,他觉得真心好看。
如今的汝窑并不闻名。
直到金灭北宋之前二十多年才开始名扬天下。
主要是因为宋徽宗的审美,发现汝窑的美,就批准为官窑。
于是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形成“汝河两岸百里景观,处处炉火连天”的繁荣景象。
后续就因为战乱突然停了,故而汝窑的传世作品极少。
此时的汝窑并不闻名于世。
“哈哈哈。”
宋煊放下手中的青瓷冰纹小杯:
“好好好,回头有时间我去看看。”
主簿郑文焕前往户房找户曹钱甘三讨要账册。
田赋(夏秋二税):核算田亩、征收粮绢;
负责商税:收取市集交易税、过税;
杂税:诸如盐茶酒专卖附加、城郭维护费用。
“郑主簿,如何到我这里来了?”
钱甘三连忙走上前来。
“大官人要看三年的赋税账本,赶紧都拿出来。”
听着郑文焕的话,钱甘三连忙叫攒典把账册拿来。
户曹参军总揽税收,签押税单,属于从九品。
税吏负责下乡催税,登记账目,没有品级,经常使用大斗进,小斗出的手段,而且淋尖踢斗也是他们喜欢用的。
攒典就是负责保管税簿,核对入库,也无品级。
钱甘三连忙压低声音道:“大官人是要查账吗?”
“嗯。”郑文焕同样压低声音:
“前任知县可是没少与大官人交谈,人家能连中三元,就证明聪明着呢,你可别那假账搪塞。”
“哪有假账啊!”
钱甘三连连摆手:“郑主簿勿要吓唬下官。”
郑文焕如何不知道他钱甘三作为周县丞的头号心腹,最擅长做三截账了。
上截是上报三司,中截是留在县衙,下截是私帐。
对上虚报,中间是真实的账本,对下是分赃明细。
钱甘三瞧着攒典把上截账拿出来,眉眼带笑。
他并不觉得新任知县能够看出账目的不对劲来。
这可是自己精心做的账,连三司使的那些高官都分辨不了真假。
故而钱甘三虽然是个从九品的官员,可是在他看来那些相公们不过是会考试罢了。
诗词歌赋写的好一点。
有关经济账,他们永远都算不明白!
连中三元的宋大状元,那也是一个样,跑不了。
户曹参军恭送郑文焕出门,对着攒典点点头,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无论谁来这开封县当县太爷,他们这些人该吃吃该喝喝。
哄骗他们跟玩似的。
那么多知县,有哪一个看出来账目不对过?
主簿郑文焕则是提着赋税册子的竹篮走了进来,累的单薄的他有些发蒙。
“郑主簿,喝口茶,解解乏。”
“多谢大官人。”
郑文焕坐了下来。
周德绒连忙给宋煊递过来账本,宋煊直接捡起去年的账簿:
“周县丞,你主抓赋税,我听张知县说赋税空缺巨大,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周德绒本该笑呵呵饮茶的脸色一变,他放下手中的茶杯:
“回大官人的话,这是因为去岁的帐要还前年欠的帐,一年年累积下来的,根本就还不完。”
“周县丞,这么说,今年夏税也是不可能足额,本官一上任就要担负着劝农不利的名声?”
宋煊继续翻看账本。
三人沉默。
作为知县,赋税能否收齐,是最为重要的一条考核。
宋煊悠悠的叹了口气:
“周兄历任五任知县而不倒,兄弟我欲效萧规曹随的故事,还望指点一二。”
听着宋煊如此客气的询问,周德绒沉默不语。
按照官场的潜规则,便是要为前任的亏空做补充。
否则谁都别想升迁。
主簿郑文焕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装作自己很忙碌的样子。
县尉班峰则是在看笑话,就等着合适的时机,由自己来分他的权。
收赋税是个好差事。
光是过手的油水,就有许多。
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知道周德绒把收上来的钱,拿出去放高利贷吗?
要不然光靠着县丞的俸禄,如何能在东京城养活一大家子人,还能吃得好穿的好,用得好?
圆脸无须的周德绒缓了一会,这才开口道:
“大官人,不是我不想收齐,实则是事出于因。”
周德绒手中摩挲羊脂玉的动作加快了:
“开封县的情况太复杂了,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清楚的。”
“无妨,今日时间充足的很,本官不能不明不白的上任。”
宋煊捏了捏自己的眼角:
“我一上来就询问你们甘心不甘心在此蹉跎,反正我是不甘心就当一个知县的。”
“大家的政绩做出来了,我才能向官家举荐你们。”
“到时候也外放到开封府其余县区当个知县之类的,这么多年熬的资历够了,就是缺乏有人举荐。”
“我来之前也听说过,天圣三年的时候,权祥符知县张旨因断狱平允直接转正。”
“你们代理满一考(一年)无重大过失,需要有两任基层官经历。”
“就一丁点不想往上走一走吗?”
“毕竟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县尉班峰立即表态:
“回大官人的话,我是愿意升官的,只是苦于没有人举荐。”
因为需要两个五品以上的官员共同举荐。
不说花钱找人的事,这种举主是有风险的。
毕竟一旦被举荐的人犯了罪,举主也是要受到牵连。
班峰就算是想要花钱找人都没门路的。
在大宋举荐是有连坐条款的。
否则范仲淹硬怼刘太后,晏殊也不会急的过来责问他为什么这么冲动。
在旁人看来,范仲淹的所有举措,那就是晏殊在背后受益,由范仲淹打前站的。
朝廷当中如此行径十分正常。
吕夷简收拢那么多人,无论是什么事,都是要他们冲锋在前,然后吕夷简再择机开口。
哪有一方魁首,率先冲锋在前的?
更加容易被集火干掉。
瘦弱的主簿郑文焕叹了口气。
周县丞一直都不挪窝,他哪有机会往上爬做到县丞的位置?
“大官人,俺也一样。”
这下子轮到主簿郑文焕说这句话了。
毕竟他是读过书的,要是要一些脸面,不想赤果果的暴露升官需求。
“这么说周县丞不想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