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窦妙才不管这些。
她拍着大行皇帝的棺材板说:
“这个家伙活着时让我不痛快,我岂能让他死了,还能享受到血脉后人的祭祀?”
何况前人的宫斗经历,早就让窦妙明白,“斩草除根”的重要性。
她宁可从宗室中选择一位小皇帝,也不要留下仇人的孩子。
大臣对她这样的霸道凶残,自然十分不满。
他们不关心先帝的妃嫔,却是很关心妃嫔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
因此,
有大臣联合起来,批判窦妙“残害皇嗣”的行为。
窦妙先是睁眼说瞎话,声称那些妃子根本没有怀孕,
然后被骂的急了,就在殿上跺着脚怒斥臣下:
“就知道念叨皇子!”
“天底下的女子,难道只会生儿子吗?”
“不如趁着其身体还没有烂掉,我让人抬几个上来,让你们亲眼看一看皇嗣的情况!”
大臣随即闭嘴,不敢再说了。
窦妙的脾气,比起她同族的前辈,章德窦皇后还要爆裂,
偏偏其出身高贵,大臣们不能像对付阎氏那样,对付窦氏。
她的父亲更是掌管着皇宫的防卫,
听从其命令的士卒,此时正拿着刀剑,拱卫在殿门之外。
……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可还择谁为新君呢?”
当皇宫中的鲜血被擦拭干净,窦武又找到女儿,与她商议起这件大事。
窦妙便说,“要找年纪小的,经历也不要太高贵。”
高贵人家的孩子,总归养的精细,难免养出些心眼多的,不利于自己这个“母亲”掌控。
窦武点了点头,便找到了一些大臣:
“章帝的血脉传承,如今皆出于河间。”
“河间宗室中,可有合适的子弟作为新君?”
河间人刘儵当即举荐了解渎亭侯刘宏,“少年英才,其父早逝,可以过继给先帝为嗣。”
窦武打听了下刘宏的情况,得知对方的确孤儿寡母,而且以皇族的身份来看,生活的确窘迫后,便采纳了他的建议。
“一乡之地,能养出什么雄心壮志的人物?”
“等到了洛阳,往这巍峨皇宫中一坐,这十来岁的小儿,难道还会不听我的话吗?”
窦妙安排人手,用王青盖车去迎接刘宏来洛阳时,对着父亲得意洋洋的说道。
窦武也对窦氏日后的富贵充满期待。
而在河间,
刘宏从使者口中,得知了自己要当皇帝的事,也极为兴奋。
他对身边的人说:
“谁能想到,我竟有这一天呢?”
其他人纷纷为他贺喜,但其母董氏却是十分不高兴。
因为她要求自己一同与儿子前往洛阳,却被使者拒绝,并暗含训诫的说道:
“太后在宫中,不在河间。”
在窦氏父女决定拥立刘宏的那一刻,
从法理上,他便已经成了桓帝的子嗣,而母亲自然也跟着换成了窦妙。
即便生母仍在世间,也不能因为儿子身份的转变,而以“太后”自居。
这是今汉以来固有的规矩。
先前冲帝的生母虞贵人,曾有打破它的机会,
奈何冲帝夭折,梁冀专权,
作为太后的梁妠都郁郁而终了,何况虞贵人?
而质帝的生母,也在其三岁时便去世,
是以董氏眼下,正面临着跟当初清河王刘庆一样的尴尬:
法理上的母亲,和实际上的母亲并存于世,究竟该亲近哪个呢?
按照窦氏父女的想法,
董氏应该会明白自己的位置,乖乖的送走儿子。
可董氏向来不管那么多礼法束缚,
她是一个很实际的人!
“凭什么我儿子都要当皇帝了,我还要留在这里?”
董氏不敢对一脸严肃,并受到羽林保卫的使者发怒,只能看着刘宏的背景,发出哀叹。
刘宏倒也不是个没良心的逆子。
他转身安慰母亲,“无妨,做大买卖,自然要先委屈点自己。”
“做亭侯的母亲有利,还是做皇帝的母亲更能得到利益?”
董氏当即回道,“肯定是后者!”
“可以赚多少?”
董氏暗暗揪着手指头盘算了一阵,最后说,“反正会很多!”
她跟儿子一样,没怎么外出见过世面,平时与其他贵女贵妇往来,也多为家境相近者。
因此,
属于中下层贵族的董氏,既不知道小民挣扎求生的痛苦,也不知道洛阳城中挥金如土的奢华。
但她真的很想去洛阳,很想当太后。
“想要赚很多,那就得先拿出成本!”
刘宏摆了摆手,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他们母子的确爱财,
可对“钱货两清”、“明码标价”的原则,还是很认可的。
如今是他们家在接受挑选,而且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便不会再来。
心中再如何不满,也只能先忍着,等东西到手再说。
“您在家中保养好身体,过些时日,我必定接你去洛阳享福!”
董氏委屈抹着眼泪说,“那你也别忘记,送些珍贵的礼物来河间。”
名分可以暂缓,
钱财晚一点却是不行的。
刘宏嗯嗯的点头应下。
然后,
他的言行,都在触及一些旧书时顿住。
那是前两年,
一群道士赠送给他的书籍。
刘宏对里面的道理,很是认可,在这两年中不断翻阅,以至于书页到处有着褶皱磨损的痕迹。
“不过……”
“它们不必带去洛阳了。”
这些东西,
看一看,明白一下黎庶们的思路,学习下太平道蛊惑人心的手段,就已经足够。
如果他这辈子只能当个普通的亭侯,
那这书还有保留的价值。
毕竟能压在亭侯头上的权贵,还有不少。
可他这次都要去洛阳当皇帝了,
还用得着担心太多吗?
“直接拿去烧了吧。”
刘宏叫来仆人,指着那几本书说道。
仆人有些惊讶:
这些书,
小公子以前时常翻阅,还以为这次前往洛阳,也会携带。
谁知道说扔就扔了。
贵人的心思,永远这样琢磨不透。
……
次日,
车架启程,
刘宏一路来到了洛阳。
他先在皇宫中住了一夜,熟悉了下自己未来的住所,
随后在天光熹微时,打着哈欠换上帝王冕服,登上朝堂,接受群臣朝拜。
太后窦妙坐在他身后,
先帝留下来的宦官服侍在他左右,
大将军窦武坐在臣位的首席,
一群大汉忠良、当世清流,紧随其后,呼喊着“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