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
不在家里安稳的熬年关迎新春,
从河间郡跑开洛阳给自己添堵,
这个人真是太可恨了!
赵腾被关在与杨震相邻的牢房中。
而得知前者之事的杨震,则对之表示出了强烈的欣赏。
处江湖之远,却仍心怀国事,敢于对君主发表意见。
这是春秋之时的古人遗风啊!
这样的人,
在皇权日益强大的当下,可太少见了!
杨震于是在监狱中上疏,希望替赵腾求情。
他企图用自己的名望,来保全赵腾这个出身寒微,平平无奇的百姓。
但皇帝看都没看他,直接下令在开春的时候,处死了赵腾。
杨震看着这个在当今之人看来有点傻,却又称得上古之君子的后辈被拖出去,再也没回来,随即便在狱中心忧病倒。
延光三年三月,
废了太子,捧了乳母,治了朝臣的皇帝志得意满,认为天下再也没有谁能限制自己的了。
于是他下达了出巡的命令,计划一路向东而去,顺路封禅泰山。
而在坐上车架之前,
皇帝听说了杨震的病情,觉得让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死在牢中,又会让自己的耳边招来太多恼人的嗡嗡声。
他因此高抬贵手,让杨震的家人将这位老人背出了牢房。
杨震见到昭昭天日的一瞬间,便泪流不止,弄湿了孙儿的背部。
等到了家里,
他拒绝了医者的诊治,只对子孙说道:
“我读了一辈子的经典,受到邓公的举荐后,入朝为官,希望辅佐君主,重现明章、永元的繁华安定。”
“奈何列位朝堂这么些年,想要保全忠良,没有做到;想要劝谏天子,也没有做到。”
“以至于有邓氏的遇害,贤良君子殒命,还有太子被废为济阴王之事!”
“我,我!”
他说的激烈,一时气上不来,竟晕厥过后。
等子孙好不容易将老人唤醒,杨震又是不吃不喝,望着皇宫的方向落泪。
当夜,
他便服毒自尽了,遗留下的书信中说:
“死是一个人不可免的。我蒙圣恩居位,痛恨奸臣狡猾而不能诛杀,恶嬖女倾乱而不能禁止,还有什么面目见天下人呢?我死之后,只用杂木为棺,布单被只要盖住形体,不归葬所,不设祭祠。”
他的子孙们都痛哭不已,随后想要将棺椁送回关西老家的陕县。
因杨震检举自己伪造诏书一事,而深怀怨恨的樊丰听说了这件事,便传信给当地官员,让他截停杨震的丧队。
一番操作下,
杨震的棺椁被摆到路边,迎接风吹日晒,而他的子孙也被官员扣下,勒令充当邮差,接受驱使。
阴间的孔光听说了这件事,也跟着泪流满面。
他很是欣赏杨震这个后辈,认为他和自己当年实在相似。
只是相比他被王莽这名弟子连累了的名声,
杨震的遭遇更加直接,也更加令人不忍。
两汉先帝们也觉得十分丢人。
毕竟老前辈们再怎么折腾臣子,杀他全家,也不至于干出死后继续针对的事来。
什么仇啊,
死了还这么折腾躺在棺材里的发烂发臭的人家?
樊丰跟杨震,可没有伍子胥那样的情况!
“完了,真的完了!”
“才几年而已,大汉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先帝们又跟着哀叹起来,哭的旁边正在为子孙遭遇而悲愤的杨震,都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
只有从泰西来进修阴间法度,学习先进经验,回去更好建设地中海阴司的塔西佗严肃指出: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反对君主集权独治的原因!”
“想要把国家治理好,实在是太艰难了。”
“所以贤明的君主不一定能够开创美好的时代,但昏庸的君主一定可以败坏前人的积累!”
破坏比经营可要简单多了!
“这话你不要对着我们说。”
还沉浸在不肖子孙痛苦中的光武摆了摆手,告诉塔西佗孙恩这位燕公的住址。
“你还是去找燕国的人辩论共治和独治哪个更好吧。”
“我现在要把精力放在咒骂子孙上!”
塔西佗随即转身离去。
秀儿继续同儿孙倚靠成一堆,发出满怀愤懑的言论:
“即便使我剩下的阴寿折损,也莫要让刘祜这个愚蠢的后人,继续糟蹋天下了!”
掌权四年而已,
就闹腾出如此生机勃勃的景象,
二代而亡的秦朝没有做到。
因为秦朝从建立之初,便坐在火山口上,二世皇帝扶苏面临的遗留问题实在太多。
一代而亡的王莽也没有做到。
因为王莽在接过了前汉积攒了数代矛盾的基础上,还坐了十来年的皇帝。
光武真是不敢想象,让刘祜再多活几年,他能给自己整出什么狠活!
……
与此同时,
结束了泰山封禅的皇帝,还不知道祖宗们对自己的热切。
他还回味着在泰山之巅,与真爱阎皇后相拥的美好,以及那“一览众山小”的豪迈凌云之情。
当然,
阎皇后劝说他早点从各地云集至洛阳的宗室子弟中选择储君的话语,也不断飘荡在皇帝耳边。
“好好好!”
“等回到洛阳,我一定替咱们选个听话孝顺的孩子!”
回程的车架之上,他拉着阎皇后的手,满是温柔的说道。
而途径宛城时,
本就抱着东巡游玩之心的皇帝,想起当年光武表示在这里,聚众举起了反莽的旗帜,便下令停下车马,在宛城欣赏起了祖先留下的痕迹。
“走在这里,总觉得和世祖同行一样。”
驱赶了百姓,
同阎皇后畅享着安静的街道,皇帝忽然感慨的说道:
“有种先祖的在天之灵,正在召唤我的感觉。”
阎皇后笑意吟吟的说,“这肯定是因为陛下的丰功伟绩,得到了列祖列宗的认可!”
皇帝点了点头,认为她说的有道理。
二人在夕阳的风里慢慢走着。
如果忽略那些被驱赶的宛城百姓,
忽略那些因为皇帝东巡而奔波忙碌的役夫,
忽略那些被拦住的,不能来到皇帝面前诉说自己苦难经历的灾民,
此时此刻,这对携手同行的夫妻,的确称得上岁月静好,恩爱缠绵。
可惜,
也许是夜间吹了风的缘故,
也许是祖先的召唤起了效用的缘故,
皇帝在夜深之时,忽然有了不适之感。
他发起了高烧,随行的医者用什么也不能让他身上的火热退下。
阎皇后坐在皇帝身边垂泪,哭的皇帝身疼心也疼。
但高烧让他没办法说话,也没有力气,皇帝想要拥抱阎氏,安慰一下她,也做不到了。
好在阎氏只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富贵,而不是皇帝的安危,并不需要他的抚慰。
车架行至叶县,
高烧不退的皇帝直接一命呜呼。
在他折腾完了数代的积累,
在他折磨完了这个国家的忠臣良子,
在他糟蹋了属于今汉的辉煌后,
他走的很是干脆利落。
只是他没有在死前立下继承者。
那些被他召集到洛阳,准备参加“太子海选”的宗室子弟,也大眼瞪小眼的,期盼着他从东方返回,做出选择。
他仅有的孩子蜷缩在西钟的宫殿下,为自己失去的亲人哀叹不已。
而阎皇后这边,
则是在一阵慌乱后,跟中常侍樊丰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