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摇摇欲坠的黄河大堤一样。
总有一天,
被它约束着的河水要从中泛出,裹挟着泥沙、石土,淹没无数的土地和生灵。
……
“上帝,上帝!”
“黄河是不是要在魏郡元城决堤呢?”
当何博强迫孙冲走出县城,来到海曲的海边,拥抱着海风,准备进行赶海活动时,
一条鱼从那流入海洋的细流中跳了出来。
细长的水流根本无法遮掩住这条体型肥硕的鲤鱼,而且海边一片滩涂,也不能让其快乐的甩开尾巴游动。
所以这条鲤鱼只能挺着自己的鱼肚子,两侧的鱼鳍撑在地上,以一种荒古时代,那难以被人追溯的生灵老祖跃出水面爬上陆地时的毅然姿态,将自己扒拉到了何博面前。
上帝指着它就说,“王延世,你大河的沙子吃饱了吗?”
“你要是觉得摸索大河累了,我就帮你变回人形,去冥土中享受快活日子。”
王延世张着自己的鱼鳃回道,“还不够还不够!”
“要真决了大堤,治理起来肯定比我当时还要困难。”
“我还是等着河水溃堤,摸清楚新河道的样子后,再去休息吧!”
他可是被百姓称之为“小禹王”的男人,
许多沿着大河建立的城邑,也在王延世死后,为他设下庙宇,以供纪念。
如果不能让大河在之后恢复平静,他怎么可能从容淡定的接受这一切呢?
“是元城吧?”
“我察觉的没有问题吧?”
王延世变成正统黄河大鲤鱼后,便一直在水中游来游去,通过那完全不同于人的视角,寻找着堤坝的缝隙,探求治理黄河的新方法。
而通过他这些年的努力,
一处泥沙淤积严重、堤坝年久失修、当地官府也毫无作为的地方,被王延世推测,之后河水会从这里喷涌出去。
而那处城邑,
便是王莽出身,名义上属于大汉朝廷,实际上已然为王氏所有的元城。
那里的官员从来不用为修建水利之事而担忧,
因为元城的百姓大多已被圈入了王氏的庄园,不会听从朝廷的征调;
因为元城的土地,已经被王氏全然占有,少数还保留着自由身的百姓上山砍伐树木,都得担心这山是不是姓王、这水会不会流入王氏的庄园中、自己动手会不会侵害了王氏的资产;
更因为元城王氏向来的跋扈蛮横,当地官吏但凡有敢在他们面前挺直腰杆、伸长脖子的,都会遭到打压和折磨。
其中结局最好的,
连迁调去其他地方任职都不行,只能含恨丢弃了自己的官帽,上交了绶带印信,返回老家做个普通人。
几十年辛苦攀登,举孝廉察贤良,最后还抵不过王氏两句话!
而在这样的背景下,
元城现在的官吏,无一不是王氏的鹰犬。
当王莽成为摄政后,其人更是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讨好王氏上。
明明身处大河附近,
明明知道堤坝需要修缮,
但这些官吏们宁可拿出大量钱财,自己亲自跑去抗木挖土,为王氏修建一个更豪华壮丽的宗庙,也不愿意分出一点,用于维护大堤之上。
当游过这里的王延世,见到堤坝上有官员的影子时,心里还生出了几分妄想,打算为王氏淫威之下,还有不愿屈从的良心人士感到高兴时,却听到他们正在商量:
“堤坝雄伟宽阔,用了不知道多少好石材。”
“不如从中撬取一些,拿去为王氏的宗庙奠基!”
就此,
王延世散去了多余的感情,知道他一直担忧的灾祸,会从哪里率先发生。
“事在人为!”
“这个我也说不准的!”
何博对着正凭借滩涂沙土的细腻,支愣着两片鱼鳍,在自己脚下转圈圈的鲤鱼王延世说道。
“万一后面还有比元城那儿更加离谱的事情出现呢?”
人的主观能动性,
可从不受外界拘束。
当一件离谱的事情发生后,比之更离谱的,也不会距离太远了。
王延世只能哀叹,“我十多年治河修堤的成果,他们就这样轻松的破坏了。”
何博只笑道,“世上很多事,都是这样的!”
先贤辛辛苦苦的搭基创业,
后人倾覆起来,也不过反手之间。
毕竟崽卖爷田不心疼嘛!
“你还是去期待后人的智慧吧!”
王延世气愤的鼓动起自己的鱼鳃,“若是大汉就此亡了,新的朝代建立,我还能期待一下。”
“如果它继续延续,那根本没有改变,我又能有什么期待呢?”
至于王莽的新朝?
连自己老家都不能治理完好,以为天下榜样的东西,
那还是不用提了!
这样说完,
王延世骂骂咧咧的朝着大海顾涌而去,一副“淡水鱼勇闯海洋寻死”的样子。
第489章 始建国
新始建国元年正月,
冬日的寒气仍旧浓郁,
但刚刚当上正式皇帝,去掉了名号前“假”字的王莽,却抚摸着手里的传国玉玺,感觉身上一片潮红燥热。
虽然在获得玉玺的过程中,
他那位糊涂了一辈子的姑母,跟他那位糊涂了大半生的老师一样,忽然开窍了起来,痛骂王莽的狠心无耻,甚至还想拿着玉玺砸他的头,却不小心投歪了方向,使得完美的玉玺,从此缺失了一个小角,只能以黄金填补……
可那又能如何呢!
这宝物难道没有被王莽拥入怀中吗?
这天命难道没有被王莽佩戴在冠冕之上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我想要的,怎么会得不到呢?”
将那玉玺沾染了鲜红的印泥,覆盖出那由秦代周时,上天赐下的神圣之语,
王莽轻轻的捧起它,目光深邃的欣赏了起来。
他无比的着迷,
也无比的自得。
直到有人过来奏报,他的女儿,曾经的平帝皇后、如今的新朝黄皇室主,意图自尽的消息。
王莽大怒,“这个不懂事的孽障!”
“竟然来坏朕的好心情!”
“天底下的男子何其众多,她又何必为了个前汉的皇帝寻死觅活!”
“且告诉她,她即便想损碍我的声名,也要考虑下她的母亲!”
仆人应下,随后就到孝平皇后所在的宫殿中,将王莽的话转述给了这位“公主”。
孝平皇后当即哭泣不止,“父亲用母亲来威胁自己的儿女,此前还以臣子的身份,毒杀了自己的君主,这哪里是人啊!”
仆人大惊失色,让人捂住了她的嘴巴,并质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
孝平皇后挣脱束缚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年少可以被你们欺瞒哄骗,难道成人后还会如此吗?”
她捂着脸说,“我早就该去追随陛下了!”
仆人不敢多做言语,只继续用当上了皇后,却仍然自闭于深宫之中的王氏来威胁这位前汉皇后。
于是孝平只能答应,但表示自己之后会追随母亲,带发修行念经,绝对不会再嫁。
王莽没有同意她的要求。
因为刚刚当上皇帝的他,需要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诚然,
凭借塑造完美的声望和人设,让王莽一路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也让王莽不由自主的,产生了路径依赖,认为可以通过名声的高扬,来得到实际的权利。
名义到了,
实权便随之而来。
但他也并没有疯癫到像新夏之地,那再一次迎来隋国南征,化为建筑材料的身毒人一样,一心一意的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中。
王莽知道,名气是可以塑造的,权利是会被人夺走的。
所以他需要巩固,需要帮手。
而天底下,
还有比联姻更容易拉拢其他势力的方式吗?
奈何孝平皇后不肯服从。
甚至在王莽直接安排看中的世家子弟,进入她所居住的宫殿时,她一反过去的温顺贤良,拿起手边的器物,追打起了对方,将那世家子弟追的惶恐失色,不敢再对前汉皇后有冒犯的心思。
王莽因此生气的骂道,“怎么跟她母亲这样像!”
“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