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心虚的“咕咕”两声。
“什么偷吃?”
“吃儿子的哪算偷啊!”
“你不要污蔑好神!”
“我会告到中央,让本体做主的!”
“还在吃奶的耶哥儿知道他是你儿子吗?”
金鹰有点绷不住了,觉得这鸽子面皮着实太厚,这种话也能像本体那样恬不知耻的说出来。
鸽子叹息着说,“我心里认他就好。”
“那你养吗?”
鸽子又咕的一声挺起胸膛,“那是他亲爹亲妈的事!”
“我是不管的!”
兄弟们都为他的无耻感到震惊。
“还是让我们欣赏下眼前的风暴吧!”
最为沉稳的金鹰如此说道。
在各地的神明结束了这一段感情交流后,
那伴随上帝进步,从而引发的异动终于波及到了西海这边。
有水汽从海水中不断顾涌出来,最后在秦国的北地郡,也就是这几位神祇们相聚的地方,汇聚成同中原一样的颜色,激荡起和东方一样的风雷。
同一时间,
不同地域,
有裹挟水汽的风吹过,
这是已然贯通一体的中原水脉,在向天下显示自己的权威和地位。
中央之国,
从今天开始物理上的“泽被四方”。
而眼下,
正值九州之内,雨汽稀少之时。
太多太多的人,为这突如其来的云雨感到惊喜,纷纷带着器皿跑出来盛水,或者准备浇灌土地,希望利用这份惊喜,来让那干瘪的土地,孕育出更多的粮食。
可惜,
这鼓荡的风云,总会有人看不惯。
起码被人抬上车架,
因为舟车颠簸而醒过来的孔光,就嗅着那浓郁的,不该在这般时节出现的水汽,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也是上天降下的预兆吗?”
“这样的风雨满楼,是在暗示大汉的未来吗?”
他挣扎的爬起来,攀在车窗边上,用苍老浑浊的眼睛,看向那遮住了天空的乌云。
然后,
他痛苦的咳嗽了起来,苦瘦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无助。
负责带他去长安,讨好安汉公的使者见了,也不得不下令停了车马,找到一处遮风避雨的场所,让这位还未上任的太师休息。
“安汉公还在等待您呢!”
“请不要再折腾我们这些做事的人了!”
孔光没有回答他。
在对方不顾自己的反对,强行将他裹挟上路后,
孔光就意识到,有些东西,总是不能如意的。
他期待的,
他回忆的,
终将要像天上的流云那样,消散无影。
为什么到了这样的年纪,才能有这样清醒的认知呢?
为什么人总是要到快死的时候,才能回过神来,反思自己过去的疏漏和错误呢?
“我很后悔自己的愚钝。”
“那你呢?”
“巨君,你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吗?”
当风雨渐弱,老到没力气爬上马车的孔光再次被使者塞到车厢里去的时候,
这位“五朝老臣”倚靠在车上,心里默默想到。
而在不远的郊野,
有几个孩子也抓着枯长的草或者树枝,脸上带着泥土的痕迹,蹦蹦跳跳的唱着从大人那儿学来的歌谣:
“出东门,不顾归。
来入门,怅欲悲。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县衣。
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餔糜。
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
‘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不要再忍耐了,
这样的苦日子还得过多久?
缸里没有米,家里没有衣,
头上白发丛生,
嘴里牙齿摇摆,
为什么还不拼一把?
为什么他人可以富贵,
自己却连粥水都吃不上?
不要再忍耐了!
……
“人怎么可能一直忍下去呢?”
当来到长安,
孔光见到前来迎接自己,执弟子礼的王莽,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时日将尽,
从未有过的智慧占据了他的大脑,
让本应该对王莽气愤不已,咒骂他欺骗自己的孔光变得豁达、从容起来。
他终于有些像别人口中的“孔子之后”、“圣贤君子”了。
而王莽见到这样的老师,也是一愣,先前想好的举措忽然失去了效用。
但他仍旧有能力,对着孔光堂而皇之的说出一段伟光正的话,将自己的皮囊紧紧裹住,不让它露出一丝缝隙。
可今时今日,
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当那些血统高贵的皇族都被他下狱诛杀的时候,
当小皇帝又哭又闹,也没能阻止王莽的女儿成为自己皇后的时候,
他已经不用再用全身的力气,去维护脸上的君子面孔了。
所以,
他收敛了笑容,神色平静的回望着自己的老师。
这个从他年幼时,便因为心软而接过教导他使命的老者,着实让王莽有些不忍心下手。
可他需要孔氏这个招牌!
于是王莽心里想着:
老师啊老师,
反正你已经教导了我许多年,
为我付出了许多心血,
如今你马上就要化作尘土,
为什么不能善始善终,为我奉献出最后一点东西呢?
“一定要好好养护太师的身体!”
他这样吩咐着照顾孔光的仆人。
仆人们纷纷应是,
孔光杵着拐杖在旁边不言不语。
他只在王莽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开了口:
“我听说你在要求其他权贵捐献田亩,来赈济灾民?”
“是的!”
掌权日久,有些东西是王莽必须去做的。
哪怕在此之前,他每与之反。
可屁股决定脑袋,
立场一变,行为自然也要跟着变化。
“那你是不可能做到的。”
孔光感叹着道,“这天下烂透了,不是靠几张会说话的嘴巴就可以改变的。”
“你以前可以做到,是因为你跟他们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