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知道你们谋反是迫不得已的,只要愿意归顺朝廷,诸位所为之事,既往不咎。”楚世昭开口道。
“哈哈哈哈哈——”陆和泰大笑三声,“你说既往不咎,那就既往不咎,到时候骗我们出城,又把我们杀了怎么办?”
“天师跟我们说了,你们连夜疾行,军无余粮,而我们城中早就没有粮草了,等到我们出城投诚,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可能会留下我们。”
“你们是官,我们是贼。”
“就是有粮食,也只给你们官军吃,我们没有粮吃,又犯了重罪,还要浪费你们的军粮,唯一留下的路,不就是一条死路,只要骗降我们后,再找个机会趁着俺们没了兵器,一口气坑杀了我们,省去了那没必要的粮,你晋王还为朝廷立了大功,你倒是精明。”
朱敬神色赫然阴沉下来。
张正隽果然还吩咐了其他人,说了不同的话。
而陆和泰一开口,其他心思涌动的义军,顿时没有投降的想法了,像官军这样骗人出来,再把人坑杀的事情不在少数。
楚世昭知道这伙贼人不好对付,却没想到有人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光是这番说辞,就是在堵死他诏安的路。
“我以颍水为誓,只要诸位今日愿意开城投降,力保诸位无虞,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楚世昭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这是我晋王与颍水的誓约。”
“去你的。”陆和泰铁了心要和张正隽干到底,哪里能听得懂其他人的话,立刻开口道:“来人,向他射箭。”
楚世昭身边的突骑看到城头的动向,立刻护卫在楚世昭的身旁,杨方开口道:“殿下,快走吧,这些贼人冥顽不化,怎么可能轻易说服他们。”
“走?”楚世昭闷声道:“这个时候走了,他们又怎么看得到我要诏安的决心。”
“他要放箭,那就尽管来吧。”
“全都给我散开,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射我。”
杨方见楚世昭心意不变,立刻开口道:“全军散开。”
“城头上的诸位,本王就在这。”楚世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要想立功的,尽管来吧。”
王守义看着毫无动静的朱敬,心道自己真是托付了一个蠢人,这种时候都没有见机行事的眼力。
晋王以颍水为誓,就晋王的身份和地位,他要是当众之下背弃了誓约,他还有什么脸面立于世间,要是晋王有继承天下的决心,他就更不可能舍弃自己的信用。
更何况,这事是给晋王送名声的事情,只要响应了,晋王就更不可能动你,反而要保住你。
眼下投诚的时机,是最好不过的。
想到这里,王守义从朱敬身边将佩剑拔出,二话不说就将身前的陆和泰首级斩下,他高呼道:“贼将已然授首,晋王殿下,我等愿降。”
朱敬哪里能料到片刻的功夫,王守义就干出了这样疯狂的事情,当场在城头发难,而周边那可都是陆和泰的亲卫。
可这个时候,任何判断也只在一念之间,本身就不太想和朝廷为敌的朱敬,又看到在城头意气风发,毫无畏色,行事坦荡的晋王,联想到张正隽的阴损手段,他咬紧牙关,夺走身旁士卒的兵刃道:“开城门——”
骤然的变化,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而陆和泰一死,城头的守军没了主心骨,看到本部的将领,立下汗马功劳的朱敬忽然变节,也是愣在了原地。
而王守义却是快步命令朱敬的亲卫立刻打开城门,已经发懵的义军,只能在王守义的催促下,将城门打开。
楚世昭见状,立刻开口道:“进城——放下兵器者归降者不杀。”
奔袭在前的楚世昭带着骑兵涌了进去,在王守义的带头下,成片的人丢下了手上的兵器。
还有反抗心思的义军,高举着的武器向楚世昭冲去,却被骑兵直接冲散,这样的威势下,本身就想要投降的人立刻放下了兵器,那些还有些犹豫的人看到有人带头放弃抵抗,也是跟着放下了手上的武器。
朱敬望向王守义,咬牙切齿道:“此事不成,你我性命难保。”
“蹉跎不前,错失机会,才会性命不保。”王守义原本就痛恨朱敬的犹豫,现在把握住了时机,命运终于不再被义军把握,他哪里还会给朱敬这样优柔寡断的人有什么脸色看。
在片刻的骚动过后,城外营帐中的桓盛看到城门忽然大开,立刻意识到了城中有变,马上命令营帐内的将士们朝着城内进军,与楚世昭前后照应,以避免楚世昭中了伏兵之计。
说实话,现在的桓盛才是最怕的那个人。
谁都可以没了,唯独晋王不能没。
要是晋王死在这里,他桓盛这辈子的理想也就没了。
这是他誓死都要守卫的人。
第171章 这晋王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张正隽夺下城池后。
第一没能继续扩大大周王朝自乱的优势,趁着大周王朝的兵力尚未集中之前,就将活动的范围继续延伸出去。
困于三两地的下场,就是等着朝廷的围兵吃下。
在王守义看来,要么就是不断地寻求共举义事的机会,不断地增大义军的人数。
对付朝廷这样的精锐,义军取胜的办法,也只有靠着人数优势来对抗朝廷。
结果张正隽夺下半州之地,取得数个城池就没有动弹,想要仅凭这点地方,和大周九州之地抗衡,自取灭亡之道。
第二,张正隽为了满足义军的胃口,他没有和地方上的官绅达成共识,这样是很难形成有组织有纪律的结构。
归根结底,你造反想要真正做大,还是需要治理地方的才能,像这种读书人,早晚是要用得上的。
即便你不用官绅,那也要寻求寒门协助,但张正隽一手独办,所有事情都接他一人之手。
不仅如此,由于缺粮,要满足义军各种欲望,张正隽还大开劫掠之先河,使得义军不义,这才是人心所失的地方。
最令王守义失望的,还是整个义军尚未成事,就有互相算计的迹象,如此小家子气,又怎么和朝廷对抗?
不能成事,那王守义就得图得自保,他当然不清楚晋王的品性如何,但比起一场注定失败的造反,这个时候反而是唯一活命的机会。
当楚世昭进入城中的时候,杨方这才惊出一声的冷汗,他连声叫住楚世昭道:“殿下,此地若有伏军,你我恐怕就要葬身此地了。”
在他身边不过百骑,突入城中,就是放弃了平原的优势,真有伏击,城门一关,那就是进退不能的境地。
“那城门守将已然授首,义军可用之人本就不多,假降伏击,那他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楚世昭头顶凤翅盔,继而又道:“而要是真降的话,一战即可定东南。”
话音刚刚落地。
只见朱敬手提着陆和泰的脑袋,在他的身边剩下了一些跟他比较亲近的义军将士。
王守义出刀以后,朱敬就算是不降也得真降,而他到了这个时候,反应却是极快,直接提着守将的脑袋给自己换得买命的本钱。
“罪将朱敬参见晋王殿下。”朱敬跪在地上,“此人正是贼军将领,此地城守陆和泰的首级。”
“我等已知深陷泥潭,如今有弃暗投明的机会,幡然醒悟,不知为时可晚。”
楚世昭认得眼前这人。
模拟推演的次数太多,但是能在这其中露过脸的人,楚世昭还是有印象的。
楚世昭记得这人当过叛军,当过平虏军,也当过节度使,属于是那种走一步看一步的人,这一次倒是去起义军了。
是真降还是假降,楚世昭不需要考虑,要是这种局面他都摆平不了,那就更别谈其他的了。
“自然不迟。”楚世昭开口道:“你引旧部,跟我一同劝降余众,我来东南,以抚定民心为主,并无惨害民众之心。”
朱敬立刻称是。
还未走几步,楚世昭就注意到了朱敬身后那面容坚毅,肤色黝黑的大汉。
“那魁梧汉子,愿意为我提刀吗?”楚世昭见他分外眼熟,立刻招揽。
王守义本就苦于自己的身份有着难言之隐,有晋王主动开口收揽,平静的神色上也难掩心中之喜,立刻道:“愿为殿下效劳。”
顷刻之间的城门大开,打了张正隽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他整顿出愿意听命于他的义军时,朱敬已经带着那些不愿意一条道走到黑的义军赶到了内城的衙门。
张正隽早就知道军心不可用,早早就想设计拖众人下水,可谁能料到这晋王带着百余骑兵就敢劝降,更想不到城门的义军倒戈的速度会有那么快。
城门一开,一炷香的时间,晋王就带着人杀了进来,这样的果断,实非常人。
“朱敬,我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弃于我。”张正隽在内城的衙门把守,门口放着成堆的杂物,以此减缓楚世昭攻陷地方的速度。
朱敬这个时候就比先前要干净利落的多。
之前还要犹豫到底干不干,等到他真做出了这件事情以后,那就没有什么回头路了,只能相信。
“贼道,你蛊惑民众冲击官府,劫掠同为穷苦大众的庶民,我自当难以顺从,而今王师将至,我还是劝你早早归顺朝廷吧。”
话说到这里,张正隽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本为大周将士,见我大势而来,乞降而受我重用,如今又向朝廷投降,他日朝廷大势又去,像你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怕是又要投降,你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你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朱敬脸色顿时通红了起来,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话。
张正隽通晓人性,自知现在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可他也见不得别人能落着什么好,几句话下来,他朱敬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就算有什么荣华富贵,那后世人的口中都要唾弃他是一个小人。
楚世昭望向朱敬,慨然道:“大丈夫为国而终,便是一等一的死法,他辱你,将军更应知耻而后勇,有朝一日,为朝廷尽忠,便是洗刷骂名的机会。”
说到这里,楚世昭又朗声开口道:“我知百姓苦,近些年来粮食收成不足,难以为继,诸位为了活命,不得不出此下策。”
“本王到东南,一是为了平定叛乱,二是为了安定社稷,三是督查南方。”
“因为饥饿而叛乱,这是国家的不公,但是朝廷也派遣了官员前来赈灾,诸位没有吃到赈灾的粮,那就是有奸人作祟,本王到了此地,就是来为诸位谋公道的。”
“本王有解决问题的决心,但也想要看到诸君的诚意。”
刚刚来到城内的桓盛听到楚世昭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顿时心中一惊。
叛乱就是叛乱,不能因为百姓是饥饿叛乱,就能说他们是无罪的,楚世昭这番话,这是在为叛军开脱。
但,也正是楚世昭的这番话,还有反抗余地的义军在挣扎的过程中,最终都放下了武器。
楚世昭立刻收编了这批义军,令桓盛立刻清查这些义军的户口,人口来源。
首要之事,是将首恶处死,否则的话,叛乱永无休止,张正隽和他那批教唆义军起事的信徒,被桓盛斩首示众。
次要之事,是切实解决叛乱的起因,楚世昭先前说过要彻查赈灾不及时的问题,这是给这一场百姓起义的源头买单。
为君者,要使人信服,尤其是楚世昭说了这样的事情,那他就一定要做,哪怕是做给别人看。
朝廷到底赈灾没赈灾。
这件事情,是真赈灾了,永晋帝用内帑的银子拨下的款,而楚世昭查了查账目,发现永晋帝拨了款,但是地方上没有收到。
也就是说,赈灾的银子在长安就不见了,路上运过来的赈灾粮,全部都是陈仓而烂的臭米,其中还混了沙子,根本吃不得,地方上的赈灾官员也是拿着往年囤积的粮食,一点点赈灾,但完全够不上饥饿的百姓所需。
真想追查下去,那要查到户部的头上去。
楚世昭只能先停止查案,满足这些灾民、流民百姓的日常所需,以免再度生变。
他向地方上的豪强士族征纳粮食,皆从官给。
以朝廷的名义,向这些豪强士族购买粮食,承诺到时候朝廷会给他们正常买粮的银两。
随后,楚世昭先拿出一部分粮食,满足灾民、流民三日内的正常吃食需求,继而提出‘以工代赈’的方略,将灾民、流民投入地方建设和生产力恢复的事业上。
毕竟这些粮食,都是通过楚世昭的兵马,官府的‘公信力’买到的,楚世昭也不可能说不将这些粮食还回去,所以灾民、流民的生产对于楚世昭来说,是保持生产守恒的。
不然,就是朝廷单方面在输血。
张正隽叛乱的地方,有两个问题,一个就是粮价问题,百姓没有正常的收入来源,也没有办法生存,一个就是在土地兼并的情况下,百姓其实种地也是给豪强大族种地,生产力难以有效恢复。
给别人种地,被大族剥削,肯定是这些百姓不乐意的事情,不然也不会一应就和,尽起叛乱。
楚世昭向有粮的大族豪强买粮,以朝廷的名义,不论是地方的官员,还是地方上的商人,你敢对朝廷坐地起价吗?
你给楚世昭开一个超乎正常价格的粮价试试看。
粮食由官方来买,再以平价或者低价卖给百姓,甚至是赈灾受灾的百姓,那么吃食的问题,粮价过高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楚世昭这么办,肯定是要吃到几下弹劾的。
但楚世昭无所谓啊,吃就吃了呗,大不了给他弄烦了,他也破罐子破摔。
大家都别活。
只要有掀桌的本事,什么事情摆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