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18节

  于是,先帝便只得派晁错前往受授,待其归来,又官拜《尚书》博士。”

  “但希望陛下在推行《削藩策》之前,可以做好最坏的打算。”

  “以最坏的打算为前提,尽量做好充足的应对准备,才能确保陛下和老臣,将来不至于以发覆面,无颜面对太宗孝文皇帝啊……”

第23章 好剧本

  申屠嘉这番话,不可谓不诚恳。

  又有谚道:道理越说越清,真理越辩越明。

  为储二十余载,更太子监国数年,早已羽翼丰满的天子启固然执拗、专权;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封建帝王,天子启,也绝非听不进去人话、想不清楚道理的昏君。

  ——晁错,确实是天子启为储时的老师;

  ——事成,天子启不过是如愿铲除吴王刘濞这个心头大患,顺带将汉家内部的诸侯王割据势力阉割,完成汉室内部的集权;

  “所以臣斗胆,请求陛下下令:臣修疏这三日,让皇长子随臣左右,以查漏补缺……”

  皇长子和丞相,莫非真有些不为人知的往来?

  带着这样的怀疑,望向仍跪坐于殿侧的刘荣,便看到刘荣那瞠目结舌,甚至写满苦涩的面容。

  半真半假的一番客套过后,天子启便将手收回身后,负手含笑,对申屠嘉微一点头。

  嗯?

  听闻此言,天子启本能的感到一阵危险的气息!

  闻言,申屠嘉纵是有心再说,心下却也了然:恐怕这,就已经是天子启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若陛下认可臣的建议,那日后,臣便不再会阻拦陛下推行《削藩策》。”

  “皇长子去丞相身边,也只能是心不甘、情不愿……”

  至此,天子启便算给出了自己的底线。

  毕竟任是谁,在年少时弄死了某人的儿子,在做了皇帝之后,都难免会生出‘此人一日不死,朕一日不得安眠’的心理。

  “——丞相但可直言。”

  便见申屠嘉深吸一口气,又故作迟疑的看了看刘荣,方道:“作为丞相,本不该与皇长子往来密切。”

  ——陛下啊~

  ——臣这臭脾气,怕是一个不小心,就又要惹陛下发怒了~

  ——有皇长子在一旁,好歹能提醒一下老臣: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又有那些话能说,却需要说的委婉一些……

  “每晚一天,刘濞纠集的力量就会大一分、叛乱所引发的后果就会严重一分。”

  “陛下为奸臣蛊惑,便是要斩臣于东市,臣,也绝不会视若无睹!”

  但晁错抱着目的靠近彼时的太子启,意图曲线救国、复兴法家,这也是天子启认同的事实。

  眼看着当朝丞相申屠嘉当着自己的面,给老爹写起了今天的‘剧本’,刘荣惊愕之余,只愈发觉得传闻中老实、憨厚的申屠嘉,似乎也没那么单纯。

  晁错推动《削藩策》,确实是将政治生命,甚至生理生命置之度外;

  但比起晁错‘身死族灭’的风险,汉家所要承担的风险,无疑要大得多的多。

  毫无征兆的几声厉喝,殿外立时涌入一队禁卫,难掩惊骇的走到了申屠嘉身后。

  而在申屠嘉身前,听闻申屠嘉这番话语,天子启面上笑容,也愈发意味深长了起来……

  “此等危急存亡之秋,有丞相在,朕总归是能安心不少的……”

  从御榻上起身,自然地将申屠嘉从地上扶起,满是随和的握住申屠嘉的手:“丞相,言重了。”

  “既如此,那臣三日之后,给陛下上奏疏一封,以言明《削藩策》可能引发的种种恶果,朝堂该如何预防、避免,以及应对。”

  “于是,陛下责令老臣闭门思过,同时罚皇长子戴罪立功,劝老臣不再与陛下作对……”

  若事不成,晁错顶多只是会付出身家性命,法家也只是一如过往这数十年,蛰伏于野,以待时机;

  而晁错能得到的,却是再造法家的超然学术地位,以及无限光明的政治未来。

  申屠嘉,也同样不是不讲道理、听不进去人话……

  “今日,陛下召臣入宫,劝臣赞同《削藩策》,臣咆哮御前,使陛下大怒。”

  “皇长子刘荣,目无君父,妄议国政!”

  而在身后,天子启‘余怒未消’的咆哮声,也追上了申屠嘉飘在身后的衣角。

  “罚俸半年,令其闭门思过!!!”

  ——充分准备,可以;

  申屠嘉话里的意思,天子启也能听明白。

  “——自先帝驾崩的那一刻起,吴王刘濞,就已经是随时会反的了。”

  再将目光在刘荣和天子启身上来回切换几次,申屠嘉才再拜。

  “但朕于梁王,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谋算;”

  “所以,以《削藩策》削夺刘濞的力量,并将其逼反——此事,宜早不宜迟!”

  “来人!”

  而天子启对梁王刘武的‘谋算’,申屠嘉显然也早有意料。

  天子启光速入戏,申屠嘉也不逞多让,当即哼了一声,又大义凛然的一拂袖。

  听到这里,天子启那张阴沉无比的面容之上,也总算是挤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

  言罢,申屠嘉便决然回过身,昂首挺胸,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又恰逢皇长子进谏,劝陛下放弃推行《削藩策》,陛下不厌其烦。”

  “但此事,关乎到宗庙、社稷的存亡。”

  将疑虑暂且下压,又抿唇思虑片刻,天子启,终还是缓缓点下头。

  “但对于削藩一事,朕,还是那句话。”

  但削藩,要争分夺秒,能早一天早一天,片刻都拖延不得!

  越早逼反刘濞,就能越早铲除这颗毒瘤、才能将这场诸侯叛乱的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涓EUR鍏?簲.涓EUR浜斿洓.浜屽洓鍏?.涓冧笁

  “——丞相故安侯申屠嘉,冥顽不灵,悖逆枉上!”

  “可。”

  便见天子启故作恼怒的深吸一口气,将‘盛怒’压下去些:“丞相是老臣,总该给自己留些体面吧?”

  “还有一事,想要请陛下斟酌。”

  而汉家要承担的,却是嫡脉易宗,江山变色的代价……

  暗下稍一思虑,便缓缓点下头。

  却见申屠嘉赶忙拱手一礼,下意识要告退,又似是想起什么般,满是迟疑的看向殿侧——一副看戏模样的刘荣。

  “哼!”

  更何况天子启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然若陛下仍一意孤行,执意要以宗庙社稷为赌注,盲目去赌刘濞赢不了,那臣,也只得拼死直谏……”

  “如果丞相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并在此基础上,助朕攘除刘濞这个宗庙、社稷的恶瘤,那朕,自也乐得与丞相君臣相得……”

  “总不至于真要朕下令,让禁卫押送丞相回府?”

  “——杖责八十!!”

  “许其戴罪立功,规劝逆臣申屠嘉!!!”

第24章 真打呀?!

  未央宫东宫墙外,尚冠里,故安侯府。

  虽说是‘闭门思过’,但终归是开国元勋、柱国老臣,又有先太宗皇帝‘将相不辱’的规矩摆着,申屠嘉也并未被过分为难。

  只是由禁卫‘押送’,或者说是护送到侯府,申屠嘉便一如往常,径直进了自己的书房。

  一同被送到侯府的,自也有再度挨了板子的皇长子刘荣。

  只是不同于申屠嘉愤愤不平、龙行虎步——刘荣是半趴着,被人抬进故安侯府的。

  “——只是这场戏,终归是唱给太后看的,总归不能假的太离谱。”

  而在那一圈矮屏风中央,本就只是想借此和申屠嘉搭上话的刘荣,见申屠嘉愿意搭理自己,自也是当即顺杆往上爬。

  “便是没被打死,身上也没剩几块好皮了吧?”

  头也不抬的道出这句话,申屠嘉便稍一摆手,将那老仆遣退。

  见刘荣一阵嘶哈不断,那老仆自一阵忍俊不禁,只得稍放慢上药的速度。

  看着紧闭的侯府大门,兄弟三人面上,却是如出一辙的焦急之色。

  ——毕竟年纪稍长些,又沾了书卷气,总归是能沉得住气的。

  “怕是三五十杖,公子便要一命呜呼?”

  “如果恰逢匈奴内部不稳,那自是最好;”

  “可是皇次子:公子德当面?”

  “要想确保刘濞起兵之后,匈奴人不横插一脚,以致北墙糜烂,我汉家,恐怕又要和匈奴人和亲了……”

  听闻刘荣此言,申屠嘉仍是那副悬笔于半空,迟迟无法落笔的姿势;

  良久,方唉声叹气的将笔放下,站起身,走在凉亭的北侧,负手遥望向北方。

  “大哥怎这般冲动?”

  “公子德、淤,当恪守本分,谨言慎行……”

  “大兄行走不便,在侯府这些时日,便劳烦公多多照料了。”

  一听门房这话,刘德面色当即一紧,握着小门的手也更紧了些。

  便见那门房深吸一口气,旋即在刘德期翼的目光注视下,飞快的吐出一句话;

  “如果是真打,就公子这副娇生惯养的身子骨,又何需八十杖?”

  就这么满怀忐忑的站在侯府外,等了起码有两炷香的功夫,侯府正大门旁的小门,才终于若有似无的开了个缝隙。

  “故安侯,打算怎么写这封奏疏?”

  “再者,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老臣扯上关联,这八十杖,也未必不是陛下在敲打公子……”

  “遭此大难,大哥最担心的,竟仍旧是母亲……”

首节 上一节 18/105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