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南闻言心中不由一阵大喜，虽然他不知道萧璜为何就突然想通了，也不知道萧璜要带领他们逃往何处，但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萧璜愿意撤退，一切总还是有机会的。
曹南很快派人将萧璜的马牵来，萧璜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大营，一咬牙，大喊一声道：“走！”
随后，萧璜一马当先，纵马朝大营北面奔去，曹南和另外几十名亲兵骑着快马紧紧跟在他身后。
混乱中，有叛军很快注意到了骑马突围的萧璜，毕竟他那一身装扮太过显眼了，不由惊呼一声：“不好了，秦王跑了！”
他不喊还好，他这一喊，顿时就惊动了不少混乱中的将士，大家也很快看到了仓皇逃跑中的萧璜和他的亲兵，一个个顿时心如死灰。
连主将都跑了，他们还有活路吗？
萧璜的弃军逃跑成了压垮叛军将士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少人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越来越多丢下武器，或投降或逃亡……
周彦也很快听到了萧璜弃军逃跑的消息，但他却没有派人追击的意思，一来毕竟萧玠已经率军在外拦截了，二来萧璜不管怎么说都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他一个外臣确实不好处置。
但同样在叛军大营内纵横冲杀的吴疾可不这么想，萧璜在蒲津关杀了他那么多兄弟，又偷袭射了他一箭，他岂能咽下这口气，发誓一定要亲手生擒萧璜，好好出一出心中的一口恶气。
虽然祖父吴泰出征前特意劝他不要对萧璜赶尽杀绝，但吴疾的性格向来是恩仇必报，自然早就将吴泰的嘱托抛到了脑后，直接要庞虎接替他指挥兵马，他自己率领几百精骑朝着萧璜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官军此时主要是南面和东面，北面并没有多少官兵，只有到处溃散奔逃的凉州兵，因此萧璜和他的亲兵很快冲出了营门，可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萧璜心中暗暗感觉不妙，扭头一看，就看到吴疾领着几百骑兵朝自己杀来……
曹南也顾不上多想，当即对萧璜道：“殿下，你先走，我来帮你拦住他。”
随后又指了四个身手最好的亲兵，沉声道：“你们四个随殿下突围，一定要保护好殿下。”
萧璜深深看了一眼曹南：“保重！”
曹南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萧璜重重一拜，随后领着十几名亲兵朝吴疾的方向杀去……
萧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营，随即一夹马腹，领着四名亲兵往北奔去。
萧璜和他亲兵的马都是西域进贡的好马，马力极佳，一口气就奔出了十几里，眼看身后再无追兵，才停下脚步休整片刻，免得累坏了马，反而不妙。
萧璜靠在一棵树上休息，看着北边的方向，目光有些深沉。
此时，四个亲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迟疑了片刻，还是深吸一口气，上前道：“殿下，不知我们要前往何处？”
萧璜看了他一眼，知道隐瞒不住，淡淡道：“去狄胡王庭，到时候我会说服狄胡人借给我兵马，助我东山再起。”
这名亲兵面色微微一变：“殿下是要去投靠狄胡人，引狄胡人来打中原？”
萧璜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你放心，我并非是要做狄胡人的走狗，只是要利用他们夺回皇位，我到时候自有办法灭了狄胡人。”
亲兵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不语，随后回头跟另外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一咬牙：“若是殿下执意要去狄胡王庭，请恕我们不能同去！我们无意背叛殿下，只是我们皆有家人死在狄胡人手中，与狄胡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因此绝不能去投靠狄胡人。”
萧璜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淡淡道：“人各有志，我不会强求你们，你们若不想去狄胡王庭，就此别过吧。”
亲兵对萧璜深深施了一礼，随后转身招呼另外三人离去。
但其中一人却快步跑到萧璜身边，也对萧璜深施一礼，沉声道：“我这些年对殿下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希因此望殿下可以赏赐给我一样礼物。”
萧璜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你想要什么？”
此人脸上瞬间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当然是你的脑袋！”
说话间，说时迟，那时快，亲兵拔剑狠狠刺向萧璜……
萧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轻松避开他这势在必得的一击，随后反手拔剑抹了亲兵的脖子……
萧璜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亲兵，又看看另外三人，冷冷说道：“怎么？你们三个也想要我的命吗？”
三人连说不敢，转身就跑了。
萧璜却是目光一寒，捡起死去亲兵的连弩，连射三箭，逃跑的三人也当场中箭身亡。
“我说过，背叛我的人，一个都别想活！”萧璜丢掉连弩，冷冷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那背叛父皇和大宁的人，又该是什么下场？”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句直击灵魂的拷问。
萧璜面色一变，刚要翻身上马，但萧玠已经率领一百多名亲兵围了上来。
萧玠静静看着萧璜，冷笑一声：“不好意思，三哥，这一次又是我赢了。”
萧璜也静静看着萧玠，突然直接丢掉手中的长剑，冷冷道：“那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和父皇，谁会杀我！”
萧玠摇了摇头，萧璜为了跟自己过不去，真的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
（我已经想好谁杀萧璜，你们可以也可以猜猜看！）
第477章 生死抉择
天色微亮，一名后背中箭浑身是血的狄胡哨骑纵马逃回营地，给其他人带来了一个极为严峻的消息——
五十里外，出现了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他甚至还看到博利可汗赫连涛的金色狼头大旗……
此时，帅帐内一片死寂，二十几名部落首领齐聚一堂，只是每一个人面色都很是凝重，都一齐将目光投向赫连拓身上。
赫连拓倒没有躲避他们的目光，只是他的面色同样凝重，沉声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想大家已经都知道了，如今赫连涛亲自率领十几万大军来攻打我们，而我们现在能够作战的兵马只有五万人左右，大家不妨都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帅帐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大家相互交头接耳，看看能不能商讨出一个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
虽说之前王庭多次派兵攻打他们，可像如今这样可汗赫连涛率大军倾巢而出讨伐他们，还当真是第一次，显然这一次赫连涛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将他们这些反对他的人给赶尽杀绝。
帅帐内这些部落首领交头接耳了许久，也没能商讨出一个应对之策，其中一个首领突然上火了，看了赫连拓一眼，冷笑一声道：“当初明明是四王子打着为老可汗和阏氏报仇的口号拉拢我们一起反抗博利可汗，现在人家率十几万大军打过来了，四王子却问我们要怎么办，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此话一出，帅帐内的其他部落首领也纷纷将目光投向赫连拓，目光都有些复杂。
赫连拓面色不变，但最为德高望重的阿斯塔却忍不住了，看着那名部落首领，冷冷说道：“怎么？赫尔奈，赫连涛带着大军一到，你就像兔子见到狼一样，胆子都被吓破了？既然这样，你的部落也不要叫什么赫尔奈部了，干脆改名叫兔部算了！”
“阿斯塔，你竟敢如此羞辱我，羞辱我们赫尔奈部！”赫尔奈不知道是被阿斯塔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还是当真被阿斯塔激怒了，当即嚯然起身，面色涨红，怒视着阿斯塔，“有本事你跟我来一场一对一的对决，看看到底谁才是那只胆小懦弱的兔子！”
阿斯塔也冷冷一笑：“跟我对决算什么本事，我阿斯塔部虽然小，但我阿斯塔可以率领我们部落的几千勇士去面对赫连涛的十几万大军，你赫尔奈敢吗？”
赫尔奈顿时哑口无言，他知道阿斯塔不是在说大话，为了反抗赫连涛，阿斯塔部已经损失了超过一半的人口，连阿斯塔的几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可是阿斯塔自己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对赫连涛屈服。
赫连拓看看阿斯塔，再看看赫尔奈，再看看神色各异的其他酋长，终于缓缓站起身，沉声说道：“阿斯塔，赫尔奈，你们两位不要吵了，如今赫连涛十几万大军压境，我们越到了这种时候越是要一条心，争吵只会让我们相互猜忌，反而让赫连涛有机会可以各个击破。”
一听赫连拓这么说，本就有些理屈词穷的赫尔奈也就就坡下驴，顺势说道：“四王子说得很对，我不跟阿斯塔吵就是了。”
阿斯塔却冷哼一声，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赫连拓又看着阿斯塔，继续说道：“阿斯塔，其实赫尔奈说得不错，是我赫连拓将你们拉拢起来一起反对赫连涛的，如今赫连涛亲自率领大军前来主要也是冲着我来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我赫连拓也绝不会退缩。”
“我们大草原上有一句古话，仅仅杀死一只雄鹰是不够的，还要毁了它的巢穴，杀光它的幼崽。如今赫连涛亲自率领大军前来，目的不仅仅是杀掉我们这些反对他的人，还要摧毁我们的部落，杀光我们的族人。”
此话一出，帅帐内的二十几个部落首领都纷纷神色为之一变，显然都在为自己和部落的命运担忧。
只有阿斯塔面色一沉，冷哼一声道：“那又怎么样，哪怕我们阿斯塔部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绝不会向赫连涛屈服的！”
赫连拓点了点头，随后继续沉声说道：“阿斯塔，我知道你不会向赫连涛屈服，我也不会，但现在赫连涛人多势众，我们不能硬拼，而是要想办法保全大多数族人的性命，我记得汉人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能够保住大多数族人的性命，将来总有机会重新壮大起来的。”
二十几名部落首领纷纷点头称是，心中也是深以为然，一百多年前，东胡人称霸漠北，也是差点将他们狄胡人给杀绝了，但他们狄胡还是有一个部落顽强生存了下来，最终不断发展壮大，趁着东胡被秦朝击败的机会，再次成为了大草原的霸主。
阿斯塔低头想了想，而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赫连拓，追问道：“四王子打算如何保全大多数族人的性命。”
此话一出，帅帐内的每一双眼睛顿时都看向赫连拓，毕竟他接下来的话足以决定他们大多数族人的生死。
赫连拓环视一眼帅帐，目光从每一位部落首领的脸上掠过，最后看着阿斯塔，平静说道：“我们现在加起来能够作战的勇士大概一共五万左右，我打算率领四万人去迎战赫连涛，为你们争取时间，你们带着族人撤离大草原，走得越远越好，一直迁徙到赫连涛和他的爪牙都追杀不到的地方去重新安顿下来，慢慢发展壮大，将来有机会再重新杀回漠北。”
帅帐内再次陷入了一阵死寂，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四万勇士迎战十几万大军，根本没有一点胜算，赫连拓这是打算用他和四万勇士的性命为他们争取时间，掩护大多数部众迁徙。
赫尔奈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有些羞愧看着赫连拓，吞吞吐吐道：“四王子，对不起，你是一个真正的勇士，我不该那么指责你，我真该死。”
赫连拓没有说话，只是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他为了还萧玠的人情，他重回漠北，以为伊达可汗和母亲容氏报仇为名，拉拢了许多不满赫连涛继任新可汗的部落一起反对他，事实上造成了狄胡人的的分裂和内战不休，也彻底激怒了赫连涛，以至于如今亲自率领十几万大军来对付他们。
虽然他还了萧玠的人情，可却也知道有负于狄胡人，为了减轻自己心中的负罪感，他决定用自己的性命为这些迁徙的狄胡人断后，让他们远离漠北重新繁衍生息，好保留狄胡人的最后一点血脉。
但就在此时，阿斯塔却也缓缓站起来身，摇摇头道：“我不同意！”
眼看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露不解，阿斯塔便继续说道：“我听说赫连涛已经将老可汗的几个兄弟给毒杀了，现在赫连一族的血脉只剩下他和四王子两个人，四王子虽然是汉人阏氏生的，但体内也流着老可汗的血脉，若是连他也死了，赫连一族除了赫连涛，当真没人了，因此四王子绝不能死！”
说到此处，阿斯塔语气越发平静：“我阿斯塔一辈子追随老可汗南征北战，现在就让我最后再为他尽忠一次，保住赫连家族最后的血脉吧。我会率领四万勇士去拦住赫连涛，由四王子带着你们撤离。”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都在感慨阿斯塔的勇气和对老可汗的忠心。
赫连拓怔怔看着阿斯塔，没有说话，但眼眶却不由一红，这一刻他只感觉心中异常羞愧。
第478章 穷途末路
幽州，蓟城，大都督府。
当幽州大都督叶秋听说东宫派人来要见他时，便立即匆匆赶到会客厅，可一见到来人，他不由一阵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对方竟然就是萧玠，身后还跟着他的太子洗马太史峥。
萧玠看叶秋如此吃惊模样，不由摇摇头一笑，有些戏谑道：“怎么，叶大都督，这么久不见，不认得我了？”
一听这话，叶秋方才如梦初醒，连忙给萧玠行礼道：“殿下恕罪，属下参见殿下。”
萧玠笑着扶起叶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你我之间就不必执着这些虚礼了。”
叶秋心中感动，但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问道：“殿下不是在雍州平叛吗？怎么会突然来幽州呢？”
萧玠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淡淡道：“其实叛乱已经彻底平定了，三皇兄也被我派人秘密押送去洛阳了。”
叶秋不由再次一惊，因为按照朝廷对外通报的消息，如今朝廷大军只是将叛军围困在蒲津关一带，待叛军粮草断绝之时再出兵剿灭他们，可如今萧玠却告诉他其实叛乱已经平定了。
但叶秋转念一想，瞬间明白了萧玠的用意，不由低声道：“殿下此举是为了迷惑狄胡人？”
萧玠点点头，笑道：“若我不对外宣称中原叛乱未平，赫连涛怎么敢放心倾巢出动去攻打你的弟弟呢？”
说到此处，萧玠看了叶秋一眼，关心问道：“现在漠北的战况如何？”
一提到漠北，叶秋神色有些黯然，叹了口气道：“现在情况不太妙，据我派出去的斥候来报，不少的部族不愿意舍弃牛羊，执意带着那些牲畜一起迁徙，行动很是迟缓，结果赫连涛消灭了掩护他们撤退的四万兵马之后，又派出自己的可汗亲卫队追上了这些迁徙的部族，杀了几万人，又有几万人成了俘虏，如今我弟弟那里只剩下不到三万老弱妇孺了。”
“而且我还得到消息，他们东边的东胡人也盯上了他们，已经派出三万兵马去拦截他们，打算将他们赶尽杀绝。”
萧玠知道叶秋心中在担忧赫连拓的安危，便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我既然派你弟弟去漠北，就绝不会不管他的死活。”
叶秋点点头，心中更加感动，当初听到他弟弟兵败的消息传来，他也很是揪心，恨不得立即领兵出关去援助他，可他身为大宁的封疆大吏，是不能私自妄动兵马的，因此只能干着急。
如今萧玠一来，叶秋就知道自己的弟弟有救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属下斗胆一问，如今赫连涛中了殿下的计，已经轻率大军倾巢而出，不知殿下下一步意欲如何？”
萧玠笑着看了叶秋一眼，有些调侃道：“老叶，你还不如直接问我打算如何给你弟弟解围呢？”
叶秋被萧玠说中心事，面色不由微微一红。
不过一旁一直笑而不语的太史峥却主动为叶秋解围，微微一笑道：“叶都督心系亲弟安危，殿下就不要再戏弄他了。”
说到这儿，太史峥看向叶秋，继续说道：“不瞒叶都督，朝廷已经秘密派人出关去给令弟传旨了，到时候令弟和那些追随他的人自然会知道该如何抉择的。”
叶秋闻言不由再次一愣，一时心中也很是好奇圣旨的内容，不过既然是朝廷秘密派人去传旨，他也不好过多打听其中的内容。
但他看看萧玠，再看看太史峥，不由有些奇怪道：“对了，殿下，怎么不见老庞，我也是好久不见他了。”
萧玠和太史峥闻言不由相视一笑……
……
夜已经很深了，但在大草原东边一处大湖边的营地上，此时却燃起了熊熊大火，不少狄胡人围着火堆，面容哀戚，一些妇孺更是发出了低低的哀哭声。
白天他们遭受了东胡几个部落的联手偷袭，虽然他们最终击退了敌军，但还是有不少青壮战死，更有不少妇孺被杀，燃烧的大火此刻焚烧的正是这些死难者的遗体。
这也是狄胡人的风俗，他们认为只有经过大火净化过的灵魂才能见到长生天。
赫连拓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面色也有些黯然，按照他和萧玠最初的约定，他应该带着这些狄胡部族往南去投奔大宁，乞求大宁的庇护，可是因为阿斯塔的死，他便改主意决定带着这些狄胡人往东迁徙，远离漠北大草原，也远离狄胡和大宁的纷争，重新找一处新的地方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