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288节

  “嗯。”麻锦点头,带着一众钢浑甲军兵准备去清理教区。

  抓捕传教士,可是大村氏家督大村纯忠的请求。

  历史上,大村纯忠献土以求苟安,派出天正使团访问欧洲之前,的确有一场大火,当然所有的文献里记载,都是说意外,到底是不是意外,小吾觉得不是意外,这些传教士飘摇过海,就是到长崎,传播爱与和平的吗?求月票,嗷呜!!!!!

  

第二百四十一章 张居正丁忧归政,王崇古忧惧逃亡

  中原王朝的历史上,有过灭佛的运动,对于如何消除宗教的影响,有着一套成熟的流程化操作和经验,或者这种经验,这套经验,可以总结为世俗化。

  一个将凡人灵魂从神灵处赎回,让灵魂只属于自己的世俗化,大明这套经验最重要的依据就是实用思维,类似于李成梁在辽东求雪,肯下雪,你是龙王爷,不肯下雪,你就是个泥塑的神像,看李总兵炸不炸你就完事了。

  而灵魂赎回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捣毁长崎教会和那座屹立不倒的教堂。

  而罗马教廷的巡察使,那名神父也在通缉的名单之上。

  而徐渭将这一切都写成了书信,让随行的海防巡检,驾驶着飞翼帆船,送往京师。

  所有的海防巡检本身就是一名舟师,能够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上找到回家的路,这些浪里白条,已经不是第一次跑这条航线了。

  墩台远侯夜不收,海防巡检海上飞。

  徐渭就是抱怨张居正罢了,他其实知道,以之前大明朝的状态,大明根本不可能完成灭倭的举动.

  远洋作战需要的前提条件有很多,就以船为例,现在大明使用的海船主要以飞翼帆船、战座船、三桅的夹板舰和五桅的过洋船,除了战座船是原来大明就可以建造的之外,其他的都是当今陛下花费了无数的白银堆积出来的东西。

  张居正就是看穿了倭国的狼子野心,就是预估到了倭国内部矛盾逐渐平稳之后,会举国攻明,又能如何呢?

  朝堂中的争斗、君臣之间的离心离德、从悬崖滚落的国势,已经让这位不世人杰,焦头烂额了。

  张居正在徐渭或者说在希冀大明再兴的臣民眼里,就像是那些个愚昧百姓心目中的无所不能的神,总是寄希望于张居正能够做的更多一些。

  孙克毅拿出了自己的老本行来,他弄了一条画舫,准备遴选一些个倭国的娼妓,让倭国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各家家督、各令制国大名、以及幕府那帮将军,见识下顶级奢侈和享受。

  孙克毅在团结肉食者,因为这些肉食者决定了倭国大多数人的命运。

  飞翼帆船的航线很有趣,会先到济州岛。

  济州岛到大明的针路图,在之前济州人进贡,济州人漂洋过海连话都不会说来到了大明,朝见了大明皇帝,进贡了方物之后,皇帝十分大方的派遣船只,将这些济州人送回了济州岛。

  自那之后,济州岛上就多了一个海防巡检司,这个巡检司大明已经照会了朝鲜,目的是用于防倭。

  从济州岛出发后到达朝鲜的仁川港,从仁川港补给后,再次出发前往旅顺等地。

  仁川港距离朝鲜的都城汉城很近,而朝鲜王对于仁川水马驿的落成是非常赞同的,过往朝鲜国王向大明皇帝问安,走陆路的话,要走数月之久,而走海路,只要一天就可以了。

  针路图的针,指的是罗盘上的那根针,到了哪个地标性的地区后,向某个方向转向,针路图就海路图,谁拥有了海路图,谁就拥有了这条海路。

  三日后,朱翊钧收到了徐渭的书信。

  大明南衙到北衙的水马驿需要十五天,而八百里加急的急报也需要十天左右,而现在,从长崎发往大明、从大明发往长崎的海驿路,只需要短短的两天就能到天津卫,从天津卫到北衙,只需要一天时间。

  在信息的距离上,现在长崎距离政治中心的距离,仅仅只有三天的时间。

  “徐渭这个措大!”朱翊钧看完了书信,骂骂咧咧,说徐渭是个措大,因为麻锦把徐渭给告了,说徐渭不尊重元辅先生,并且把徐渭诋毁元辅先生那些话,一个字不差的发回了京师。

  “站着说话不腰疼,压根不知道先生面临什么样的局面,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再往下,先生不是做不到,是不能做罢了。”朱翊钧对着张宏十分明确的说道。

  张居正很难,朱翊钧亲眼看到了张居正的难处,一个两百岁的朝廷需要变法,这变法中受到的阻力,绝非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朱翊钧只要不在张居正的雷区蹦迪,就能为所欲为的根本原因,就是朝中有个张居正。

  朱翊钧这可不是胡说。

  嘉靖皇帝的投降,就是典型的例子.

  二龙不相见,是嘉靖朝默认的规矩,因为之前二龙相见的两任太子,哀冲太子、庄敬太子,尤其是庄敬太子的死,让嘉靖皇帝不得不接受二龙不相见,父子不能见面的诡异设定。

  如果二龙继续见面的结果,大抵是裕王都可能因为这种谶纬给咒死,画小人扎针是咒不死人的,但是下毒可以。

  二龙不相见,争夺的大约是第一继承人的培养权。

  张居正作为太傅,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全力,来保证万历皇帝健康长大,来保证大明皇权不会进一步的丧失了。

  历史上的张居正更难,因为小皇帝不喜欢张居正,没有皇权支持的张居正可谓是举步维艰。

  朱翊钧不是历史上那个万历皇帝,他感谢张居正在主少国疑的这段时间,做的一切,历代执掌大权的臣子和皇帝,走到善终的仅仅诸葛亮和刘禅而已。

  至于徐渭到底要跟倭人合作,还是要跟泰西教会合作,朱翊钧也不在乎,徐渭、孙克毅、麻锦前往长崎,只是前往寻找一个落脚点,无论和谁合作,只要能够落地生根,那大明后续的搜集情报的工作,才能照例展开。

  朱翊钧提笔回信,在书信里,朱翊钧十分不满徐渭对张居正的态度,那是帝师。

  同时也给了他们最大的事权,在长崎便宜行事便是,至于徐渭会不会自立为王,再搞个僭号宋、僭越徽王之类的事儿,朱翊钧也不在乎。

  只要白银能够更加流畅的流入大明,他们在倭国搞出什么幺蛾子事,都是为大明立功。

  给予充分的事权,就是希望他们能发挥出商人和读书人的本色来,可劲儿的折腾。

  “陛下,先生的父亲病重了。”张宏面色凝重的说道。

  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一个落魄书生,和徐渭一样,屡试不中,如果不是张居正,张文明这种落榜学子,大明比比皆是,张文明既没有什么才气、也没有什么名望,更无浮财,即便是某天死去,也不过是在黄土地上,多一个坟包而已。

  正因为张文明的儿子是张居正,所以张文明的病重,才显得格外的举世瞩目。

  因为张文明去世,大明首辅、太傅帝师张居正按照大明的规矩,就要丁忧致仕了,帝国的掌舵人更易,牵动的是整个帝国。

  朱翊钧已经用尽了一切的手段,为夺情做了准备,但是张居正本人的意愿却希望可以丁忧。

  张文明病重之后,帝国元辅悲痛不已,请了长期的病假,守在父亲的身边,伺候左右,但是这份孝心依旧留不住张文明流逝的生命力。

  “解刳院那边没有什么办法吗?”朱翊钧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动着,这代表着他内心略微有些犹豫,甚至是烦躁。

  张宏面色为难的说道:“张老先生岁数实在是太大了,七十有三了,解刳院是大医官,张老先生是命数已尽,五脏俱衰,药石难医了。”

  “朕知道了。”朱翊钧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情况。

  此时京师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全楚会馆,等待着那个行将朽木的老人,离开人世,那么一场波及整个大明朝的政局变动,围绕着元辅之位的倾轧,就会如火如荼的展开。

  万历五年五月十三日,张文明撒手人寰,在全楚会馆逝世。

  已经消失了十多天的张居正,上奏请求致仕,送父亲魂归故里,落叶归根,丁忧守孝,这篇奏疏显然是极其悲痛之下写成的,字里行间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而且十分简短。

  臣一闻讣音,五内崩裂,臣不忠不孝,祸延臣父,哀毁昏迷,不能措词,惟有痛哭泣血而已,乞父归丧,丁忧以尽孝,臣不胜激切哀感之至。

  一封简短的致仕奏疏,里面是决绝和断然。

  小皇帝已经长大了,羽翼算不上丰满,但是小皇帝自身是个弘毅之人,已经足够的强大了,而且还有戚继光在侧,不会出现什么乱子。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小皇帝敬爱师长,专门以召见耆老为名,将张文明夫妇留在京师久住,已经对张居正极好了。

  张居正打算归政了。

  即便是没有大婚,归政的时间也到了。

  朱翊钧亲笔写了一份圣旨,令司礼监禀笔太监李佑恭,送往张居正的全楚会馆。

  李佑恭是内书房卷出来的宦官,他带着圣旨来到了全楚会馆,全楚会馆一片缟素,这里已经设了灵堂,而全楚会馆府中,也有了几架马车,游七正带着人收拾着府中之物,张居正致仕的奏疏,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全楚会馆是在京楚人筹资所建,张居正这是打算把全楚会馆这个私宅,还给楚党了,就像杨博走的时候,把全晋会馆交给了葛守礼一样。

  人一旦失去了权势,连鬼都不会上门。

  张居正在朝中数十年,见多了朝廷的倾轧,他知道自己这一走,就跟高拱一样,这辈子便不可能再回来了,继任的元辅,无论如何都不会忍受张居正的复出再起,甚至各种事情都会发生。

  但是张居正仍然打算离开,因为悲痛交加之下,他已经不能正常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元辅是廷议的主持者,他已经缺席了十多天,不能正常主持廷议的他,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文华殿了。

  “圣旨到,太傅接旨。”李佑恭吊着嗓子大声的说道,等到张居正被游七搀扶着走出了全楚会馆跪迎接旨的时候,李佑恭才大声的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今览辅臣所奏,得知先生之父弃世而去,痛悼良久。先生哀痛之心,当不知何如自理!然天降先生,非寻常者比。亲承先帝付托,辅朕冲幼,社稷奠安,天下太平,莫大之忠,自古罕有。先生父灵,必是欢妥。”

  “今宜以朕为念,勉抑哀情,以成大孝。朕幸甚,天下幸甚。钦此。”

  朱翊钧亲笔手书的圣旨,核心内容就两个字,夺情,国朝在先生手里逐渐太平起来,这就是臣子最大的忠诚,先生的父亲英灵在上,知道先生为国朝做出的贡献必然欢欣鼓舞,应该以国事为先,以朕为念,抑制哀情,早日任事。

  这封圣旨,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夺情,但是已经把态度表明。

  “臣谨叩头祗领讫。”张居正其实预料到了小皇帝要夺情,一时间也只能暂时把圣旨接下来。

  “太后懿旨到,太傅接旨。”另外一个慈庆宫管事太监张仲举打开懿旨说道:“惊闻太傅之父弃世而去,悲痛难忍,太傅悲情可想而知,万望太傅节哀,早日整理,国势稍振仍有隐忧,新政方兴亦有诡危,皇帝尚且幼冲,切责太傅为天下计。”

  “特赐:银五百两,纻丝十表里,白米二十石,香油二百斤,各样碎香二十斤,蜡烛一百对,麻布五十匹,以资丧葬所用。”

  懿旨是李太后和陈太后一起发的,内容是明明白白的夺情,而且用国势、新政、天下来进行了道德绑架,用词是切责,出自论语,意思为严厉责备,急切求索。

  虽然廷议没有停摆,但是朝中的局势立刻变得恢诡谲怪起来,李太后和陈太后,不管张居正如何悲伤,要求他立刻回到朝堂,继续主持大局。

  宫里夺情起复,不准张居正丁忧守孝的意志,更加坚决。

  “臣谨叩头祗领讫。”张居正再叩首,眉头紧皱起来,按照他的估计,朝中的局势不应该到如此地步才是。

  父亲病了,他做了很多的安排,这才十余日,能出什么乱子?

  “先生,陛下有口谕。”司礼监禀笔太监李佑恭让左右避让,和张居正小声耳语了起来。

  陛下的口谕才是关键,但是冯保作为宫里的老祖宗,在全楚会馆门前,大庭广众之下,跟张居正耳语,有联袂架空皇帝、恋权的嫌疑,所以朱翊钧才让李佑恭前来。

  而李佑恭将口谕清楚明确的传递给了张居正。

  “先生,朝中出了不少的乱子,朕幼冲德凉,若是先生再不还朝,恐有天变,新政危矣。”李佑恭把皇帝的口谕和说这话的原因,说的很清楚。

  真就出了乱子,张居正的张党已经开始被弹劾了。

  梁梦龙、刘应节、殷正茂、凌云翼、潘季驯、李乐、王希元、张楚城等等,都在弹劾的名录之上,而且声势越来越大,甚至连谭纶、王国光、万士和都在名单之上。

  古怪的是,王崇古这次却幸免于难,没人弹劾王崇古,反而有一种以王崇古为核心重新组建内阁的风力舆论在酝酿。

  太监们走后,张居正面色凝重的对儿子张嗣文说道:“我入宫一趟。”

  张居正匆匆进宫面圣,朱翊钧在宝岐司召见了张居正。

  “这里是私宅,先生悲痛难忍,多日劳累,坐下说话,坐下说话,张宏,看杯茶。”朱翊钧示意张居正坐下说话,张居正肉眼可见的老了几分,这是劳累所致,解刳院的大医官已经看过了,是过度悲伤导致。

  张居正一直在病榻之前,自然是心力交瘁,等到张居正的注意力转移,调理数日,不会有什么隐忧。

  “谢陛下隆恩。”张居正打量了一下这个宝岐司广寒殿,这还是他第一次来,他发现这里和全楚会馆的格局完全一样,显然朱翊钧很喜欢这种风格,广寒殿塌了重建,完全是按照全楚会馆建成的。

  朱翊钧这么做,除了喜欢这种风格之外,还是因为安全,高墙深宅。

  “先生,自古七十古来稀,先生之父已经七十有三了,是喜丧,先生节哀。”朱翊钧宽慰着张居正。

  张居正有些惊异的说道:“陛下口谕,朝中出了乱子,是什么乱子?”

  “王崇古。”朱翊钧言简意赅的说道:“先生也有预料,先生请假之后,对新政、对新政任事之臣的攻讦如影随形,这种弹劾本无大事,但这两年一直被弹劾的王崇古,却没有人再弹劾。”

  “朕担忧,到底是不是王崇古在别有用心的主持此事。”

  “大司寇那本安置流氓疏上奏之后,他安能有退路可言?”张居正则不认为是王崇古在里面干坏事,因为那本五万言的安置流氓疏,就是王崇古的投名状,投名状都纳了,他没有再横跳回去的可能了。

  朱翊钧眉头紧锁的说道:“先生所言甚是,朕这不是担心吗?人心隔肚皮,毕竟朕杀了他的外甥,他若是对先生和朕怀恨在心,那也不意外。”

  张居正刚要说话,门外一个小黄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跑的太急了,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小黄门才惊恐万分的说道:“今日廷议之后,大司寇如常前往了永定毛呢厂,在永定毛呢厂留下一本致仕奏疏,就挂印而去了!”

  “嗯?”朱翊钧呆滞的看着小黄门,王崇古这个反应,实在是让朱翊钧始料未及。

  “监察御史王谦呢?”张居正立刻问道。

  “一道跑了!”小黄门呈送了致仕奏疏。

  父子俩是一道去的永定毛呢厂,奏疏是早就写好的,张居正父亲一离世,两个人立刻就带着一些家当离开,往老家蒲城方向而去,而且是快马配驿。

  朱翊钧看向了缇帅赵梦祐说道:“劳烦缇帅,把二人给抓回来,朕还没批复奏疏,他们就跑,是何道理?朕的皇宫、朕的佛塔、朕的讲武学堂、西山煤局、永定、永升毛呢厂谁来督办?”

  “他怎么能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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