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6节

  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儿子要一意孤行的变法。

  她在宫中,听到的、看到的、知道的,只有清贵老臣、外戚宗室、驸马公主们的埋怨、不满和怨气。

  特别是,王安石当年一口气,将五服之外的宗室子孙,统统给革除了宗籍。

  太祖、太宗的子孙,到她这里告状的,不是一个两个了。

  市易法更是在汴京城里闹的鸡飞狗跳。

  内臣、外戚,在她面前诉苦的,络绎不绝。

  什么与民争利,盘剥过深!

  又或者是汉武之法,莫过于此了!

  所以,高太后一直在劝自己的儿子。

  奈何,当今官家虽然孝顺,但在这个事情上,却不肯听她的劝说。

  粱惟简静静的听着高太后的话,依然没有做声,但在心里面将事情记下来了。

  高太后则已将手中的狸奴放了下来。

  “去看看皇帝罢!”高太后说道,语气之中,多少有些落寞。

  不管怎样,那都是她的儿子。

  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骨肉。

  如今,皇帝日渐疾重,眼看着皇帝日渐消瘦,高太后的内心,自然很难受。

  粱惟简这才答话,道:“娘娘,两府髃臣,刚刚入宫,此刻当正在福宁殿中恭问圣体……”

  高太后迟疑片刻,才道:“既是如此,老身待髃臣们走了,再去看望皇帝吧!”

  高太后是一个非常尊重制度的人。

  这和她的人生经历有关。

  她出生大将之家,曾祖高琼、祖父高继勋都是名将。

  生父高遵甫,虽然没了父祖的威名,但她的母亲却是来自另一个大宋名将之家,真定曹氏。

  而曹家的另一个女儿,后来嫁入皇家,为仁庙皇后,是为:慈圣光献皇后。

  慈圣光献皇后没有儿女,便将高太后,带到了宫中抚养,耳提面授,恩宠非常。

  慈圣光献皇后,对于制度的尊崇,也因此深深的影响了高太后。

  是故,尽管高太后不太喜欢自己儿子搞出来的所谓新法。

  但也只是劝说,从未真正干预。

  儿子是皇帝,天下事,自有处分。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高太后对新法的不满,大都也来源于此。

  祖宗制度,嘉佑之政,完美无瑕。

  怎么可以随便破坏?

  何况,高太后始终记得,她的丈夫,能够顺利即位,靠的就是当年嘉佑大臣们的坚持。

  富弼、文彦博、司马光、吕公著、李纯……

  都是忠臣啊!

  可皇帝却信了那王安石的邪说,对这些人弃而不用。

  这不是糊涂吗?

  自毁城墙啊!

  如今,皇帝疾重,药石无灵。

  忠臣们却远在五湖四海,朝堂之上,尽是奸臣乱党!

  一旦有变,这社稷宗庙,如何是好?

  想着这些,高太后脸上,难免又开始忧虑起来。

  粱惟简瞧着高太后的神色,不动声色的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娘娘,还有个事情,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高太后悠悠叹息一声。

  “臣听说,前些时日,中宫长秋,命人在大相国寺中设斋祈福,其祷文曰:延安郡王祈祷,此事如今,已有不少人听说了!”

  高太后听着,顿时脸色铁青,身体微颤。

  良久,她才道:“皇后何至于此!”

  粱惟简根本不敢接话,只是深深低头。

  高太后长叹一声,自顾自的说道:“老身又岂会害自己的孙儿?”

  皇后使人设斋祈祷,特别在祈祷祷词里,以延安郡王的名义来祈祷。

  这是告诉天下人:官家有儿子!

  而且已经长大了!

  潜台词就是:都长点心吧!

  暗戳戳的指的是谁?

  有心人自然会联想。

  斧声烛影的传说,国朝上下都是知道的。

  金匮之盟的故事,更是历历在目。

  “两府髃臣,可有说些什么话?”高太后思虑片刻后,便问粱惟简。

  粱惟简低着头,答道:“此事,臣并未与闻!”

  高太后听着,神色顿时一黯。

  有些时候,没有议论,才是最大的议论!

  因为,他们都转入地下了。

  高太后想起来了,自皇帝疾重以来,两府宰臣,几乎每日早晚都要入宫问安。

  问安之后,他们都会集中前往皇城之内的都堂或者枢密院集议。

  在集议过程中,宰臣们常常会命令锁厅,只允许中书舍人在场记录。

  相关集议记录文字,更是只有中书舍人才能阅读。

  粱惟简仔细观察着高太后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汇报:“不过,臣听说,右相蔡公之母,曾奉中宫令旨入宫觐见!”

  “蔡持正之母?明氏吗?”高太后立刻警觉起来:“她入宫做甚?皇后召她入宫做甚?”

  粱惟简摇摇头:“此臣所不知也!”

  高太后的警惕心,立刻拉满。

  粱惟简是入内内侍省押班,提举宝慈宫,消息素来灵通。

  此外,粱惟简还和陈衍、张士良等高品内臣,往来密切。

  连粱惟简都不知道明氏和皇后见面在谈什么?

  这就只能说明,皇后和明氏谈论的事情,极为敏感,恐怕是私底下谈的,而且说的时候,避开了旁人。

  再想到皇后命人去大相国寺祈福,却在祷词里假托延安郡王之名,偏偏这个事情现在人尽皆知了。

  高太后不得不怀疑,此事,就是蔡确和皇后商议的结果!

  这是敲山震虎!

  高太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又想起了,粱惟简禀报的冯景去资善堂取笔墨纸砚,言称‘延安郡王欲为官家抄录佛经祈福’的事情。

  延安郡王才几岁?

  抄录佛经?

  他认得全佛经上的字吗?就算认得全,他会写吗?写的了吗?

  所以,是谁教的?

  为什么要这样教?

  目的是什么?

  高太后的心中,顿时蹦出一个词: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于是,她再也坐不住了,对粱惟简道:“传旨,移驾庆宁宫!”

  “老身要去看看,我赵家的麒麟儿,究竟是何等纯孝!”

  高太后虽是女流,自幼也长于深宫,未尝经历过什么人心复杂。

  但她的要强,却是早已有之!

  英庙在世之时,整个大内皇城,一个妃嫔也没有!

  姨母慈圣光献皇后,为此还责备过她,让她主动给英宗选妃。

  高太后直接一句话封死了慈圣光献皇后的责备。

  “奏知娘娘,新妇嫁的是‘十三团练’,并未嫁给什么官家!”

  在这宫中这许多年,高太后从未让自己处于被动不利。

  她从来都是争取主动的。

  ……

  向皇后仪卫,自出坤宁殿,经崇政殿,往东华门下庆宁宫去。

  但,刚刚出了崇政殿的侧门,就听到了内臣引唱、净街的声音。

  “太后出幸,群臣避道,百官奉迎!”

  向皇后先是一楞,然后迅速带着人,避让到道路一侧,恭身等候着太后仪卫。

  少许,便看到了,一队仪卫,举着黄罗伞、左右有带御器械,持着兵杖护卫,前后有内臣以排扇呼应,一路浩浩荡荡而来。

  待到了近前,向皇后上前一步,盈盈一礼:“新妇敬问娘娘无恙!”

  坐在步辇上的高太后,依旧抱着狸奴,看向那侍立的向皇后,故意等了一会,她才展颜道:“老身一切安好!”

  接着又问“皇后这是要去庆宁宫?”

  向皇后再拜:“回娘娘,确实如此!”

  高太后颔首道:“皇帝卧疾,后宫诸事,却是要辛苦你了!”

  “不敢!”向皇后低头答道:“此新妇分内之事!”

  高太后含笑对向皇后道:“却是巧了,老身也欲去庆宁宫,探望六哥!皇后且与老身同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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