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韩绛知道自己老了。
但他的儿孙,却还要继续混仕途。
而蔡京这样的人,恩情未必会报,仇却是肯定会尝!
“开封府蔡元长都不敢管?”年轻的韩壁大惊失色:“这‘汴京新报’的背后之人,这么厉害?”
韩绛看着自己的这个长孙,微笑着道:“那可不是厉害这么简单……”
“而是没有人敢招惹……触碰……”
谁敢碰这个事情?
碰的不好,就是满门受灾!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现在福宁殿的主人记忆好,而且特别能记仇呢?
韩壁却是深吸一口气:“难道是高家人?”
韩绛笑了笑也不怪这个孙子。
因为好多事情,韩壁根本不知道。
譬如说,这‘汴京新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印刷的,而且肯定不是雕版——时间上来不及,雕版的字迹也要清晰的多!
譬如说,皇城司下面的探事司,如今在都堂宰执眼中,完全隐形了。
为什么?
还不是大家都看清楚了,到底是谁在真正控制探事司!
反正肯定不是太皇太后!
若仅仅是这样,韩绛或许还能有底气,在明天的朝会上,假装不知道‘汴京新报’是谁的东西,捅破这层窗户纸。
将那位染指舆论的试探,扼杀在摇篮里。
但是,河北洪水退去,河防安然无恙的消息传来后。
韩绛就已经再也不想和那位对抗了。
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做完自己最后的一个宰相任期。
将他该做的事情做好。
然后舒舒服服的退下来。
其他事情,韩绛可是一点不想碰了。
原因很简单。
官家,已经威权立矣!
大名府的洪水,在官家的威权面前,退了下去。
这是事实!是政绩!更是功绩!
没有任何人能否认——无论是宫里面传出的消息,还是两宫自己亲口承认的事实都宣告了朝野一个事情:正是官家的推荐、坚持和安排。
才有了章惇、宋用臣、苗授挂帅河北,督导河防的事情。
才有了两宫圣旨,出先帝封桩库钱帛以赏军民的事情。
河北大名府和河北各州的数百万百姓和数十万顷良田因此得以保全。
于是,一个八岁的官家,就已经建功立业的奇迹就这样出现了。
而大宋推崇文治,文治又以治河第一。
官家指挥河防,亲旨出封桩库钱帛,大获成功。
作为老臣,韩绛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首先,河北民心、军心,特别是那些拿了官家赏赐的禁军、厢军,从此就都将归心。
丘八们就是这样的。
谁给钱,就听谁的!而官家给的赏钱又快又多。
丘八们用屁股想都会知道,他们该效忠谁,又该听谁的!
其次,这次河防后,论功行赏。
将提拔一大批文官武将,这些人是靠谁提拔上去的?
他们自己还不清楚吗?
最后,就是章惇、苗授带去的上四军了。
这些人,也会归心。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那位陛下,已经是一个幼年的弱化版天策上将了。
韩壁看着祖父的笑容心里面多少有些发毛,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不是高家?”
韩绛依旧只是微笑。
年轻人,知道太多也不好。
而且,这种事情靠人教是不行的,得自己领悟、自己揣摩。
否则的话,永远都别想有什么进步的空间。
未来到了官场上,肯定会被那些从地方州郡的选海里杀出来的人杰给玩弄在鼓掌中。
……
福宁殿。
赵煦已经洗漱好,躺在床上,盖好了被褥。
长明灯的灯光中,帷幕外,一个身影来到了近前。
“大家……”石得一低声唤着。
“嗯?”
“第一期汴京新报,已经刊行完毕……”石得一低声说着:“一共五万份,都已经在汴京内城和外城发完……还有一千多份,依照圣旨,送去了白马等地……”
“善!”赵煦点点头:“辛苦卿了!”
“为陛下效命,老臣之幸也!”石得一恭恭敬敬的再拜,然后趋步退下。
长明灯的灯光,在帷幕外随着晚风摇曳着。
冉冉檀香,驱散着初秋的蚊虫。
赵煦躺在御榻上,望着头顶的殿梁。
他知道的,接下来,他就要将精力放到专一制造军器局上去。
朝堂上的事情,可以减少干预了。
既是为了自己好——他要长身体,需要足够的休息。
同时也是为了让时间冲淡此事带来的涟漪。
控制了舆论,也间接掌握了军权,他的诉求已经完全满足。
再继续表演下去,搞不好大臣们会火急火撩的请他亲政!
第242章 王安石:看戏就已经很好了
随着连续数日的放晴,黄河的水位,终于从危险位置退下。
从大名府向北,两三百里的河堤上,无数人都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撑过来了!
征调来守河堤的禁军和厢军,美滋滋的带着绢布,揣着一大袋的铜钱,兴高采烈的在各自长官的率领下,返回驻泊地。
有良心的,可能会回家一趟,把这次赚的赏钱、绢布给家里的浑家。
没良心的,大抵已经在想着驻泊地附近的勾栏和瓦子了。
是的……
我大宋禁军的驻泊地在哪里。
瓦子、勾栏就会跟到哪里。
这是时代特色,谁都无法阻止、避免。
而河堤两岸,被征调或者自告奋勇来守堤的百姓,也没有白来。
一天一百二十钱的工钱,全部结算到位。
苗授带来的四个指挥的上四军禁军,就是专门负责这个事情的。
而苗授有天子手诏授权整个河北没有人敢说闲话。
大量铜钱和绢布,就这样流入了河北民间。
可以预计,未来两个月,河北商贸都会繁荣一段时间。
站在河堤上,章惇看着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营地。
他也露出了笑容来。
“可以回京复旨了!”他说道。
只是,章惇扫视一圈人,并没有看到宋用臣的身影。
于是,章惇问道:“宋昭宣呢?”
苗授答道:“昭宣已受旨意,就任提点东流河道勘察大使,昨日便已率部出发,前往德州勘探东流河道淤积情况……”
“嗯?”章惇皱起眉头来:“又有人提议复黄河故道?”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已经搞过两次回河运动了,再来一次,谁吃得消?
苗授笑着道:“省佐不必忧心,只是勘察东流河道,据说从今年开始,每年冬季都要在东流河道淤积之地,进行清淤……”
“哦……”章惇放下心来,只是清淤的话,他也就不担心了。
就怕回河!
熙宁四年的回河,直接让黄河水冲进御河,将御河堵塞。
河北前线的雄州、霸州的军粮补给,从此就需要从陆路运输。
而这是章惇亲历的惨剧!
只是……
“钱从何来?”章惇问道。
苗授摇了摇头,但他想起了一个事情,道:“省佐,末将的部下,这些日子在民间,听到了很多议论……”
“河北百姓,尤其是生活在河道两侧的百姓,近来都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