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激动道：“师父放心，遂良一定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为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森也一样！”
“好，好！你们都能这么想，为师就放心了。虞昶不堪大任，我死之后，就由你们替我为圣人，为大唐尽忠了。最后，为师还有一个事情要托付登善。”
褚遂良道：“师父不必担心景明贤弟，只要遂良活着，一定会护住景明周全。”
“森也一样！师父待森恩重如山，森心中早已视景明兄为亲兄。”
虞世南摇了摇头，说道：“大郎虽不堪大用，但守家有余，我并不担心大郎。我唯一担心的是叔慎。”
“啊？”许森愣道。
“叔慎年少成名，锋芒毕露，是好事，也是坏事。所以加冠之时，为师为你取字‘叔慎’，就是希望你以后能谨言慎行。但你毕竟少年心性，虑事不够周全，不如登善稳重。所以登善，为师走后，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师弟，叔慎为师就托付给你了！”
褚遂良郑重地点头道：“师父放心，遂良一定会照顾好叔慎的！”
许森听到虞世南临死前还念念不忘他，把他托付给褚遂良，忍不住眼泪滚落下来，虽然他和虞世南仅有一年的师徒之缘，但深深感受到虞世南对他的爱护。
抽泣道：“师父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您昨日还说接下来要教授徒儿《尔雅》，您可不能食言啊！”
“大丈夫莫作女儿状！”虞世南笑着摇摇头，说道：“好了，你们的事情为师已经交代完了，你们先出去吧，把大郎叫进来，为师还有一些家里的事情要交代大郎。”
“是！”
两人默默无言，离开虞世南的卧房，然后请守在门外的虞昶进去。
许森叹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泪迹，快步走到僧侣小厮面前，小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经过你的治疗，师父还是那么虚弱？”
僧侣无奈道：“主人，虽然仆的治疗术即使濒死之人也能将其恢复正常，但是永兴公年岁已高，身体机能已经油尽灯枯了。所以仆的治疗术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让他保持清醒，无法逆转他的身体机能。主人要做好心理准备，永兴公随时都可能故去。”
僧侣话音未落，就听到卧室里突然响起哭天抢地的哭喊声。
许森和褚遂良急忙往卧室跑去，跑进卧室时，虞世南已经没有了生机。
因为虞世南突然身故，许森特意向李世民请旨，等虞世南下葬后再去莱州赴任。
李世民很快同意了许森的请求。
李世民非常欣赏虞世南，身边无法离开他，视之为伯牙子期。这么多年以来，虞世南几次申请致仕都被留任，直到半年前虞世南已经八十一岁高龄了才批准他退休。
得知虞世南去世后，李世民顿时放声痛哭，当即写了一首诗怀念虞世南的诗，命褚遂良把诗拿到虞世南的灵前朗读焚烧。下诏陪葬昭陵，赠礼部尚书，谥号文懿。
虞世南停柩的几天时间内，朝中百官吊唁络绎不绝。许森和褚遂良也一直在虞宅协助虞昶处理后事。
杜楚客来吊唁时，抽空问许森：“叔慎，圣人怎么突然把你外放莱州刺史了？”
他听说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是难道他们图谋李承乾的事情被圣人察觉了？但想想又不对，许森的本官是中散大夫，外放莱州刺史是升迁，根本不是处罚。但是莱州位于东海之滨，地处边陲，远离京师，怎么看怎么像贬谪之地。
许森这几天情绪很不好，根本没有心情想这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会突然任命他为莱州刺史，等过几天虞世南下葬后，再回家请教一下许文宝。
于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
褚遂良远远看到许森和杜楚客窃窃私语，略有所思。待杜楚客走后，褚遂良踱到许森身边，说道：“叔慎，可否借一步说话？”
接着许森就被褚遂良带到虞宅后花园的一座假山旁。
不过，褚遂良把许森带到这里后，却开始沉默不语，仰望青天。
还是许森打破沉默道：“不知师兄何事教我？”
褚遂良闻言长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许森，说道：“当日师父病榻前，你我师兄弟皆在场，师父临终对我千叮万嘱，一定要照顾好叔慎。叔慎可还记得？”
许森不解褚遂良为什么突然把他带到这里强调一遍这件事，但还是哀伤地点点头，说道：“师父爱怜，森永世不忘！”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伴君如伴虎
褚遂良严肃道：“叔慎，你可知道圣人为何降旨将你外放莱州刺史？”
许森没想到杜楚客才走，褚遂良也向他问起这个问题。不过和杜楚客不同，听起来褚遂良好像知道内情的样子。
一想也对，褚遂良是起居郎，一天大半时间都跟着李世民，连忙道：“还请师兄赐教！”
褚遂良叹气道：“我本不该泄露禁中语，但师父既然将叔慎托付于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叔慎身处险境而不自知。”
“啊？”
褚遂良继续道：“太子那件事情你做的有些欠考虑了。伱不用否认，虽然你计划的很完美，利用给萧铠送请柬的理由，恰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万年县署。但是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何况万年法曹都是你的老部下。圣人一眼就看出这件事情的背后与你有关。当日圣人曾对我言，你已经不是昔日的纯臣了。”
许森脸色一白，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见许森面露骇色，褚遂良安慰道：“不过叔慎暂时不用担心，圣人爱惜叔慎之才，从他将你外放莱州刺史上看，并没有追究归罪的意思。我推测，圣人应该有两种意图。其一，是让你远离京城，无法再参与太子和魏王之间的争斗，也是圣人对你的保护。其二，宰相必起于州部，让你做一任刺史，对你是一种历练。”
“感谢师兄解惑！”
褚遂良点头道：“你能听进去就好。你要记住一点，魏王不是当年的圣人，圣人也不是当年的高祖皇帝。”
许森后怕道：“多谢师兄，若非师兄金玉良言，森已自误。”
褚遂良离开之后，许森发现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心中不禁自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结果差点就把自己给葬身虎口了。
同时，眼神也冷了下来。他终于感受到什么是伴君如伴虎了，死生皆在李世民一念之间。今天或许李世民爱才，将他轻轻放过，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这并不是许森想要的生活。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等到了莱州，就是天高皇帝远了。
又过了几日，永兴文懿公虞世南在昭陵旁边下葬，极尽哀荣。处理完后事之后，许森回到家中，让媚娘收拾行装，一起去莱州赴任。
许文宝把许森叫到书房，同样询问许森外放之事。他那日一听说这件事，就觉得有些蹊跷。许森秘书郎做的好好的，还不到一年时间，怎么突然就外放了。
为了不让许文宝担心，许森没有把图谋李承乾事情告诉许文宝，只是说道：“前几天听师兄说过，圣人有意栽培孩儿，念孩儿年轻，阅历尚浅，所以把孩儿外放刺史历练一下，将来才能入主中枢。”
“原来如此，真是皇恩浩荡啊！”许文宝感慨道。他知道许森说的师兄指的是褚遂良。褚遂良是起居郎，圣人心腹，既然褚遂良是这么说的，那肯定八九不离十了。
然后又说道：“你去了莱州也好，远离京师是非地。去年我还担心你进了魏王府之后，我们许家会被卷入夺嫡漩涡。现在不用担心了，等你再回京师之时，那时候太子和魏王之争应该已经明朗了。就是莱州距离京师将近三千里，你和媚娘到了那里以后，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许森摇头道：“太子性格乖张，睚眦必报，我作为魏王府的学士，肯定早就被太子记恨上了。虽然现在外放，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去了莱州后，也许太子会把对我的仇视转嫁到阿耶身上。阿耶在京师不可大意，小心驶得万年船。”
许文宝沉思道：“三郎说得对，你不用担心，为父会小心的。”
第二天一早，许森和武媚娘带着紫薇、红芍两个丫鬟，以及由剑兵勇士、骑士、僧侣、农民等组成的护卫启程前往莱州。
在灞桥驿，薛仁贵、武安业、武方、萧铠、虞昶等都前来送行。
萧铠向许森敬了一杯送行酒，感慨道：“这段时间，愚兄一直在谋划调离万年，可惜未能如愿，没想到叔慎先离开京师了。”
许森道：“令尊应该已经进京了吧？萧兄想要调个位置，难道不是萧相公一句话的事情？”
萧铠叹气道：“家父性格鲠直，不提也罢。”
上次李承乾的事情，许森把萧铠给坑了。不过萧铠不仅没有对许森有怨言，而且今天还特意到灞桥送行。
这让许森感觉有些对不住萧铠，想了想，对众人说了一声抱歉，然后把虞昶请到一旁，小声道：“师兄，森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师兄帮忙？”
虞昶也是聪明人，猜测道：“叔慎想让我帮萧明府挪个位置？”
许森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虞昶虽然只是将作少匠，虞世南死后也是人走茶凉，但是他的岳父是首相房玄龄。
虞世南临终前，叮嘱虞昶要和许森搞好关系，将来虞家还需要许森的庇佑。而且萧铠作为萧瑀之子，也值得虞昶结交。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走到萧铠面前，虞昶迟疑道：“不知萧明府要谋求哪个职位？或许在下可以帮个小忙。”
萧铠大喜，原来许森把虞昶带到一旁去是为了他的事，连忙道：“虞少匠愿意帮忙，萧铠感激不尽。我哪里是要谋求什么职位，只要不当这个万年令，让我去做什么都行。”
“呃……”虞昶面色古怪道：“这可不像是萧阎王说的话啊！”
萧铠苦笑道：“虞少匠就不要取笑铠了，什么萧阎王，那都是叔慎攒下的名声。自从叔慎去了秘书监后，我就力不从心了。”
这时候，许森插嘴道：“不如萧兄也调离长安好了。”然后跟萧铠眨了眨眼睛。
萧铠心里一凛，想起这次得罪了李承乾，如果留在京师，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被李承乾穿小鞋，离开京师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现在他父亲萧瑀又回来了，想到又要和他父亲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萧铠就不寒而栗。
连连点头道：“要是能像叔慎那样外放做个刺史当然好。不成的话，做一任别驾、长史亦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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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城门风波
之后，许森又分别与薛仁贵、武安业、武方等人告别，踏上东行之路。
途经华州的时候，许森也没有忘记藏在少华山里的武顺娘，派了一个骑士到小敷谷给武顺娘送了一封信，告诉武顺娘他外放莱州刺史的事情。去了莱州以后，相距几千里，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时常去少华山看望她了。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许森一行人终于抵达莱州州治掖县的城门前。
本来按照惯例，许森到莱州前，还要先去拜会一下齐州都督。
齐州都督下辖齐、淄、青、莱、密等五州诸军事，莱州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现任齐州都督是齐王李佑。今年朝集的时候，李佑回到长安，然后就借口生病，一直不肯返回齐州。
所以许森没有进齐州城，直接来到掖县。
由于许森这次是携武媚娘赴任，所以带了好几车的行李。掖县的守门兵丁看到许森的车马队，第一反应是进城贸易的商人，顿时来了精神。
莱州地处边陲，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规模的商队了。于是两个门丁大摇大摆地堵在路中间，把商队拦了下来，口称查验过所。
这是门丁的权力，打头的骑士也没有疑意，翻身下马，然后把放在他身上的许森的告身文书递给门丁看。
正要告诉门丁，他是新任莱州刺史的仆从。
结果他还没有开口，只见门丁接过告身文书，看都不看，直接把它丢在地上，黑着脸道：“你们莫非是第一次到莱州城？我们莱州城可不认这种过所。既然是第一次到莱州城，那可要双倍的过所了。”
骑士不禁愣住，随即冷不住笑出声来。从京师到莱州，两千六百里路，一路上顺风顺水，没想到最后在莱州城下，竟然遇到了敲诈勒索的门丁。
连忙弯腰把门丁丢在地上的告身文书捡了起来。
骑士还没有说话，但是他这种不屑的笑容，在门丁眼里无疑是莫大的挑衅，顿时大怒，二话不说抽出刀就要朝弯腰的骑士砍去。
然而，门丁才把刀拔出来，就感觉自己的脖子突然刺痛。低头一看，原来有一支羽箭钉在了他的脖子上。
另一个门丁慌忙看过去，只见在马车边上，有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人，正在弯弓搭箭，好像目标就是自己，当即转身就跑。
可惜没跑几步，就被许森一箭射中，穿胸而过。踉跄几步后，仆倒在地上。
本来许森一路上都是和武媚娘一起坐马车的，今天到了莱州城，为了给莱州百姓一个好印象，所以改马车为骑马，伴在马车旁。
虽然许森距离有些远，但门丁的敲诈之语，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入他的耳中。
自从贞观八年他魂穿到大唐后，已经四年时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恶吏。
当然了，许森穿越之初就是贝州刺史之子，尔后地位更是水涨船高，碰不到恶吏也正常。
更讽刺的是，这些恶吏竟然敲诈到他这个新任莱州刺史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不可遏的许森当即把马鞍上挂着的弓取下，从箭壶里拔出两支羽箭，亲手结果了这两个恶吏的性命。
自从武元忠离开京师后，许森已经许久没有出去打猎了，不过箭法依旧娴熟。
掖县的城门前，除了丢了性命的这两个门丁外，还有两个倚在城墙上看热闹的门丁，登时就吓傻了。反应过来后，慌忙夺命而逃。
一边逃命还一边大声叫嚷：“大事不好了，莱山上的山贼杀进城来了！大家赶快逃命啊！”
武媚娘听到了嘈杂的声音，把头从马车里伸了出来，问道：“三郎，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