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留在清源等死。”
“第二条，南下避难，选择这一条的人，我都会给你们每人发粮发钱，当做你们南下的费用，钱粮不多，能不能活着到达南边就看大家的造化了。”
所有人听到这第二条，眼中冒光，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毕竟许多人选择留在清源，就是担心没有逃难的路费，如今听到叶凡说发钱发粮，不管这钱粮有多少，许多人自然高兴。
“第三条。”叶凡增大声音，“跟我回太原，共同守住太原城，但路途凶险，随时都会遭遇女真人，我不能保证你们能活着进入太原城，也不能保证你们能活着守住太原城，甚至我都不能保证自己明天还活着，我什么都不能像你们保证。我也不想给你们画大饼，想去太原的就一起去，不想去的我也不会强求。但你们都看到了，一百多个女真人就杀了你们这么多亲人，朋友。而太原城外是六万女真人，如果太原守不住了，这六万女真人南下，那将会有很多个今天的清源城，很多个无家可归的你们，很多个惨死，受辱的人。跟我去太原，你们是为了自己打这场仗，也是为了无数个像你们一样的人打这场仗。”
叶凡慷慨激扬地说完这一番话，全场寂静无声，第一片雪花悄然无声地打在了叶凡的头发，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林若水从车窗探出了纤细白嫩的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感受到了手的温度便化成了水。
退隐江湖的刀道宗师一边摸着自己的宝刀，一边看着那边的年轻将军，神情依旧沉稳。
全身是伤的青年县尉被一名衙役扶着站稳，点点头，胸腔中热血汹涌。
一县父母官吴海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有一人哭着喊了出来，打破了原有的安静气氛：“我去太原，我跟将军去太原，我要杀金狗，我要报仇，报仇。”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此时不知是因为叶凡的话，还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已经热泪盈眶，咬牙切齿，握紧双拳，身体不住颤抖。
王荀循声望去，那男人他认识。他的娘子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
“我也跟将军去太原。”
“我也去。”
“算我一个。”
……
一时间，全场沸腾起来，即使是心里选择南下的人，受到周边之人的影响，也振臂呐喊，似乎是想通过呐喊的方式来宣泄什么。
叶凡咽了咽口水，看见这些人被带动情绪，心中有些欣慰。
这时，一个士兵骑马而来，大喊：“金兵来了，金兵来了。”
所有人这时慢慢停止了呐喊，皆看向那名骑马而来的士兵。
来到叶凡面前，马都没有停稳，那个士兵就直接从马上摔到了地上。
摔倒地上的士兵连忙起身向叶凡禀道：“将军，北门，北门有三四百金兵正在攻城，我们只有二十多人，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叶凡微微蹙眉，随后大喊：“大家都听到了，对面只有几百人，而我们这里有几千。所有拿得动武器的，跟我去北门，像刚才一样，把他们全部碾碎。”
叶凡这一喊，加上几分钟前刚刚激起的情绪，千余人发了疯般奔赴北门，嘶喊声震天。
“杀啊，碾碎他们。”
“杀光这些女真狗贼。”
……
北门，随着一声巨响，城门再度被撞开。
二十多个守在这边的胜捷军举刀与冲进城的金兵拼杀，也就在这时，城中的嘶喊声离这边越来越近，如同风暴般朝这里袭来。
紧接着，长街拐角处，人群出现了。
骑着马的胜捷军领着长长的队伍，如同冰封般蔓延而来。
女真将领微微疑惑，之后便一脸凶恶之色，举着马刀厮杀呐喊：“所有将士听令，杀。”
女真号称满万不可敌，自然也不会被这种场面吓到，更何况对面是一群甲胄武器都不全的人。
之前在巷道里被追杀致死的金兵，完全是没有看到后面的平民，而是看到王荀等人就以为是宋朝的正牌部队，而且还都是骑兵。
因此丧失斗志，放弃反抗，选择逃跑，死得冤枉。
而这次不一样，长街宽广，后方的平民直接暴露在金兵眼中，金兵也就不会像之前一样，没打就开始溃不成军。
双方瞬间接触，大战一触即发，从城内打到城外，嘶喊声震天。
雪越下越大，大地也开始换上了新的颜色。
粘稠的鲜血喷洒到脸上，有些烫，有些温暖，有些恶心，最后被寒冷逐渐凝固。
地面的雪被鲜血染红，给人一种解压的感觉。
护城河边，许多人掉了进去，河水冰寒湍急，便以河为墓，各自投胎去了。
雪花纷飞，一场不小的战斗也缓缓落幕。
这场仗持续了一个时辰，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
叶凡这一仗杀了很多人，全身已被鲜血染红，如同跳入了血池中洗了个澡。
一只脚已经没了鞋子，另一只脚的鞋子也已经破的不能再穿。
感觉到地上冰冻的白雪，他脱了一具尸体的鞋子，穿在了脚上。
鞋子很不合脚，但有效地抵御了白雪的冰冻。
他站在吊桥上，向城里走着，时不时就能踩到地上的尸体，有的尸体还有一些微弱的生命迹象，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如果是自己人，叶凡会低头检查一番，如果不能救，叶凡便会一脸漠然地离开。要是金兵，他就会上去狠狠补上一刀。
叶凡身边依稀有人像叶凡一样走着，检查着，这些人有胜捷军，也有平民。
谁都没有说话，如同丧尸一般游荡。
远处，王荀身后跟着二十几骑向这边跑了过来。
他们刚才去追逃跑的金兵，最终逃跑的十几个金兵一个没活。
此时的王荀跟叶凡一样，一身银白盔甲已经被染红，右臂的伤加重了，动一下就能疼得让他咬牙，身上也多了些不致命的刀伤。
为了避免马匹踩到地上的自己人，王荀让所有人将马放在了护城河对面。
领着人走了过来。
他们在找叶凡，但在城门口经过叶凡身边时竟没有认出叶凡。
也不怪他们没有认出叶凡，实在是叶凡现在的样子太不好认。
原本就没有盔甲的叶凡，此时一张血脸，完全看不出叶凡长什么样子。
最后还是跟在王荀身后的士兵认出了叶凡，而这名士兵认出叶凡的原因居然是叶凡的头发与众人不同。
第28章 路漫漫8
城楼上，叶凡和王荀看着脚下的血腥场面，眼神凝重。
王荀也少了平时的中二模样，叹息道：“死了好多人。”
“嗯。”叶凡点点头，“确实死了很多人。”
“他们不应该死的。”
叶凡似笑非笑：“又有谁是该死的呢？”
王荀：“下一步怎么办？”
叶凡：“粗略统计伤亡，集中所有愿意去太原的人，立刻返回太原。”
王荀：“回太原？天快黑了。”
叶凡：“集中城中火把灯笼照明，今晚必须回去。这一战打响了，这边也就不安全了，我们是出来买粮的，不是出来打仗的。再说了，我们已经打不起这样的仗了。”
这一仗杀了很多金兵，但清源的平民也死了很多。
之前被热血和仇恨冲昏头脑的许多平民，通过这一战之后，会慢慢清醒过来。
怕疼怕死，这是人之本性。
这一点，无可厚非。
没一会，燕昆来到了城墙上，禀道：“将军，我们这边死了四百多人，两百多人受了伤，百人胜捷军只剩下不到一半了，杀敌四百多。接下来怎么办，请将军指示。”
“让所有人到北门集合，天要黑了，准备火把灯笼。快去吧，越快越好，让县衙的人也忙起来。”
“是，将军。”
燕昆领命便去处理事情。
半个时辰后，黑夜笼罩而来。
清源县北门，火把灯笼发出的光异常的亮。
叶凡站在城墙上，望着下边的人，下边的人们也望着他，等待着他的说话。
不知为何，他们对叶凡说的话很期待。
叶凡重重吐了一口气，然后只说了两句话：“所有人，我都会发钱发粮。领了钱粮的，想要去太原还是去哪都可以。”
叶凡说着转身向吴知县走去，问道：“衙门有多少钱？”
吴海如实回道：“不到一千贯。”
“都拿出来。”
叶凡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
“这，这……”吴海有些为难，看了看一旁的青年县尉（县公安局长），见县尉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意思，又说道，“将，将军，那是朝廷公款，怎可随意挪用？”
叶凡直接抽出一旁胜捷军手中的刀，锵的一声，吴海直接被吓得跪倒在地。
一众衙役见叶凡拔刀威胁朝廷命官，心中震惊，却也没人敢说出反对的话，做出反对的举动。
“将军，将军饶命。”吴海感受到脖子上长刀传来的寒意，浑身发抖，对韩五说道，“韩都头，快，快去县衙拿钱。”
韩五二话不说，直接跑下城墙，带着几人向县衙跑去。
叶凡对这个吴知县实在没什么好印象，金兵来了，跑第一个。
粮仓里有那么多粮食，却只卖给自己十车。给个和其他州县一样的粮价，还美其名曰为浴血奋战的士卒做奉献。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如今这种情况，还想中饱私囊。
叶凡要不是顾虑杀朝廷命官会给胜捷军带来谋反的罪名，早就一刀砍了他。
此时见目的达到，也不必再节外生枝。
叶凡收了刀，将刀递给一旁的士卒，淡淡说道：“吴大人，今天的事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太原告我，也可以去汴梁告诉那位官家，但我要跟你说的是，今天是他们打了胜仗，是他们流了血，就该赏，谁要半点意见，我就杀谁。”
叶凡语气冰冷，说完就走下了城墙。
吴海看着叶凡的背影，黑暗中，肥胖的脸庞露出一抹恨意。
待所有胜捷军下了城墙，几名衙役才敢上前扶起吴海。
“起开，都起开，本官养你们有什么用。”
吴海生气地掀开上来扶他的衙役，气愤不已。
青年县尉叹了一口气，在一名衙役的搀扶下来到吴海面前，拱手道：“吴大人，下官要去太原了，大人保重。”
“杨县尉，连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