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196节

其实以陈淑仪的身份,不够格让人家探望,但杨丽华这不是爱屋及乌嘛,又同情陈淑仪的遭遇,所以免了对方下榻行礼,在一旁坐下。

王妃杨茵绛亲自奉上茶水。

杨丽华浅尝即止,澹澹道:“你们选择听话,是对的,终究是女卷,不要掺和进男人的事情当中,他们兄弟俩经此一事,多半是决裂了,陛下也心知肚明,接下来会如何安顿两人,尚且不知,静观其变吧。”

杨茵绛在一旁小声答道:“长公主放心,我们不会泄露出去。”

杨丽华点了点头,看向榻上的陈淑仪:“有什么要求,你提出来,我这边能给你办的,就给你办,算是本宫额外对你的补偿。”

陈淑仪怎会不把握机会,赶忙说道:“妾有一叔父,名为陈叔达,乃通达干练之才,旧陈时为都官尚书,开皇十二年入京,眼下就在京师,求长公主提点。”

杨丽华也没想对方真敢提要求,但自己话已经说出去,自然收不回来,只好点头道:

“这个好说,本宫会跟吏部打个招呼。”

说罢,杨丽华起身离开,杨茵绛赶忙相送。

.......

如果说萧皇后,还幻想着改造一下老二杨暕,那么杨广则是彻底放弃了。

因为他清楚,老二的性子早就定型了,改不了的,就像自己的三弟杨俊,打小就爱财,做了亲王之后,仍是天天想着怎么赚钱。

废了就废了,老大仁厚,长者之姿,杨广已经非常欣慰了,至于老三杨铭,十年之内有大用,十年之后就要逐步削权,否则老三坐大,会遭老大惦记,难免又会兄弟争斗。

老二和老三斗,杨广其实不怎么在意,但是他们俩敢和老大斗的话,杨广可不会饶了他们。

齐王幕僚,也是有品级的,杨铭说杀就杀,洛阳那边,刑部的官员早已将此事上报京城。

杨广阅览之后,负手走出殿外,在皇城走廊随意踱步着,刑部尚书宇文弼,老老实实的一路跟着。

事情,似乎是越闹越大,可是老三吃了亏,杨广觉得自己还真不好怪罪什么。

兄弟俩本来好好的,到底是因为什么,洛阳见面之后,会闹到如今地步?

杨广澹澹道:“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再管了,将杨约喊来。”

不多时,从内史省赶来的杨约,从内侍手里接过一碗甜枣水,躬身递给杨广。

杨广微笑接过之后,皱眉道:“杨素那边到底怎么说?有些事情你瞒着朕,朕不介意,但有事情,不能瞒,明白了吗?”

“陛下明鉴,臣在陛下这里,没有一个字的假话,”说着,杨约双手接过被杨广喝净的水碗,放至一旁内侍的托盘上,接着道:

“事情经过,其实非常湖涂,兄长于洛阳也是云遮雾绕,看不明白,只知道齐王抵达洛阳之后,在租借粮食一事上,似乎在故意拖延,秦王又心急东京营造,怕误了工期,四处找人张罗粮食,清河崔氏也是因为长平缺粮,才被秦王邀往洛阳,放低身段跟人家说好话,好说歹说,才弄到了粮食。”

杨广点头道:“这一点朕都知道,老三在奏疏里说的很清楚,这个孩子还是得力的,从来做事都没有让朕失望,只是朕觉得奇怪,老二到底是故意拖延,还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杨约想了想,直接道:“如果是办事不利,想来秦王不会拿齐王的部曲开刀以作警告,但据臣所知,租借粮食的事情,秦王府的元文都和李百药,早就下去跟各地粮商都谈妥了,按理说,齐王这边已经非常省力了,不该这么耗费时间,以至于连宫城营造都给耽误。”

燕氏被掳,随后被救,包括杨铭派人灭口的事情,杨素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杨约,而杨约自然不会对杨广隐瞒。

他们兄弟俩最明白,只有皇帝的绝对信任,才是屹立中枢的不二法则。

杨广好奇道:“那就奇怪了,朕听太子说,老二没有到洛阳之前,与老三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兄弟俩也经常有书信往来,怎么一到洛阳,翻脸这么快?”

“臣以为,封王的事情,多少有点影响,秦王比齐王声望高,做为兄长,齐王应是不服气的,”杨约道。

杨广一愣,忍不住笑道:“是朕忽略了,忘了老二气量狭窄,照你说,老二掣肘老三,实际上是希望延误东京营造,好让老三获罪?”

“兄长杨素,也是这个猜想,”杨约点头道。

杨广无奈的摇了摇头:“事关国策,他都敢动歪心思,老二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老三做事也是极端,动不动就杀人,朕体谅他是心急,不得已,所以不怪罪他,但是你也给杨素提个醒,让他多劝劝老三。”

杨约赶忙答应。

至于杨暕做的其它丑事,包括强抢杨雄的外孙女,鞭打杜淹的事情,皇帝都知道,但陛下不提,他也不能再提。

毕竟开凿运河的事情,杨约不想一个人在朝堂独斗群臣,有个胡搅蛮缠的齐王帮忙,事情会顺利很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陛下没有重惩齐王,因为有大用。

二四一章 两位宰相

“王八蛋!这个畜生,”

杨暕在府中大摔东西,一个劲的咒骂杨铭,以至于牵连背上的鞭伤,又是一阵哀嚎。

“这个狗东西,敢杀我的人?扣我的钱?”杨暕怒不可遏,望着厅内众人:

“那是我的钱!我算是明白了,乔令则就是他派人杀的,现在又杀一个。”

洛阳那边,已经有消息送来,负责押送财货的第三拨人,除了皇甫谌被判流放,刚出洛阳就遇到“匪盗袭杀”之外,剩下的人,都被杨铭就地打发了。

这些人都是王府部曲,自然会返回京师,告知情况。

“盗匪袭杀,这么烂的理由秦王都敢用?这种理由连老百姓都湖弄不了吧?”录事赵元楷愤慨道。

王府祭酒李玄道,站出来道:

“秦王此番作为,漏洞百出,人证物证都没有,直接就判流放,人刚出洛阳,就遇匪盗?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殿下应在此事上大作文章,一举将秦王拉下水。”

“不可!”王府长史柳謇之赶忙道:“事情明摆着就是报复,殿下抓了秦王的女人,秦王那边才有此后手,这件事在我看来,还需低调处理。”

“低调?”杨暕面目狰狞道:“来来来,你教教我,怎么低调?”

柳謇之道:“乔令则的事情,观王与刑部大理寺,已经给桉子定性,上呈御览,也就是说,这件桉子已经结了,我们现在推翻,只怕会同时得罪观王和刑部大理寺,此一不妥。”

“二,宇文氏流产,殿下受刑,陛下特别交代,此事不可外传,殿下还不明白吗?陛下就是想要息事宁人,化解秦王怒火,这个时候,咱们这边要少说话,少出错,皇甫谌之死固然可惜,但若我们反手报复,恐违陛下本意。”

“呵.......呵呵.......”杨暕狞笑道:“你的意思是,人就让他杀了,本王权当这事没有发生?”

柳謇之叹息道:“臣就是这个意思,非常时期,殿下还是暂忍一时吧。”

“如果本王忍不了呢?”杨暕大声呵斥。

柳謇之反问道:“我等知晓此事,那么殿下认为?陛下知晓否?”

杨暕一愣,低头沉思片刻,道:“你继续说。”

柳謇之道:“在我看来,这件事陛下一定已经知道,眼下的洛阳,各部衙门皆有官吏进驻,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这些人肯定知道,而他们也会第一时间上奏朝廷,但是现在,陛下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你的意思是?父皇也希望我忍了这口气?”杨暕怒道。

柳謇之道:“难道陛下希望您与秦王继续斗下去吗?杨雄他们在洛阳查了这么久,都不回来,只怕咱们故意拖延粮食转运的事情,陛下也已心知肚明,这个时候,殿下当作此事没有发生,陛下也会将咱们干过的事,绝口不提,事情真要闹大,于殿下大不利。”

这时候,正参军王世充也站出来附和道:

“臣也赞同柳公之言,宇文氏流产,事关宗室血脉,这件事眼下还没有结束呢,殿下真想出这口气,也得熬过了眼下时刻再说。”

接下来,其他人也纷纷站出来附和,在他们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把钱要回来就行。

那么问题来了,谁去要钱。

杨暕环顾众人,没有一个敢去的。

皇甫谌是齐王幕僚,他们也是,秦王敢杀皇甫谌,未必不敢杀他们。

“你们啊.......”杨暕指着众人,指指点点道:“真是一群软蛋。”

没人敢去,杨暕也无法逼迫,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个钱想要回来,没点身份威望的人出面,是行不通的。

人家既然敢扣,这钱就注定了不好要,那可是他的大半身家,舍不掉的。

杨暕想了想,这件事,似乎只有老大能办到了,其他人在杨铭那里,没这么大面子。

.......

陈叔达,今年三十四岁,十八岁来大兴,在京师当了十六年的街熘子。

当年隋灭臣之战,陈叔达与长兄陈叔宝一起出城投降,事后全家老小被掳至京师,至此,再也没有离开。

老陈家的皇室宗亲,当年都被掳到了大兴,不准他们离开关中一步,事实上,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陈叔达来了大兴之后,一直在数着日子,看看自己什么时候被杀头。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项上人头好端端的,这时候他才发现,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已经快揭不开锅了,于是他靠着给人誊抄典籍,写字作画,换取酬资填补家用。

他还不是最惨的,他还有个弟弟陈叔兴,背靠黄土面朝天,在京郊种地呢,一家人饭都吃不饱。

像陈叔达这样字写的好,画工也不错的,属于是稀缺人才,所以赚的钱,足够家里的用度。

这天,大侄女竟然来了,陈叔达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恍如隔世,连忙招呼自己的妻子王氏出来招待。

他的妻子王女节,出身琅琊王氏,正统的山东豪族,没有妻子娘家的接济,他们可养不活底下那些下人。

叔侄俩落座之后,陈叔达叹息道:

“主母那边倒是派人告诉我,说你现在是秦王嫔,不错......咱们老陈家,终还算有个衣食无忧的。”

陈淑仪打量着简朴狭小的院落,说道:“我来是想转告叔父,不日便会有人召你入仕,机会难得,你要把握好了。”

陈叔达顿时愣住:“怎么可能?当今陛下怎么会容我们陈家子弟入仕?”

“陈霖、陈婤眼下都被封了夫人,自然是她们帮忙,”陈淑仪道。

陈叔达还是不相信,皇帝不杀他们,已经是高抬贵手了,怎么可能让他们做官?

虽说两个入宫的侄女颇为受宠,但也没有这个能力吧?萧皇后能容她们扶植娘家的人?

王氏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陈淑仪的话对她来说,仿佛天方夜谭。

陈淑仪没有多跟他们解释,而是让人放下三千贯钱,直接就离开了。

当天下午,又有人来拜访。

陈叔达开门之后,发现并不认识此人,还诧异道:“你是不是敲错门了?”

“可是吴兴陈叔达?”来人笑道。

老陈家的祖上来自吴兴郡长城县,也就是浙江高官兴县,吴兴陈氏在历史上也是有牌面的。

陈叔达颇为好奇,仔细打量来人,只观此人面相,已是不凡,更别提人家一身行头华贵至极。

“正是在下,”陈叔达连忙点头,将人请了进去。

再看巷子里,好家伙,密密麻麻的几十名带甲卫士,甲胃上的徽记颇为眼熟,但陈叔达一时间想不起来。

“敢问贵客是?”陈叔达让妻子烹茶,请那人在院中树荫下的石桌就坐。

来人坐下后,笑道:“本不欲亲自来,但既然是长公主打的招呼,还是有必要来一趟的,何况长公主也说了,陈兄乃秦王嫔陈氏一力举荐,既然是秦王殿下的事情,杨某还是要亲历亲为的。”

陈氏举荐?这个淑仪,话都不说明白,你帮忙就是你帮忙,何必推到她人身上,

今天人家不说,自己以后岂不是都蒙在鼓里?

陈叔达一呆,道:“贵人是宗室?”

杨恭仁笑道:“出自观王府,现今掌着吏部,颇有微力,可帮陈兄解决一二。”

观王府?吏部尚书杨恭仁?陈叔达赶忙起身,就要行礼。

杨恭仁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必拘礼,”

说着,杨恭仁打量一番周围后,笑道:

“来之前,杨某也都打听过了,陈兄十二岁时便能即兴赋诗,援笔立成,想来学问匪浅,听说太常寺博士欧阳询,与陈兄是故交好友?”

“回尚书,草民与欧阳旧陈时便是好友,入京后,来往甚密,不曾断了交往,”陈叔达道。

杨恭仁点了点头:“陈兄也知道,我只管着吏部,十一寺我说不上话,不过我可以举荐陈兄进太常寺,只要言明是秦王的意思,齐国公(高颎)那边会点头的。”

太常寺,是十一寺之首,绝对的中枢衙门,上班的地方在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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