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 第126节

“就算是即将启程,也在清河县闹出那番事来。”

凌敬叹道:“原本以为只是在山东,不料在长安也……在哪儿都能折腾出动静,实在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日后,长安只怕要热闹了。”

“不对,秦王、太子夺嫡,本就热闹……只怕加上你,更热闹了!”

李善嘴唇都在抖,槽点太多,一时都不知道从哪儿吐起。

最早东山寺裁撤,难道是我惹出来的?

之后什么长乐坡、斩杀来犯盗匪,再到被李乾佑召为幕僚,随军南下,哪一件都不是我主动惹是生非的吧?

凌敬拾起筷子慢悠悠的吃了几口菜,略微填填肚子,才说:“今日李德谋提到,李德武已入东宫,兼太子千牛备身,此职位不高,亦虚,但若常去东宫,当为太子亲近人。”

“裴寂亲近太子,裴世矩兼任太子詹事,李德武亦入东宫,而你之前便得秦王赞誉,又与李道玄、田留安、齐善行等秦王一脉相熟。”

“难怪在贝州,你询秦王可堪辅佐……”

你倒是替能帮我找理由……李善有点想笑,还真不是李德武投了东宫,我才能选秦王。

呃,因果正好倒了。

应该是我只能选秦王李世民,所以才需要李德武选东宫。

第205章 必然的选择

如果说李善前世读史还半信半疑,史书上告诉他,太子李建成就是个废材,嫉妒李世民军功,几度迫害,才逼的李世民奋起反抗。

但这一世,通过各种信息、细节分析判断后,李善决不相信玄武门之变是李世民在万般无奈之下,在处于绝境之中的绝地反击。

李世民在朝中地位太过超然,在军中的威望太高,对政局的掌控力也太强,麾下聚集了足够多的文武俊杰,如果现在朝中官员死了个干净,天策府的新旧臣子放出来,是立即能顶上去的。

李世民之所以被东宫逼迫到最后只能以武力来解决问题,主要还是因为他希望以正常的方式上位。

看看李世民在李唐建国期间所做的那些,再看看唐太宗登基后所作的那些……这是个力求完美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身染墨点而上位的。

可惜,通过杨文干事件,就藩洛阳等事件后,李世民反复确认已经不可能以正常的手段上位,才通过玄武门之变,登上帝位,开创贞观之治。

这一点是可以从李世民登基之后,面对突厥大举南下的应对措施看出来的,突厥铁骑都杀到渭河了,但朝中不乱,京中亦稳,终能逼退突厥。

李善不由想到另一个人,后世的明成祖朱棣,同样是宗室内乱夺位,朱棣几乎将满朝官员杀了个六七成……而李世民除了斩草除根之外,臣子基本上都没杀。

威望、人望、掌控力的区别太大了。

武德四年,洛阳虎牢大战之后,李善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个时代,就决定了他只能选择李世民。

李善在这方面并不自信,不觉得自己这只穿越的蝴蝶能影响到夺嫡之变的结果,这个时间点去投李建成,那绝对是脑子进了水。

当然了,因为李善这只穿越的蝴蝶,如今的局势,对李世民来说,比原时空更有利。

那边凌敬已经用完餐,吃的不多,看来胃口不太好,随口问:“知晓此事的除了适才数人之外,还有谁?”

“裴家理应不知晓此事,李德武瞒下了。”李善看凌敬蹙眉,低声解释道:“当日叛去的旧仆……充当眼线。”

“你倒是有手段。”

吴忠倒是提供了些有用的消息,但日后怎么用也是个问题……李善笑道:“此外还有七伯朱玮……”

顿了下,李善迟疑了会儿,补充道:“七伯似有旧人在东宫内,不过未曾明言。”

“靠得住吗?”

“理应无虞。”

“令堂亦姓朱……”凌敬眯着眼低声道:“看今日朱玮进退,似有尊卑之别。”

“不知内情,再说吧。”李善摇头道:“还有李楷之父李客师及其妻……呃,秦王夫妇亦知。”

“什么?”凌敬大为惊诧,“秦王夫妇知晓内情?”

李善苦叹一声,将当日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苦笑道:“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当日长乐坡一事后,李楷有意以其父李客师引荐李善投入李世民麾下,李善不得已而将身世全盘托出。

凌敬静静的听完,颔首道:“的确是不得已,若是就此投向秦王,他日难言好坏……那时候你无足轻重,秦王随时都能弃之。”

转念一想,凌敬皱眉道:“但此次河北大战,你立功不小……是因为斩杀崔帛,秦王未召你入天策府吗?”

“不对,之前你就要启程回长安,欲以科举入仕……秦王知你身世,却不将你召入秦王府,想必有用你之处。”

“此事是侄儿托德谋兄带了信给秦王。”李善闷声说:“河东裴氏,一门双相,他日若裴氏向秦王示好……”

李善决意投秦王,但绝不会将身家性命完全寄托在李世民这个政治人物身上。

而且一旦正式投入秦王府,那就等于在告诉李建成,是我李善和李世民合作,才让你丢了个大脸的,李建成会不恨之入骨?

更何况,若是自己身世大白天下,河东裴氏再向李世民示好,李善就要冒可能被牺牲的风险。

凌敬嘴巴动了动,迟疑道:“今日李德谋隐隐提及,秦王可能会召老夫入天策府任职。”

“那便应了就是。”李善对此倒是无所谓,“凌伯之前随道玄兄安抚山东,早被视为秦王一脉……你我之间,算是私交。”

“那你呢?”凌敬斜斜瞥了眼,“便如此在太子、秦王之间摇摆不定?”

“暗地里投入秦王麾下,明面上却……”

李善呃了声,“也不能说摇摆不定……”

凌敬嗤笑道:“倒是精明……筹谋魏县大捷,擒杀刘黑闼,秦王欢欣雀跃,斩杀崔帛,平定民乱兵变,算是给魏玄成背了黑锅,使其能顺利安抚山东,太子对你观感未必会差。”

“但斩杀崔帛,得罪了清河崔氏,太子怀柔门阀世家,理应不会刻意招揽,你倒是算的好……”

李善正色道:“当日知晓方四郎被搜捕入狱,严刑拷打,在下就下定决心,必斩其头颅,无论凌伯信不信,当时在下没想那么多。”

李善义正言辞,表情诚恳,眼神真挚,但凌敬还是半信半疑……他总觉得这太巧合了。

“更何况,此次小侄虽然扬名,但终究尚未出仕,没什么分量……”

凌敬哼了声,摇头道:“如此英杰,要不是因斩杀崔帛一事,必然门庭若市,秦王倒是未必,但太子必然招揽。”

顿了顿,凌敬又问:“秦王之威早已见识,不知太子……”

“未曾亲眼见识其风采。”李善迟疑道:“倒是听魏玄成提及,据说太子性情稳重,打理朝政勤勉,礼贤下士,有容谏之量,”

后世对李建成的评价比较两极化,有人说这是个废物,也有人说李建成登基未必比李世民干的差劲。

但李善通过河北战事的细节来判断,命齐王顿足不前,又不能准确的选择出征的时机,李建成可能耳根子比较软。

不过最后出使山东的使者魏征、崔昊都是东宫门下……也显示了李建成在政斗方面并不比李世民差。

第206章 作茧自缚

“咚咚咚。”

凌敬的长媳刘氏进来收拾碗筷,正要开口的凌敬住了嘴,李善笑道:“婶婶,当日匆忙,只收拾了几床被褥和细软,但凡所缺,只管吩咐一声。”

“李郎君客气了。”刘氏手脚麻利的收拾,嘴里说:“老夫人适才也问过……”

“咳咳,咳咳。”凌敬突然咳嗽了两声,“勿去相扰,只需几亩薄田即可,若真有事,怀仁那个侍女倒是个能做主的。”

“咳咳,咳咳。”李善也忍不住咳嗽几声,苦笑道:“那丫头被小侄惯坏了,见笑见笑。”

刘氏神色微变,挽起竹篮退出屋子,凌敬哼了声,对长媳有些许不满。

李善虽然有些心思,但终究没经历过,两辈子家里人口少,自然听不出这犄角旮旯里的意味。

但凌敬是听得懂的,长媳有事去找朱氏,和去找小蛮……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八女被看个干净,以后还能嫁到哪儿去?

刘氏这是有些小心思,而凌敬毫不客气将这心思掐死……在这个时代,婚姻嫁娶基本还是遵循门当户对的准则。

虽然李善遭父亲遗弃,但先祖在魏、周、隋均身居高位,族内封爵者数不胜数,自身得贵人赏识,与诸多世家子弟、宗室子弟来往颇密。

而凌敬本人虽然早就扬名山东,但两个儿子都是平庸之辈,算是寒门子弟。

凌敬想起朱氏和朱玮的尊卑关系,又想起今日朱氏闭门不纳,之后坦然的神情,心想只怕李善母族亦非无名。

孙女若是要入李家门,正妻基本是没希望的……这就是凌敬为什么让长媳有事去找小蛮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凌敬之前肯为崔信牵线搭桥的原因。

拿起竹签挑了挑灯芯,昏暗的烛光骤然一亮,凌敬整理思路,摇头道:“如今你名扬黄河之北……不管是何等名声,但外界不知你父祖辈,定然多有人探究,此事只怕瞒不了多久。”

李善苦笑道:“之前让友人在长安扬名,只不过添些分量罢了,不料清河一事……”

“画蛇添足。”凌敬嗤笑了两声,“李德谋提到,李德武已经有一子,那无论是他还是裴家娘子,都绝容不下你。”

“若是事泄……”

凌敬想想就脸颊抽抽,“即使要掀盖子,也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李善补充道:“让别人来掀盖子,还不如自己来?”

“而且还不能让人看出来是你……”凌敬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但那都是以后的事。”

李善起身行了一礼,“还请凌伯指点。”

凌敬左手微抬,起身踱了几步,缓缓道:“既然你和秦王书信来往,定下科举入仕,那首要考虑此事。”

“山东一战,筹谋定计破敌,名声大振,但因清河一事,必然会有多人刻意关注,但只要你不再惹是生非,除了旧友之外,理应不会有人来主动接触你。”

“不错,李唐立国不过五年,天下初定,礼仪尚未完备,内有夺嫡之争,外有突厥虎视眈眈。”李善点头道:“长安城内风云变幻,夺嫡之争愈发惨烈,若是专心备考,不理外事……”

说到这李善顿了顿,欲言又止。

“怎么了?”凌敬眉头一皱,呵斥道:“不招惹是非,有那么难吗?”

李善苦着脸说:“村内一下子多了好几百口人,再加上去年收留的难民……若是只靠田产,怕是要被饿死……谁家也没余粮啊!”

凌敬脸一黑,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这厮大包大揽让众人迁居来此,后来还收容了齐老六等人……还以为富庶的很呢,没想到日子比在山东也强不了太多!

“再过几日看看吧。”李善在心里盘算了下,这事儿他在归途中就在琢磨了,“七伯在泾河对岸买了一大片良田,若是每家都分,肯定不够。”

“东山酒楼倒是利润丰厚,但都是朱氏族人得利……待小侄想想,赚些钱粮……只要上了路子……小侄就专心备考,必然不招惹是非!”

李善原本琢磨着,赚钱,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还真不难,但归途中仔细想想,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不过至少有个保底的。

凌敬笑道:“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

李善眨眨眼,“凌伯的意思是……”

难不成怕我养不活这两百多人?

“望你安分守己,就挺难的。”

李善脸有点黑,怎么话又转道这儿来了,难道之前那些破事都是我主动招惹的?

难道是我在长乐坡主动挑衅秦王府子弟?

难道是我在陕东道自告奋勇押运粮草北上?

正在踱步的凌敬突然一顿,“对了,今日李德谋提起,你要赴考进士科?”

“嗯。”

凌敬嘴唇动了动,忍了又忍才试探问:“以前做过诗吗?”

李善皮笑肉不笑的哼哼,“略懂略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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