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嘉靖 第4节

“不成!孤要步行入殿,拜见父皇。任何人都不要搀扶!”

一场好戏上演!朱栽圳在现代,为了多认识几个漂亮小姐姐,参加了葱省师大戏剧社,算半个业余演员。

他此刻要表演的角色,是一个病入膏肓,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儿子。一个想父亲想疯了的大孝子。

朱栽圳步履蹒跚的走在大殿门口的汉白玉台阶上。每走一步他都要停下来,大口喘粗气。黄锦上前,想要搀扶,被他逞强似的一把推开。

大殿的台阶,一共有一百三十六级。走到五十级时,朱栽圳已经趴在了地上。他艰难的爬着前进。

他故意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脸憋得通红,装出一副劳累至极的样子。

黄锦是宫里出了名心地善良的好太监。他心疼的看着朱栽圳,高声唱和道:“大明景川王,跪伏觐见皇上喽!”

“跪伏?”大殿青纱帷帐内的嘉靖帝听到这两个字,起身来到殿门口。

嘉靖帝看到了令人心酸的一幕。在夕阳的余晖下,二十三岁,时日无多的儿子朱栽圳,用爬行的姿态向前艰难移动着。他的两腮憋得通红,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殿前的几十级台阶,成为了父子相见最大的障碍。

嘉靖帝已有十年没有见过儿子了!但仍然能从眉宇间认出朱栽圳。

嘉靖帝铁石般的内心此刻彻底崩溃。他呼唤了一声:“圳儿!”

随后他快步走下石阶,抱住了朱栽圳,父子相拥。

朱栽圳宛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泪夺眶而出:“父皇,圳儿错了。”

嘉靖帝像小时候那样,拍打着他的背:“不说什么错与对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嘉靖帝忽然背身蹲下,指了指自己的背:“圳儿,到朕背上来。朕背着你走完最后几十级台阶。”

毕竟有血脉亲缘在。此时此刻的嘉靖帝,不是什么遗臭万年的大昏君,只是一个心疼儿子的老父亲。

朱栽圳趴到了嘉靖帝的背上,嘉靖帝用尽全身力气,背着儿子向殿门走去。

一群太监围了过来。

嘉靖帝发出一声龙啸:“都滚开!”

朱栽圳感受着嘉靖帝背部的体温。他低头一看,发现嘉靖帝的双腿在打颤。可嘉靖帝还是咬着牙,艰难的背着他向殿门前一步步走着。

朱栽圳心想:我赌对了。父子终究是父子。无论沧海桑田,无论世事变迁。

嘉靖帝终于将朱栽圳背到了殿门口。他的力气已经耗光了。他直接坐在大殿的朱漆门槛上,他拍了拍门槛:“圳儿,你也坐。”

朱栽圳坐到了门槛上。

嘉靖帝望着天边的晚霞:“圳儿,朕记得二十年前,朕总爱在傍晚时分带着你和你二哥、三哥到太和殿看晚霞。你二哥没福啊,二十岁就英年早逝了。你也快......唉。”

太和殿,是皇宫的最高处。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地方。

第6章 爹,给我炼一颗仙丹呗

朱栽圳虚弱的说:“父皇,儿臣恐怕时日无多,不能给您尽孝了。今后只有三哥能为您分忧。儿臣惭愧之至。”

嘉靖帝转过头:“不许胡说。朕就算命人找遍天下最名贵的药材,也要治好你的病。”

朱栽圳苦笑一声:“父皇。李时珍先生已经给儿臣看过病了。人间之药,恐怕没有一种能够吊住儿臣的命。”

嘉靖帝怒道:“李时珍又不是神仙!他怎能定人的生死?”

嘉靖帝的话提醒了朱栽圳!

我要开创一番事业,总不能一直装病秧子。李时珍说我得的是癥瘕绝症,绝症忽然痊愈,总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裕王党那群人,一定会说李时珍跟我串通,装病博取同情。

癥瘕绝症,人间的药治不了。那神仙呢?

有法子了!

朱栽圳道:“父皇,您能不能替儿臣在三清上仙像前求一颗仙丹。或许,也只有道家的仙丹能够治儿臣的病!”

嘉靖帝喜好求仙问道,其中最重要的一门功课就是亲自动手,炼制丹药。

道家丹药含有汞,是剧毒。那倒是好办,可以用笨办法,吃了仙丹后大量饮用盐水,把汞毒排出来。

重要的是,只要朱栽圳吃了嘉靖帝炼制的“仙丹”,他的绝症痊愈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嘉靖帝的爱子之心感动了上天!上天降下福泽,使他痊愈!

妙哉!好计策!

嘉靖帝一愣:“仙丹?”

朱栽圳微微点头。

嘉靖帝起身,吩咐黄锦:“立刻在三清上仙像前摆放丹炉。朕要开炉炼仙丹,救治朕的圳儿!”

永寿宫的后殿,有三座硕大的三清上仙泥塑像。好好的一座宫殿,几乎被嘉靖帝改造成了道观。

太监们在上仙像前摆好了两个蒲团,中间放上了一个丹炉。

嘉靖帝吩咐朱栽圳:“圳儿,炼丹之前,要先静心打坐祈福一个时辰。朕先教你道家的静心咒。”

朱栽圳脱口而出:“儿臣会静心咒。”

嘉靖帝惊讶:“你以前只喜欢跟歌儿舞女混闹。对修道没有半分兴趣啊。你怎么会静心咒?”

朱栽圳答:“自从得了大病,儿臣就寄希望于道宗上仙能降下福泽,拯救儿臣。”

嘉靖帝有些不信:“那你念一遍静心咒。”

朱栽圳脱口而出:“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魄永久。魄无丧倾。”

朱栽圳这是在投嘉靖帝之所好。

启程回京时,他心想:要改变大明,就要获得无上的权柄。要获得无上的权柄,就要得到父皇的认可!

如果我跟父皇有相同的信仰。父子之情岂不能更深一层?

故而,启程的前一天,朱栽圳让小太监刘五七为他找了一堆道家著作。他在这两个月的旅途中没有闲着,时时翻看。那感觉就像是......大学期末考试前的突击复习。酸爽极了。

嘉靖帝听后,感慨良多:“道家有言,大病之中方能大彻大悟。圳儿,你悟了。”

说完,嘉靖帝坐到了蒲团上,虔诚的在心里祈祷着:三清上仙显灵,求你们赐下仙丹,治好圳儿的病。朕不求他今后能成什么大事。只求他伴在朕的身边。当朕的孝顺儿子即可。

炼丹之术,极为繁琐。祈福完毕,要研磨、烧砂、固泥。

做完这一切,炼丹人和求丹人要静坐在蒲团前,静静等待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后,仙丹才能成形“脱胎”。

好巧不巧,固泥结束后,黄锦上前:“皇上,内阁的五位阁员求见。”

嘉靖帝眉头一皱:“没见朕正忙着呢嘛?”

黄锦道:“他们说,有河南救灾的紧急要务。再个,今儿是初五,是您每月召开御前会议的日子啊。”

朱栽圳道:“父皇,若因儿臣这点小事,耽误了军国大事。儿臣心中会愧疚不已。”

嘉靖帝思索片刻后命令:“罢了,就在后殿这里召开御前会议。黄锦,你去找一块青纱帷,把朕和圳儿围起来。让他们在青纱帷外议事。”

黄锦将一个铜罄一个铜锤放在了嘉靖帝面前。

朱栽圳心中暗想:史书载,父皇参加御前会议的时候,不怎么喜欢说话。爱故弄玄虚的敲击铜罄表达自己的态度。果真如此。

不多时,四名大明内阁成员来到了青纱帐外。

四人分别是首辅严嵩、次辅徐阶、礼部尚书高拱、工部侍郎严世藩。

四人当中,严嵩、严世藩父子是严党的首领。他们以前是朱栽圳的仆臣。现在已经一刀两断。

徐阶、高拱则是裕王党的骨干。

严嵩道:“河南救灾的两百万两银子,老臣闪转腾挪,终于凑齐了。现已运往各省采购赈灾粮。”

帷帐内的朱栽圳心道:严嵩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他像极了清末的李鸿章,整天为大明这座四处漏风的破房子当裱糊匠。

另一方面,他又贪财......不过话又说回来,嘉靖朝的官儿,有几个是不贪财的呢?难道徐阶、高拱就敢说自己是清官?

高拱迫不及待的向严嵩发动了攻击:“闪展腾挪?杀鸡取卵而已!二百万两银子从何得来?无非是加征赋税得来!

皇上把大明的钱袋子交给了严阁老掌管,国库空虚至此、百姓穷困至此,难道严阁老不内疚嘛?”

严嵩有个长处,那就是脸皮厚。他没有反驳:“高部堂说的是啊。我这个内阁首辅实在是羞愧的很。”

嘉靖帝似乎已经习惯了臣子们的斗嘴。他不耐烦的拿出铜罄,敲了一声。

那意思是:别说废话了。有正事儿赶紧说正事儿。

经过高拱的铺垫之后,徐阶终于说了今日的正题——一个让裕王在嘉靖帝面前长脸的正题。

徐阶道:“皇上,为了改善国库的窘境,裕王三天三夜没睡觉,苦思冥想,终于为朝廷想出了一条生财之道!此计若行,必将国富民安!”

“当”。嘉靖帝敲了一下铜罄,意思是“说”。

第7章 大病中大彻大悟

徐阶笑道:“裕王爷想出的方法,既是妙策,也是仁政。这条仁政的名字叫做‘改稻为桑棉’。”

朱栽圳听后心中一惊:改稻为桑棉?在嘉靖朝的确大规模施行过,情节还被拍进了一部高分历史剧。只不过,这条国策没能让国库收入增加,反而让江南百姓陷入了无尽的苦难!

徐阶侃侃而谈:“改稻为桑棉之策,洪武朝时,太祖爷就已经施行过。洪武六年,太祖爷下令,浙江、应天两地,凡有十亩地的地主,必划出一亩半种桑树、三亩种棉花。

太祖爷为何这么做?是因为桑树长出桑叶,可以卖给养蚕的织户。棉花可以织棉布。百姓能够获利更多。朝廷也能征得更多赋税。可谓利国利民。

然而两百年过去了,这条国策却已中断。

裕王爷的妙策是,恢复并扩大太祖爷的改稻为桑棉之策。将浙江、南直隶两地的稻田,全部改为桑田、棉田。这样一来,既富了百姓,又富了朝廷。”

徐阶说完,高拱像是后世相声捧哏一样,附和道:“真是妙策啊!这样的妙策也只有裕王爷想得出来。皇上有这样一位聪明睿智的儿子,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福。”

严世藩想要开口反驳,严嵩却拉了拉他的衣袖。

青纱帷帐内,朱栽圳陷入了矛盾之中。

身为后世的历史学硕士,他心知肚明,这条所谓的“仁政”一旦施行,会让江南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悲惨境遇。

他有一堆足以让嘉靖帝信服的理由,反对改稻为桑棉。

可是,为了自保。他本来打算进京之后先韬光养晦,向裕王党示弱。

朱栽圳心里仿佛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小人。

黑色的小人说:朱栽圳,不要多嘴。让徐阶他们搞就行了!搞得百姓吃不上饭,发生饥荒。皇上一定会迁怒于裕王。你现在反对,不是招裕王党的嫉恨嘛?你暂时没什么实力,不要跟裕王党正面为敌。

至于百姓嘛,饿死的越多,说明裕王越无能!对你大大的有利。

白色的小人却说:朱栽圳,忘记你的初衷了嘛?你不是立志要做一束光,照亮这黑暗的时代嘛?几十万、上百万百姓会被这条所谓的‘仁政’活活玩死。你难道要见死不救?

朱栽圳纠结片刻后做出了决断。他开口道:“皇上,诸位阁员。这条国策绝不能施行!否则江南百姓危矣!”

徐阶等人闻言大为惊诧:这是景川王的声音,他怎么也在青纱帷帐里?皇上怎么会让这样一个糊涂王爷参加御前会议?

高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道:“景川王殿下,您一向没怎么参与过政务。对于政务上的事,还是不要多嘴了吧?”

徐阶亦道:“殿下还是养病要紧。等养好了病,再操劳政务,为皇上分忧不迟。”

青纱帷帐内,嘉靖帝没有再敲铜罄,而是开口表明白了态度:“朱栽圳虽被朕降为郡王,却依旧是大明皇子、朝廷的王爷。他参与议政,怎么就成了多嘴?”

高拱连忙道:“臣失言。”

嘉靖帝转头对朱栽圳说:“接着说下去。”

朱栽圳道:“父皇,儿臣反对改稻为桑棉的理由很简单——老百姓不是蚕,不能吃桑叶!桑苗要养两年才能出桑叶。棉花也要种半年才能收获。这段时间,老百姓吃什么?”

徐阶针锋相对:“景川王担忧的这件事,裕王爷早就想到了!他打算从山东、湖广等产粮大省调粮,供给浙江、南直隶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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