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色大宋 第394节

路青顿了顿,拳头渐渐捏紧,沉声道:“那日鲁兄侥幸得脱,旋即寻得我们,他说此事有蹊跷,河北义军中必有奸细,所以他要彻查此事,但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所以他……他一头扎入了火炉中,生生将自己烧成了这般模样。”

“我们这些人中唯有鲁兄才智卓绝,无人能出其右,由他去调查奸细一事本无可厚非,可鲁兄他……”

他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苏三用手捂着嘴,早哭成了个泪人,徐子桢虽然不能动弹,但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以火自残,这是需要何其大的勇气?

路青定了定神接着又说了起来,他和鲁英联系得最多,因此个中缘由他是最清楚的一个。

鲁英在自残后就化身成了一个前辽残兵,看着象是隐居在某处山间,原本他的打算是等烧伤好些后回真定府,借着他以前的关系神不知鬼不觉潜进金人营中当个杂役,从而慢慢打听,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伤还没好时却碰上了一个人——莫景下。

莫景下当时刚从真定出来,由于他在郓王府潜藏失败,兀术思虑再三后还是觉得让他去汴京最合适,而这次选择的目标是大宋王朝的四王子,也就是景王赵杞。

而更巧的是赵杞和王黼就在此时来了大名府,为了下一轮与金国的和谈做准备,莫景下凭着兀术的人脉在赵杞手下轻松谋得了一个谋事之职,而就在他准备上任时在山间无意中发现了鲁英。

鲁英精通契丹语,莫景下和他聊了几句后并不疑有他,就收了下来做个随从,这条老狐狸疑心病很重,通常陌生的人他绝不会用,但鲁英的演技很好,在莫景下看来这就是个老实木讷能吃苦能随时丢弃的契丹残兵而已。

再下来的事徐子桢也知道了,莫景下为了再次确认鲁英的身份,故意让他去彻夜折磨徐子桢,三天下来他终于完全相信了鲁英,而且看样子他还想将鲁英带回真定收为己用。

徐子桢明白了,为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可路青糜棠却能这么快知道消息并实施营救,可惜一切本都应该好好的,却偏偏在莫景下这个老狐狸手中发生了意外。

望着石头上鲁英那已经完全冰冷的躯体,徐子桢咬着牙默默发誓,若他能恢复伤势,哪怕穷毕生之力也要找出他,千刀万剐,为鲁英报仇!

另外,鲁英的潜伏很成功,只是可惜,他只碰巧救了徐子桢,关于河北路的那个奸细究竟是谁,他却没来得及去查。

糜棠和路青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徐子桢忽然开口道:“这个奸细我来找,到时候我会把他和莫老狗放在一起剐。”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但是话语中充斥着一种坚定的决心。

糜棠和路青默默点了点头,眼中却均流露出了担忧之色。

他们和徐子桢合作过,对他的能力毫不质疑,可是眼下徐子桢的情况却实在太不容乐观,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可是脸色却又白得吓人,而且看他的牙关紧咬着,分明在强忍着难言的痛楚。

两人互望一眼,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糜棠提议将鲁英的尸身先火化,因为鲁家祖坟在真定城外,要去入葬定会惊动金人,而且现在也没时间去做这事,所以倒不如火化后将骨灰暂存在这里,日后有机会再办一场隆重的葬礼。

一个木柴堆架了起来,熊熊火光中鲁英的身体渐渐消散,徐子桢躺在石床上远远看着,只觉胸中一股气息在横冲直闯,象是在寻找着宣泄的出口,这股气息越积越重,终于,徐子桢只觉咽喉一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子桢悠悠醒转,眼睛甫一睁开就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端坐在石床边,三根手指搭在他手腕上,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路青不知去了哪里,陪在旁边的是苏三和糜棠,他们都神情紧张地看着那老者,对徐子桢的醒转竟没人发现。

徐子桢也不打扰他们,微闭着眼睛听他们的对话。

半晌后老者的手指离开了他的脉门,糜棠赶紧问道:“曾夫子,徐兄弟的伤势如何?可有解救之法?”

曾夫子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位小兄弟内伤过重,无数月息养之功不得复,而且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他体内还中了剧毒。”

苏三和糜棠齐齐焦急地问道:“那能解么?”

曾夫子轻叹一声:“惭愧,此毒老夫见所未见,更莫要说甚么解了。”

砰的一声,苏三跌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不敢相信之色,两行泪珠已然滚滚而下,落在了衣襟上。

糜棠也眼神呆滞地坐倒在石床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子桢听得真切,心中也是一沉。

难道老子就这么挂了?而且连死都不能死那么干脆,还得等着毒发慢慢熬死?

曾夫子又叹了一声,说道:“这位小兄弟虽曾服过解药,但老夫揣度他服药时已是重伤在身,毒物已然深入脏腑,因此解药不过能控住一时,却解不了根本。”

苏三神情一动,象是听出了些什么,忽然跳了起来,急急地问道:“曾夫子你是说他不会很快就死?”

曾夫子的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点头道:“正是,此毒不易解,所以这位小兄弟怕是还需忍受两月之苦才会……”

苏三象是打了鸡血一样,脸上满是兴奋,语无伦次地道:“两月够了两月够了,有人能救他!”

曾夫子和糜棠异口同声问道:“谁能救?”

“公主姐姐……哦,是吐蕃长公主,卓雅!”

糜棠曾夫子面面相觑,还没开口,就见路青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赶了进来,边走边叫道:“金狗把南北两端的出山路口堵了!”

苏三腾的站起身来,一脸坚毅:“堵便堵罢,我抱着徐子桢横穿太行山!”

第550章:倔强的苏三

西风落日草斑斑,云薄秋空鸟独还.

这里是山高林密巍峨绵延的太行山,徐子桢已经不记得在山里走了多久,十天?或是十二天?他只知道他一直在林荫密布的山间穿行着,没有一日停歇。

其实这些日子他没有走过一步路,一直都是苏三抱着他在穿行着山间,苏三是个倔脾气,说到做到,金兵封了山西境内每条出山口,她就真的横抱着徐子桢走起了山路。

山里的路不好走,更何况手中还抱着个大男人,好多次徐子桢都再也看不下去而想挣扎着下地,可却还是被苏三阻止,依旧执着地抱着他。

白天的时候赶路,天色黑了就随便寻一处山洞或涧边歇息一晚,山里野兽多,苏三总是让徐子桢睡着,而她独自守夜,无论徐子桢怎么劝说都无用。

徐子桢的心里象刀割似的难受,他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在一个大姑娘面前走不了路已经让他无法接受了,更何况还要那个大姑娘抱着他走这么长的山路,这更是让他险些崩溃。

苏三是个好姑娘,她没日没夜地照顾着徐子桢,这些日子更是连睡觉都没安稳睡过一次,她身上的衣袖裤脚早被山石树木刮成了碎布,腿上胳膊上露出的肌肤更是血痕无数,让徐子桢看着揪心的疼。

前几天晚上徐子桢无意中发现苏三背对着他在溪中泡脚,月光下她那柔弱的背影在轻轻颤抖着,徐子桢努力让自己的卧姿调整了些角度,从一旁偏着看去,却赫然看见苏三那双原本纤柔的小脚已满是血泡,而苏三却没有吭过一声,只是选择了在徐子桢睡着时自己用小刀一个个戳破,然后用布紧紧裹住,等第二天再赶路时又显得浑若无事。

徐子桢没有去点破,他知道苏三有个极要强的性子,说也不会影响她改变决定,所以他也选择了佯装不知,却将这一路的点点滴滴全都深深刻在了心里。

那日火化了鲁英后众人就各自散了去,糜棠回真定继续打探金人的动向,路青则偷偷摸出了山赶去应天府报信,这是徐子桢的决定,如今的大宋朝想要他命的人不在少数,除了身在应天府的赵构之外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糜棠在走之前指明了出山的方向,金人已经将山西北尽控于手,想要安全出山唯有一直往西南而行,太行山中有众多东西向的横谷,自古以来就是交通要道,而素有名声的就是太行八陉。

自小在山里长大的糜棠还特地手绘了一幅草图,标明了路经的各陉,他们从飞狐陉起,经井陉、滏口陉、白陉,最后过了太行陉往西走不多远就是德顺军路,只要到了这里,那么即便是王黼之流也拿徐子桢没办法了。

可是茫茫太行山不是那么好走的,哪怕有糜棠的指路,哪怕走了很多商道,可还是直到二十多天后才终于来到了太行陉。

苏三瘦了很多,脸颊都瘪了下去,她的胳膊已经几乎没了知觉,只是那一股信念让她一直咬牙坚持到了现在,而在看见太行陉时她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平原在望,接下来就该是一路坦途了。

徐子桢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曾夫子是河北路有名的大夫,他说徐子桢身中剧毒活不过两个月,那就绝没有多活一周的道理,果然,在太行山中时徐子桢的伤势就变得越来越重,尽管苏三已经非常小心地抱着他,但他还是开始间歇性的吐血,并且不时昏迷,起初一天内只吐一次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吐血次数愈发频繁,在出太行陉的这一天他甚至吐了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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