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440节

王安石变法用得都是什么人?如吕惠卿,邓绾,章惇这等,都是憸巧谄谀之人。如邓绾就很有名,邓绾对王安石极尽献媚之事。王安石第一次罢相,邓绾便转投吕惠卿一起打击王安石。到王安石复相,邓绾又弹劾吕惠卿等以取谀王安石。

邓绾如此无耻。别人骂他,邓绾还厚颜地说。笑骂从汝,好官我自为之。

王安石不知道邓绾是小人吗?王安石从私德上堪称完人,他能与邓绾玩到一块去?

反而是欧阳修,曾提携过王安石,算是他半个老师,两人私交也不错,但因反对变法,王安石翻脸无情将他赶回老家,还骂道,这样的人在一郡则坏一郡,在朝廷则坏朝廷,赶紧滚蛋。

从王安石看张居正,再从张居正度王安石。

所以林延潮可以完全支持张居正变法,但坚决不投张居正。

从张居正值房出来,林延潮与刘虞夔一并去拜见张四维。

来到张四维的值房前,次辅属吏走了出来对二人道:“次辅眼下事务繁忙,他说日后同阁办事,都有相见机会,但望入阁后悉心办事就好。”

刘虞夔脸色悻悻之色,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最后二人拜见三辅申时行。

到了申时行的值房前,依旧是刘虞夔先入,林延潮后入。

林延潮入内之时,一见申时行就道:“下官翰林修撰林延潮,见过中堂。”

申时行温和一笑道:“此间没有外人,咱们俩就不要以公事上称呼了,坐吧!”

林延潮当下道:“是,恩师。”

林延潮案前的椅上,申时行笑着道:“你此番直文渊阁,可不比在史局修书容易啊。”

林延潮当下道:“恩师,当年李斯观仓鼠而生凌云之志,弟子志不在修史,故而入文渊阁,是希望能随恩师左右,听候差遣。”

申时行笑着道:“你有这份心就很好,入阁后也没什么你要做的事,重在多学多看,参预枢务,观政之道,一定要记得凡事要紧开口、慢开言。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

林延潮道:“弟子谢恩师教诲。”

申时行笑着道:“你口中这么说,但心底一定不以为然,你的为官之道是什么?”

林延潮心道哪里能这么说,大明朝几十个首辅,申时行能力不是排前几的,但论做官人家可以是排前三的。

林延潮听申时行这么说,当下道:“恩师,弟子为官在于事功二字。为官者必有实绩,否则就不配居于德位。”

申时行听了欣赏地道:“然也。多少人为官只是为了汲汲于仕途,却忘了为国家,为社稷作些实事。但若是你眼底的事功,却妨碍了别人怎么办?”

“弟子愚钝,请恩师赐教。”

申时行道:“譬如你身为县令,朝廷要你为百姓修坝,你手中没钱,去问富户借钱,若富户不借,你强取之,那么你对百姓而言是事功,对富户而言又是什么呢?”

林延潮当下道:“恩师,孟子有云,为政不难,不罪居室,我等为官岂能舍难取易,既是为官当为百姓谋,为社稷谋,开罪巨室亦在所不惜。”

申时行摇了摇头道:“如此你就危险了,三代以来为何王道不行?乃阴阳失位,如公理为阳,私欲为阴,为民请命是阳,保全自身为私,为官之道在于燮理阴阳四字。”(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口碑

申时行向林延潮问道:“我说燮理阴阳四字你明白了吗?”

林延潮道:“恩师的意思,贫民百姓固然当救,但富户也是无辜,济贫当然是为官之责,但也不必杀富济贫,这就是燮理阴阳吧!”

申时行欣然道:“孺子可教。再转到你直文渊阁,要事功是不错,但你没有为官经验,说得和看得,难免浮于表面,若出言建议,很容易得罪人的。元翁指你们翰林来轮值文渊阁,不是让你来替建议的,而是让你们翰林们参预枢务,以书中所学观政要之道。你若是真要事功,二十年后,你入阁大拜之时,还怕没有机会?”

林延潮知申时行说的,轮值翰林就是一个履历,让翰林先熟悉内阁事务,学习阁老们处理政务之道。

因为翰林院是只内迁,不外调的,所以翰林官是不可能有如其他官员那般,去六部,任外官实习的机会。

但是翰林将来又都是内阁储备宰相,朝廷担心翰林们整天在翰林院里写诗修典,成了彻头彻尾的书呆子。于是才安排了翰林轮值文渊阁的流程。

林延潮等五位轮值翰林,表面上是来去内阁东房写诏书的,但实际上在内阁见习参预枢务,甚至过去内阁大学士权力不大时,还有向他们建议政务之责。

而翰林到了学士这一级,还会去吏部,吏部任侍郎,或者去国子监任祭酒,如余有丁,许国这般,就是让他们在六部里实践,如何处理政务,体察世情,这就是入阁前的最后实践了。

因此申时行的意思,就是让林延潮在见习过程中,多听多看不要插嘴。

换到现在来理解,就是你一个实习生,到公司来带着耳朵和眼睛来好了,千万不要对公司运作指手画脚的。

申时行这话林延潮明白,但他也是在考虑自己处境。

林延潮现在已不是官场新丁了,在初时的收敛锋芒后,现在要准备崭露头角。

一个人要如何展露头角,首先要竖立口碑。

比如朝廷有一难办之事,天子要选任事之臣去办,林延潮觉得自己可以胜任,但天子,满朝大臣却觉得你不行。

这是为什么?这就是没经营好自己的口碑。

身为一名有理想的技术性官员,换句话说我林延潮就是来事功,要事功先要有口碑。

林延潮当道:“多谢恩师提点,但弟子仍是想为官,当以事功为先,弟子想为百姓,为天下苍生作一点事,故而不惜此身!”

申时行见此怫然道:“你若坚持如此,老夫也没办法了,你好自为之。”

林延潮表面上垂下头去,心底却想大丈夫怎么能没一点坚持呢?申时行说得再有道理,可他几句话就打消了自己事功的念头,那么自己这番话不就成了空话。

要经营好自己的口碑,首先就在坚持二字上啊!

林延潮见申时行不高兴,自己却不担心。申时行如此豁达之人,怎么会因此小事怪罪自己。

他又不是张居正,张居正主持变法,变法要上行下效,唯有选用听话好用的人为官。

但申时行的政治理念是要‘燮理阴阳’,何为燮理阴阳,就是让上下中和,调济折衷,天子百官百姓能各局其位。所以申时行能容人,甚至政治理念主张与他南辕北辙的人。

所以林延潮与申时行打交道,拉关系,拍马屁是要,但却不是重点。

朝廷最需要的,还是能办事,敢于任事的官员。

整日溜须拍马屁一事无成的人遍地皆是,但真正怀才不遇的人却很少。若真有怀才不遇,可能就是此才未必是真才实学罢了。

林延潮当下静静等着,申时行等了一阵也是好像‘消气’了道:“你啊你,他日必是要吃此亏,不知老夫能否替你兜的回来。唉,这么多门生,唯有你与顾叔时最得意,切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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