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322节

林延潮笑着摇了摇头,他突是想起了自己老师林诚义,他此刻在北监求学,三年肆业,想必今年也是要与自己一并赴会试了吧。

至于另一位拜入自己门下弟子陶望龄,则是返回绍兴。

今年也是要参加绍兴童子试了。虽说陶望龄功底比徐火勃更扎实,但绍兴可是科举强县,林延潮也不知他是否能脱颖而出。

众人说说聊聊,不久掌柜已是到了。

掌柜亲自带上几个伙计来张罗,各种拼盘,小菜,还有一锅古董羹。

所谓古董羹就是现在的火锅了,当时以食物投入热水时,发出的咕咚声所以才叫古董羹。

古董羹用的是白铁锅,锅中放好了炭,一旁都是刚刚片好了羊肉,鱼片,冻豆腐,还以一壶老家的青红酒,放在一旁小火炉里一热,顿时酒香四溢。

此刻外间寒风呼啸,飘雪不断。

骨头汤熬好的骨汤上咕嘟咕嘟地翻着白泡,众人都是用筷子夹了肉往里涮,涮完后蘸上酱料吃在嘴里,顿时身上的寒意尽消。

林材不由念起了白居易的诗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几人都是伸出大拇指齐道:“此诗应景。”

大家这边吃着古董羹,那边掌柜的又将新煮好的鸡鸭鹅肉等热菜送上,

众人边吃边聊,数人都是醉了。

林延潮枕在炕上读着家信。

林高著信上告之自己家里一切安好,虽自己赴京后,自己的故旧,乡里都是纷纷上门,说盼自己能连中三元。但林高著信里说古往今来那么多解元,能连中三元的只有一人。所以信中他让自己切不可因他人之言,背负上压力,好好读书就算是考上一个三甲进士回家,也足以光宗耀祖了。就算是不中也没什么,解元一两次没考过会试的,也大有人在。

这是林高著的,另一封则是大伯的。大伯告诉自己,林延寿在第n次参加县试考试后,终于以九十五名吊车尾的成绩过关。

为了庆贺林延寿过了县试,大伯这一次终于名正言顺地在家里大肆操办起来,庆祝了一番。可惜大伯一家只是高兴了两个月,林延寿又毫无意外地在府试里落第。

林延潮见了不由好笑,还有一封则是林浅浅的。

林浅浅的信中,前面半篇都是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事,如家里进项多少,开销多少,人情往来等等很琐碎的事。

到了后面才是说一点别来思念,但说的都是很含蓄,唯有信末‘念君’二字透露了点心意。

林延潮见信后不由一笑,心底但觉一阵温馨。

至于最后一封则是自己老师林烃的。(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三章 教诲

看到林烃的信,林延潮手上有几分颤抖。

这信里是否有点拨自己机宜的话呢?

想到这里,林延潮不由有几分激动和期待的,用裁信刀将信口拆开,掏出信纸来仔细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林烃在信中过问的是,自己读书,会试之事,其中不少都是自己读书的经验,写了满满的三张,换了平日林延潮会异常认真地将老师信中经验读来与自己印鉴。

但眼下林延潮专注的不是这些。

通篇信里对于申时行一个字也没有提,林延潮看下日期,这是林烃在苏州知府卸任两个月前给自己写的,这时候他的同年,好友,翰林院的昔日的同僚申时行早已是入阁小半年了,林烃怎么会不知道?

林延潮拿着信,陷入沉思,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林烃之所以写信给自己,让自己找申时行,因为当时他不过是吏部右侍郎,虽是重臣,距入阁还有一段路。那时他叫自己拿着信找他,不过以年家子的身份拜谒,让自己在京城中也有人照顾。

林烃不知道,林延潮凭着穿越者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申时行有朝一日,身在内阁,更可能成为万历八年会试的主考官。

故而林烃这一次写信给自己,对自己上门找申时行之事,丝毫不提,这绝不是他忘了,而是他不希望自己走这条路。现在申时行已身为内阁,就算不为会试主考官,也有影响会试决策的能力,自己若再入京找他,就是暗通曲款,走后门了。

所以林烃在信中一个字也没有提,他是不希望自己走这一条路的。在信中他反复告诉自己,自己要以真才实学考取进士。

看到这里,林延潮不由有几分惭愧,他没有遵照林烃的话,自己到京师第一件事,就是去申时行那走了后门。

此刻林延潮不由想到逝去山长林垠,他与林烃一般,都是不愧于‘人师’二字。他们不仅教导自己如何读书,还教导自己做人的道理。

只是……林延潮想到这里,从炕上起身。

掀开棉帘,走到了外面,看着漫天落下的飞雪想到,只是……只是自己的思想觉悟一点不高啊,实在是辜负了两位恩师的一番谆谆教诲啊。

凭着自己本事一步一步攀登的人,固然可敬,但多不能达到巅峰。三千年的国朝,一千年的科举历史告诉我们,这是一个人治的国度,仅仅凭个人的本事,绝对无法上位。

就算朝廷论才大典的科举也是,从没有真正公正过,有的只是相对的公正。

不过科举虽有不公,但至少给他们这些寒门出身的弟子,有了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若非科举,张居正一辈子只能是军籍子弟,而申时行不过是商人的私生子罢了。

有的人,能从不公正里看到公正;有的人,只能从公正里看到不公正。

下面林延潮几位好友也是一并在福州会馆住下,随着考期日近,会馆里也入住了二十余名举人。至于原先住的客商都是搬了出去,免得打扰了举人的功课。

其余本地举人要么是住在客栈,要么就住到更大一些的福建会馆去了。

随着会馆入住的举人越来越多,福州会馆的日子也是好多了。

会馆掌柜也是喜笑颜开,终于不用过那入不敷出的日子了,正是三年不开张,开张……也吃不了三年。

不过乘着马上过年,会馆掌柜将整个会馆重新张灯结彩,布置一新。

幌子被擦得干净,在显眼的地方贴了春联,挂了桃符,门上都倒着贴起了‘福’字。

会馆掌柜使唤着伙拿着墩布刷洗着堂口的地板,用掸子拂去墙边角落。

掌柜一面叉着腰一面道:“都给我认真着点呢,打扫得干净。咱们会馆里住得可都是举人老爷呢,开春后若中了进士,都是文曲星呢,尔等也是一并颜面有光,也少不得打赏你们。”

伙计们齐应了一声,继续忙活着。

掌柜满意点点头,沏了壶茶,端在手里,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条板凳上。

正待这时候,外面几名穿得破破烂烂的兵丁就要进屋,掌柜一见他们要弄脏了自己的地板,立即身子一扭,堵在了门口喝道:“你们这些丘八,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乱窜进来,惊扰了举人老爷,你们担当得起吗?”

几名兵丁都站在门口,一人拱手道:“掌柜的,敢问这里是福州会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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