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606节

不过另有一些人却并没有让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那些本就与某个部族有仇的人,在接到官府的行文之后,便觉着这是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于是便打出了平叛的旗号,开始大举进攻仇人所在的城池。

一时间,云贵川三地再次陷入了纷繁的战乱之中,不过这一回作战的阵营可就要比之前复杂得多了。但有一点是可以想见的,这等消耗,对百姓来说自然是灾难,但对如今的朝廷来说,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的征战只会大量消耗这些地方土司势力的力量,现在他们或许还不觉着什么,但等朝廷重新掌控一切后,他们便再也不可能回到曾经时候了。

直到这边乱成了一锅粥,眼看着一切都将毁于一旦,还在播州对峙的宣大忠和侯昌双方才大感后悔,赶紧罢兵重新团结,试图挽回局面。

奈何破镜岂能重圆,双方之间既有矛盾,这裂痕便不是几句话就能消弭的,纵然不再刀剑相向,却也互相提防,自不可能通力合作,共同对外。

而更要命的是,此时其他诸多势力也不可能再如之前对杨应龙般马首是瞻,即便不主动攻击,对他们所发布的所谓调令命令,那也是彻底的不屑一顾了。

西南叛军顿时就陷入到了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的境地之中,而这一点,也迅速为广西的官军所知。

既然对方有此致命问题,唐广琛和萧铎等人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当即派遣广西大军进入了四川境内,对临近的州城进行了试探性的劝降与攻击。

那些处于广西附近的城池本就有二心,一见官军攻来,更是心生畏惧,几乎没作什么挣扎,便举城投顺。而这,便大大增强了官军的信心,让他们再次深入四川,准备夺取共夺的城池。

待宣大忠他们得知这一消息时,四川已有不下十座城池被官府重新掌控,这一下,他们是真个慌了。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杨应龙的根基之地不断被官军蚕食,他们的立命之本也将彻底葬送,到时别说什么抱负野心了,就是自家的项上人头,只怕也会成为别人家的晋身之阶。

于是两方面人再次商谈,合出一支近万人的队伍直扑官军所在,试图击溃来犯之敌,从而好重新掌握主动,也能震慑住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叛军人马。

奈何这支队伍内部的矛盾依然存在,分属两个阵营的双方将士依然互相有所提防,这一点即便是上了沙场,也没能彻底解决。

而战场之上,只要有一点小问题就可能导致兵败,更别说这等大大影响用兵的大忌讳了。虽然论地利,论兵力,杨应龙的旧部依然占着优势,可正面一战的结果,却是出人意料,一万人马竟被杀得狼狈逃窜,损失几达三千。

而就在这支队伍狼狈退走的路上,更要命的情况发生了。之前接到他们的指令,却稳坐钓鱼台的各路叛军在这个时候却闻风而动。他们并没有帮着延阻攻击追击的官兵,反倒阻击起了败退的杨应龙旧部。

如此一来,他们的损伤就更大了,几乎连一个安全的地方都找不到,而且只能受伤的同袍全部就地抛弃,然后拼命往播州方向而逃。

这却大大增强了其他叛军的气焰,甚至连那些落草为寇者都把这支军队看作了肥羊,只要经过自己的地盘,就有军队扑上来在他们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如此一路仓皇败退,时刻要提防各种敌人的攻击,待到他们真个返回播州时,已只剩下不到三千多人的残兵败将了。

当看到这一凄惨的结果时,宣大忠和侯昌等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这可是杨应龙多年来攒下的资本,以往只这一支军队就可叫西南诸多势力俯首听令,却没想到他这一死,连这支力量都会败落得如此之快。

但噩梦却还未就此结束,战胜他们的官军随后也追杀了过来。而更可怕的是,与他们的境遇完全相反,那些沿途袭击他们的各路互不统属的叛军居然有半数在官军抵达之后便开城归顺了。

而如此一来,官军的实力便这么一路递增,待抵达播州城下时,几千的官军居然变作了一万三千多兵马。

而因为之前的伤亡,守城的兵马却已锐气尽丧,别说出城却敌,就是守城都显得心气不高,战战兢兢。

不过,好在官兵本身也没有料到自己能如此顺利地杀到播州城下,无论心理还是器械上都没能有妥善的准备,所以对此城还无法发起猛烈进攻,每日里只能虚张声势地攻一下,然后更多便是招降了。

虽然城里依然没有投降的意思,而且其他地方的叛军在此时也有些不安分了起来,毕竟这支官军的实力也不过如此,他们可不会蠢到向这么支并没有多少威胁的队伍投降,但四川的局面已彻底扭转却是个不争的事实了。

而后不久,在进入到二月之后,一个更叫那些叛军不安的消息迅速传了过来,之前一直未曾进入西南地面的朝廷援军终于抵达了广西。而他们并没有在那边多待,迅速便再次起兵,兵锋直指如今已大势不稳的四川。

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本就身在局中的叛军和官军,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都纷纷有了断言,随着朝廷平叛大军的进入,这场叛乱即将以朝廷的胜利而告终。

而这一切的根由,却只在一个人所做的一件事,杨震,注定将成为这场叛乱里最大的那个赢家!

第八百五十九章 归去

     在时间进入到万历七年的三月后,西南战事更呈现出了一面倒的趋势,随着朝廷平乱大军的不断增加,原先乱象纷呈的三省迅速被荡平。

之前那些看似声势浩大,能让诸多州府纷纷失守的各路叛军在杨应龙死后已彻底失去了主心骨和心气,虽然还有人在做着抵抗,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最后的挣扎了。

而当云贵川三省的战事依然如火如荼时,广西全境却是格外的平静,早已消弭叛乱隐患的广西此刻已开始了一年当中最为忙碌的春耕,许多官员也都投身到了劝农为农的繁杂事务之中,就是巡抚唐广琛,也未能免俗。

因为这次的动乱对广西的破坏实在太大,不论是人口上的减少,还是田地粮食的损失,都是需要接下来一段时日里的广西官民全力去弥补的。

好在,经此一乱,一直以来笼罩在大家头上的土司阴云已尽去,百姓们的粮税负担已比之前减少了许多,如此或许经过几年的辛勤劳作,就能恢复到乱前的水准了。

三月初七这天,在其他官员依然出没于田间地头,为百姓们宣讲朝廷的种种重农扶农政策时,身为最高官员的巡抚唐广琛却并没有同时出现,他此刻正和杨震两个相对而坐,悠然地说着话。只因为杨震已决定了,就此告辞返回京城。

其实照道理,以杨震这些日子为广西所做的种种贡献,他若离去自当由百姓和官员隆重相送。但他却立刻拒绝了这一点:“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岂能因为我一人而耽搁整个地方的正事?而且,我所以做这些,也不过是尽一个人臣的本分而已,实在担不得大家的赞誉。”

见杨震如此坚持,再加上眼下治内的局面也确实如此,唐广琛便也没有多作坚持。不过为表尊重,他还是特意请了杨震到自己的面前,为其送行。

只是,这送行却没有酒,更没有酒宴,有的,只是一壶清茶,几个野菜而已。

看着这简陋的东西,唐广琛不觉有些歉然地道:“委屈杨大人了,却要以水代酒送你离开。”

杨震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那很有些苦涩的当地山茶,待其涩味消散后,方才有一丝回甘荡漾于唇齿之间:“唐大人这话太也见外了,广西这次遭遇了什么,我杨震又不是不知道。能拿出这些,已足感盛情。倘若你当真准备下什么山珍海味,我反倒要看不起你了。”

“哈哈,杨大人果然是我辈中人,唐某佩服!说实在的,我唐广琛这一生没佩服过几个人,但对杨大人你,却是心服口服。无论胆识、谋略还是能力,你都是唐某今生所见第一人。在我广西遭逢此大变时,也幸赖有杨大人你在,才能挽狂澜于既倒,就让我代表广西的官民敬你一杯吧。”唐广琛说着,便郑重其事地端起了茶杯,一口便把其中茶水喝了个干净,就跟喝酒一般。

杨震见了也端杯饮尽:“唐大人过誉了,在下可愧不敢当。所以能有今日之局面,更多的还是三军将士用命,官员们各司其职所致。这里面,唐大人你的功劳也是不小,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了。”

他说的并不是客套话,虽然唐广琛在这场叛乱中表现的远没有杨震和萧铎那样抢眼,并没有冲杀在第一线,但在看不见的地方,他这个巡抚却做了许多的幕后工作,无论是安抚民心,还是筹措粮食物资都是他率着诸多官员办成的。这一切,杨震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唐广琛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暖:“杨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下官佩服。”

杨震淡淡一笑,随即又皱了下眉头:“不过,有一点还望唐大人你能有所准备,即便在此期间你的功劳极大,但真到了最后,朝廷叙功之时,你的功劳很可能为其他各路大败乱军的官兵所分薄。”

轻轻的叹息自唐广琛的口中发出,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结果呢?朝廷毕竟远离西南,他们所能收到的也只是一些笼统的战报而已。而接下来一段时日,北京的各位当权者便会不断接到来自西南的捷报,到时,那功劳自然便成了那些姗姗来迟,直到几乎大局已定才挥军攻击的所谓援军的手上。

对这一点,其实这段日子里城中官员们已是诸多抱怨了。自己等辛苦支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么场胜利,可结果却有人抢着摘桃子,还把最大的那份功劳给分走了,这是谁都无法坦然领受的。

但事实却又是那么的现实,即便他们有再大的不满,却也无可奈何。苦笑之后,唐广琛道:“这一点,本官之前确实有些不是滋味儿,但仔细想来,比起那些普通兵士,他们拼死作战也只能升个一两级,或是得些布匹的赏赐,而我这个坐镇城内的,却可独占首功,已是占了大便宜了。何况还有那些战死在这次动乱中的军士们,他们更是连一点功劳都拿不到。与之相比,我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人高义,下官佩服。”杨震由衷地赞叹道,同时还拱手以示郑重。

其实就在之前,他手下的兄弟就对此发表了不满,认为那些今年才入西南平乱的大军不过是在抢功劳而已,实在叫人齿冷。对此,杨震也无可奈何,毕竟他和这些军队并没有任何的交集,也不可能因此去针对他们。

不过从这一点,就可看出如今的大明军队的问题已有多么严重了,分明就是些有困难就躲,见功劳就抢的无赖之辈了。当西南局势不利,只有广西在苦苦支撑时,他们即便接到了朝廷的命令,也以各种借口拖延不来。直到局势陡转,广西官军展开反攻,他们方才同时提兵攻入,这要说他们不是见机行事,只怕谁都不会信了。

如此军队,大明如何能以之卫国?怪不得几十年后,那些拖着猪尾巴的家伙们能以区区两三万人便席卷整个中原大地……

好在杨震和锦衣卫毕竟不同于这些地方官员,他们的功劳可没人敢抢,所以手下那些兄弟虽有不满,也就发几句牢骚而已。

“其实真论起来,此番本官也不求什么功劳,只要朝廷不怪罪下来,让我功过相抵,已足感恩德了。”沉吟了一下后,唐广琛又突然道。

“大人何出此言?”杨震有些奇怪地道。

唐广琛呵呵一笑:“虽然这次的乱事因白莲逆贼和那些土司而起,但总会有人将原因罪责往我们这些地方官身上推,这是无可避免的,此是其一。”一顿之后,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继续道:“这其二,杨大人你可别忘了,靖王之死可不是小事,我身为广西巡抚,又身在桂林,这等大事,罪名又怎么轻得了呢?”

杨震这才回想起还有这事,正是因为靖王之死,才有官府的主动出击,这才保住了桂林城不失。当时的他以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现在看来,这也是个不小的隐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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