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455节

第六百四十一章 震动朝野

在听完杨震对今日早朝会上所发生的一切讲述之后,杨晨脸上的担忧之色才终于消退下去,不过嘴上还是有些埋怨地道:“你呀,还是那么喜欢兵行险招,也不想想若是这事不成,可就后患无穷了。”一顿之后,又有些恍然地自语道:“怪不得今日早朝之后,李尚书看我的神色与之前有些不同呢。”他所指的李尚书,乃是如今工部堂官,尚书李幼滋,之前的郭朝宾早已致仕了。

听大哥这么说来,杨震才想起兄长身在京城官场,既然那么多官员都弹劾了自己,他岂不是处境很是不妙,便不觉有些惭愧地道:“是小弟思虑不周,倒让大哥你在此受委屈了。对了,这次他们没再排挤你吧?”

“那倒不至于,你也不必因此感到不安。”杨晨赶紧摇头道:“自换上李尚书后,我工部衙门里的风气已焕然一新,再不是之前人浮于事的模样了。我在水利一道上颇有些成就,他们自然不敢随意对我怎样。何况……”说到这儿,他又想到什么,突然住了嘴。

“何况什么?”杨震忍不住奇怪追问了一句。

杨晨无奈地一笑,这才继续道:“何况,我还深得张阁老的信任,衙门里的那些官员自然更不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来对我不利了。”说着,他又看了自己兄弟一眼。

杨震倒没有因此而现出不快的神色来,只是淡淡地道:“看来张居正确实有些眼力,知道大哥你是栋梁之才,自当重用。”

“你……还是坚持要和他斗么?”迟疑了一下后,杨晨再次问道。

杨震先是一阵沉默,随后才道:“此心不会有任何更改。而且这回在江南闹出这一场事情来,我的目标也是在他张太岳身上的。”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么?徐阶一旦出了事,张居正确实很难置身事外,而这一回的罪名又如此之大,看来确实该让他头疼了。不过,二郎你就不怕被他看出些端倪来么?以你现在的身份,与张阁老间的差距依然太大哪。”

“大哥放心吧,以这次的事情来看,他即便有所疑心,也只会认为我是奉皇命而为,还疑心不到其他事上。”杨震很有把握地说道。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了,早早就点出自己是奉旨去的江南,如此就把他的真实目的给掩盖了起来。

杨晨这才稍微放心一些,又知道杨震心意已决,便没有再劝他罢手,只是关心地问道:“那接下来你又有何打算?是借着这次之事继续打击张居正,还是暂且观望?”

杨震拿手揉了揉眉心,这才说道:“那些能将徐家彻底钉死的人证尚未入京,一切也还没有尘埃落定,我自然不会轻易去和张居正起冲突。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看着,等待,等待他们自己露出破绽来!”同时,他心里也有了打算,明天一早,就会动用手下一切可用的人手,去各条来京城的要道上寻找胡戈等人的踪迹,并护送他们回京城。只有当这些人证安然进京,才敢说这一场江南之行是彻底成功了。

在说了这么多正事后,杨晨终于转移了话题,关心了自己兄弟几句,便一起来到了旁边的饭厅享用晚饭。而饭后,杨震自然是和张静云好一阵的耳鬓厮磨以慰相思之苦,直到夜静更深,方才尽兴交颈而睡。

这一夜,是杨震从杭州离开之后,睡得最安稳和踏实的一晚……

待到次日上午,经过一天一夜的散播和发酵之后,昨天金銮殿早朝会上所发生的事情就迅速在京城的官民间传了开来,很快上自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就都知道前首辅,徐阶老大人家中竟做出如此违法乱纪,干犯国法的事情来,一时成了街头巷尾都有人议论纷纷的热门话题。

不少百姓也迅速对此事的结果做出了各自的猜测,有认为徐家这次彻底完蛋了的,也有觉着在张阁老的庇护下,他们依然能安然度过这一劫难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对杨震大为赞叹,在一般百姓看来,官官相护才是官员们在查到罪案时的正常做法,而杨镇抚不但没有护着徐家,反而冒着极大的风险把这一罪状给揭露出来,足可见他是一个多么忠君爱国,铁面无私之人了。

一时间,在人们的表述中,杨震几乎成了大公无私,如前朝包公之类的角色。至于徐家,就立刻成了卑鄙无耻的代名词,被万千百姓所唾弃,反正在寻常百姓眼里,与正直的清官相对立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

不过在一些有见识的官员士绅眼中,杨震的角色可就要复杂得多了。他们当然知道杨震是有其深层目的的,无论是因为私怨还是为了讨好皇帝,这位锦衣卫镇抚如此行事必然不简单,也使大家对杨震更多了几分的戒惧之心。

不过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对此事的真实性却是没有半点怀疑的。徐家所处的地理位置,以及杨震在朝会上不断亮出来的证据,都让人深信,徐家有通倭和犯海禁的罪名,至于一路之上的截杀,不过是对方为了自保而狗急跳墙而已。

现在大家只关注两点,其一是那些杨震口中提到的人证,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入京,他们会不会在半道上遭了徐家的毒手,被杀人灭口?其二,则是张居正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皇帝虽然在早朝上已表露出了自己将对此事严惩不贷的意图,但所有人都很清楚,如今大明朝廷真正说了算的,还是这位首辅大人。倘若他真有心维护自己的老师及其家人,无论是用强权还是其他手段,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一切不利的证据和因素全数抹煞。

只不过如此一来,张居正多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名声和威望,却也可能因此一朝丧尽,他又肯为徐家做到这个地步么?

这一点,此刻正长跪在张府大门前的徐阶长子徐璠和次子徐琨也是心里没底。虽然徐阶命人送来京城,让他们向张居正求助的书信尚未到手,但两兄弟却还是在得知朝会上的事情后,赶来向张阁老求救了。

作为徐家子弟,虽然二人身在京城,却是很清楚自家在华亭到底做了些什么的。无论是出海还是与倭人的往来,自家确实都在做。当时他们看来,这些也不过是些小事而已,既不可能被人发现,更不可能被人拿着告上朝廷。但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这平时不当回事的事情,竟可能是导致自家彻底覆亡的催命符。

如今整个京城官场,纵然是和徐家关系再好的人,此刻也不敢为他们说话了。甚至一些之前帮着他们弹劾杨震的官员,现在都在后悔,以及想着法儿的撇清自己上疏弹劾杨震是为了徐家。如此,自然更不可能有官员肯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开脱了。

而事实上,徐家兄弟二人也不信这些普通的朝廷官员有什么能力和本事来改变这看似已牢不可破的罪名。只有张阁老,这个当今朝廷里真正说了算的人,才有力挽狂澜的本事,才能救徐家于水火之中。

所以今日一早,两兄弟便来到了张府跪求,希望张居正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出手相救。只是这结果嘛……

张府后宅的书房之中,只着轻宽袍服的张居正手里捏了一卷书,但心思却全不在书上。今日正好是官员休沐之日,可他现在却只希望自己还在宫里内阁的公房里,这样就不会被那两个兄弟给堵在家里头了。

当今天一早,他听管事进来禀报说徐璠兄弟两个在外求见时,心里犹豫的他便让人传话出去,说自己身子不爽,不见外客。这也是无奈之举,在闹出这么大动静之后,即便是他张居正,对徐家这事也不敢涉入过深,毕竟这等通倭破海禁的大罪可不是说笑的,不提朝廷的律令,光是民间和官场的舆论,就足够把人给压死了。

虽然张居正不怕被人指三道四,他在改革朝廷制度时,也没少受人责难。但对于这种对朝廷对国家没有半点利益的事情,他却实在没有兴趣拿自己的名声来干涉。

何况,之前徐家所做的事情也委实有些叫他难以接受,尤其是梁来兴等几人,更是有假借自己名义弹劾杨震之嫌,一想到这点,他也难免心里来气。所以心底深处,对于徐家落得这么个结果,他还是颇决畅快的。

但同时,张居正又有些感念徐阶当初的教导和提携栽培之情,他很清楚,若不是徐阶几十年的培养,自己根本达不到今日的地位和能力。现在徐家出了事,自己真能袖手旁观么?

在左右为难了良久之后,张居正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来人,去看看,那徐璠两兄弟还在外面么?若他们还在,就让他们进来说话吧。”最后,他还是顾念往日之情,松了口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张首辅的苦心

张居正坐在官帽椅里,目光幽幽地盯在徐家两兄弟的身上,直看得徐璠和徐琨兄弟二人浑身发毛,坐立难安,可在张阁老开口之前,两人此时又不好贸然说话。

其实论年纪,这徐家两兄弟也不比张居正小多少,至于身份,以往双方也是以师兄弟相称,并没有太大的高低之分。但今日,在面对张居正自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时,两兄弟却还是感到了无穷的压力,立刻就比他矮了不止一个头。

就这么沉默地盯了他们有好半晌后,张居正才缓慢地开口说道:“你们跟我老实交代,那杨震在朝会上所说的种种罪状到底是否确有其事!”

徐璠兄弟心里又是一颤,却也不好不回应了,更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谎,所以便在嗫嚅了一阵后,才用极低的声音道:“回阁老,确……确有这事……可是……”

“哼!你们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哪,居然明知这些事情做下来会有多大的罪过,居然还敢去做,真当我大明王法管不到你们头上么?还是你们这些徐家子弟完全不为我老师着想,只顾着自身利益了?嗯?”张居正虽然神色平静,语气也没有太过严厉,但说这几句话时,自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却更重了几分。

这种如山般压迫而来的气势使得徐家兄弟的心跳猛地就快了几拍,面色也白了几分,只能勉强道:“阁老勿怪,我们也是迫于无奈,这才不得不做出犯海禁的事情来的。至于那些倭人,也不过是咱们用来在海上护船用的,根本算不得什么通敌哪!”

“我有什么好怪你们的,我只是替老师不值而已。老师为我大明辛苦操劳了一辈子,到老了本想回乡过几天安稳的舒心日子,可你们这些做儿子的倒好,居然干出这等犯禁违法之事,这是要将我老师置于何地了?”张居正冷声说着,又是一声低哼:“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想打着老师的旗号来我这儿找通融,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海禁乃是国本,任谁也逃不了这个责任!你们回去吧,我帮不了!”说完这最后一句,张居正已一拂袖子,起身就走。

他这番言行实在大大地出乎了徐家兄弟二人的意料,直到张居正都离开好一会儿了,二人才回过神来,徐琨的脸上顿时就现出了怨毒之色,小声道:“他……”但一想到自己所处的乃是张府,以及张居正的地位权势,到嘴的话还是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而徐璠这时候倒是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沉默了片刻后才道:“走吧。”既然张居正已明确表了态,两兄弟确实没有再留在这个地方的必要了。

直到走出张府大门好一阵后,徐琨才恨恨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气派不凡的宅邸啐了口唾沫道:“什么东西!他张叔大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能有今日地位的,现在咱们徐家一出了事,他便避得远远的,却连自己老师的死活都不顾了,这样的品性,如何能让群臣心服?”

“二弟慎言!”徐璠听他这么说话,脸色顿时就更显阴沉了,拉了他一把呵斥道:“你是嫌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多么?想再被人多加一条诽谤上官的罪么?”

徐琨这才想起张居正如今在朝中有多大的势力,又有多少人想着法儿的要巴结这位当朝首辅。一旦自己因为言语得罪张居正,那有的是人来对付他们,以如今徐家风雨飘摇的局面,那就真离家破人亡不远了。这么一想,让他心里更是一阵发紧,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看了情绪低落,心事重重的兄弟一眼,徐璠又道:“而且你难道就没有听出来,其实张阁老他是话里有话哪。”

“大兄这是什么意思?”徐琨一阵愕然,赶紧询问道。

徐璠压低了声音轻声道:“虽然张阁老口中是在责怪我们,但同时却也在为父亲开脱,所以只说咱们这些当儿子的不孝,却未有一言提到父亲有罪。”

“这有什么奇怪的?张叔大乃是父亲的学生,作为学生,他怎么可能直指老师的罪过呢?那样就是欺师灭祖,会被所有孔门中人所唾弃,他当然只能斥责我们了。”徐琨不以为然地摇头道。

“不,他说这番话的用意并不在此,而是在于点明一点,这事父亲并不知情,只是下面的子弟贪心不足,才会瞒着他干出违法乱纪之事来的。”徐璠正色道。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我们这些子弟不一样有罪么?”

“你我身在京城多年,几年才回家一次,怎么可能与那边的事情有所关联呢?”徐璠看着自己兄弟突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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