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363节

在回到自己的住处拿了些衣物盘缠之后,徐康便兴冲冲地和三名神色淡然的同僚策马出了北京城,直奔着通州码头而去。就他们所说,东厂早已备好了船只,只要他们一到地方,就可起航走人。

所以这一路虽然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几人的行程也没有稍缓,反正待上了去南方的船后,大家都有的是时间休息。

可是待他们来到通州码头附近时,徐康便有些疑惑了。因为码头那边静悄悄黑压压的,连一点灯光一个人影都不曾见到,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在此等候的模样。

“这……几位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大珰头他不是说了有人在此等着咱们上船吗?”徐康很有些疑惑地四下里打量着,同时询问道。

“或许他们久等咱们不到躲船里歇息去了吧。这地方靠水风大,一直待着也不舒坦哪。”其中一名汉子随口答道:“咱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其他两人也给出了相似的看法,徐康当然不好说不,就和他们一道朝着码头上走去。只是他并未觉察到,这三人早已渐渐落到了他的身旁和后面,堵住了他的去路。同时,三人的手也慢慢搭上了腰间的刀把,随时都会出刀。

徐康不疑其他地来到码头,张目一扫,却又叫起苦来:“怎么一条停靠在这儿的客船都没有,咱们该怎么……”话刚说到这儿,他的心里猛现警兆,陡然就往旁边一闪。

“唰——”一道刀光就在他一闪间从其原来所在的位置上劈了过去。

也幸亏徐康也算是久经战阵的老手,虽然猝遇偷袭也不见慌乱,一边再次往侧方闪躲,一边抽刀,同时口中怒喝:“你们……你们做什么?居然敢对我下手!”

那三人没想到这个徐康居然这么不好对付,也是一愣。但旋即,却又是各自一声狞笑,也不答话,三面包夹上去,手中的兵器更是直接朝着徐康的胸口、脖颈等要害处攻去,招招都是夺命的招数。

徐康本就以寡敌众,再加上事出突然,以及背后便是运河无路可退,在与这三人交手数招后,已彻底落入了被动挨打的境地,只能靠着还算不俗的武艺苦苦支撑。但他心里很清楚,再这么下去,自己被这三人杀死在此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赵无伤让你们害我的?”到了这个时候,并不算太笨的徐康已回过味来,试探着道:“难道是因为那次袭击钟裕之事,他为了自保而打算杀人灭口?”

三人没料到徐康这个大老粗居然能一下猜中原委,也是一愣,手上动作便是一缓。这让徐康得到了更多的喘息之机,只听他继续叫道:“你们现在是可以杀了我,可你们想过没有,他今日能为了自保杀我,明天也可以为了这事杀了你们灭口……”

他这几句话还真有点用处,让三人的攻击再次为之一滞。说实在的,东厂之内人人皆有私心,还真没有太多只是纯粹办事的人。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乱了乱三人的心神而已,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自己不执行好这次的命令,赵无伤必会要了他们的命。

“别听他的胡言乱语,赶紧把他杀了埋了,回去交差。”其中一人在低声喝了之后,便再次疾风暴雨般地朝着徐康攻来。

似乎是被他这么一提醒的缘故,这几人的攻势再次凌厉起来,让徐康更加的左支右绌,陷于被动。

就在他被几人一步步地逼到运河边上,几乎已无处闪躲的当口,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却突然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好,好,好!看来你们的赵大珰头还真是有些本事,竟能当机立断,壮士断腕呢。”

“什么人?”正厮斗在一起的四人听到这突然传来的声音,便是一阵心慌,手上的动作猛然一顿,随后四人八道目光同时往声音传来的侧后方看去。

“洪……”十多支火把突然就在那边点亮,直照得早已习惯了夜色的四人一阵眼花。待他们的目光适应了现在的光线后,才一个个大张着嘴巴,一脸的惊讶,甚至是惊恐之色。

只因在他们的侧后方,居然站着五六十名锦衣卫的人,当先一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可即便他赵无伤再狡猾,也还是落入了咱们杨镇抚的算计之中。现在你们几个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我们保证不会杀伤你们的。”随着他的话,十多名锦衣卫已矫捷地扑了上去。

第五百一十章 打草惊蛇(下)

在已经有七八成把握确信是东厂之人于那夜袭击钟裕一行后,虽然杨震手中依旧没有什么证据,但他却已打算要借此对东厂发起新一轮进攻了。

就如沈言给他的建言一般,锦衣卫和东厂之间的实力对比依然有些不小的差距,虽然目前看来是锦衣卫占着上风,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东厂就会突然把局面给翻过来。而若想保持,甚至是进一步扩大有利的局势,杨震就必须不断出击,让冯保,让东厂疲于应付。

本来杨震还在发愁,自己该从何处下手继续和东厂斗下去呢。这儿终归是京城,他们也终究不是江湖中人,可以快意恩仇无视法纪。而现在,钟裕这事一旦被察觉可能与东厂有关,自然也就给了杨震一个最合理的借口。

不过真要以此为借口对东厂下手,杨震却还差着一点实质性的证据,只靠他一张嘴和一些看似合理的推测可不行。于是杨震就想到了打草惊蛇,引蛇出洞这一招。

先把风散出去,说是自家已在调查中找到了袭击钟裕一行人的线索。随后,又把某个本就是赵无伤手下的得力干将,很可能也参与了此次行动的人给指认出来。徐康在东厂也算是小有名气,而锦衣卫因为和东厂之间时有争斗,对他自然更是了解,对其身上的特征更是了如指掌,这才有了手背疤痕一说。

同时,锦衣卫的密探眼线便被杨震布置在了东厂周围,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倘若东厂那边相信了这话而自乱阵脚,锦衣卫方面自然也就有了可趁之机。

而事情的发展更是好过杨震的预期。他本以为对方只会想着把人送出京去,或是找个隐蔽的所在把徐康给藏起来。可没想到在做贼心虚之下,赵无伤竟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而且还大动干戈地先把徐康骗出东厂,再安排人于运河附近下手。

而这一切自然没能躲过一直盯着他们的锦衣卫的眼线。他们一边继续盯梢,一边赶紧回去禀报。于是才有了通州码头上的一幕,几名东厂番子被奉命前来的夏凯率人给包围了。

看到锦衣卫包围了自家,那三名汉子就互相打了个眼色,随后出人意料地居然不顾已杀过来的敌人,反而一致挥刀就朝着徐康要害处攻去。

这一手确实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本以为手到擒来的夏凯一见这变故,心下更是一懔,他可是知道这个徐康对镇抚有多重要的,若是让他死了,自己这一番白忙不说,还会打乱整个计划。

想到这儿,夏凯当时就一声暴喝,也不再像刚才般自重身份地只是袖手旁观了,而是疾步上冲,抽刀就朝着那三人的要害劈刺过去。

其实以他们和东厂四人之间的距离却还是有些鞭长莫及了。而且那三人出手又实在太过突兀,连一向警惕的徐康也因为锦衣卫们的出现而略分了神,待发现情况不妙时,三口刀也已临近他的身体,他已来不及挥刀招架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徐康将被杀人灭口,杨震苦心布下的计策难以实现时,一道寒光突然就从另一边的夜色间闪了出来。虽然这道寒光发出时距离尚远,看着比夏凯几个更远,但它的速度却惊人的快。只一眨眼间,寒光就已破开黑幕,陡然出现在了徐康的面前,随后一化为三,在三声碰响声里,将分从三个方位攻向徐康的刀招全部化解。同时这三刀还蕴含着极大的力量,虽只是一撞之间,却已生生将三名番子的虎口震裂,使他们的兵器同时掉落在地,再难对徐康造成任何威胁了。

直到这个时候,徐康才猛然抬起手中刀,横在了胸口。而夏凯等人也快步上前,刀枪一举,就把三个明显已愣住的家伙给控制了起来。

“你是……”这时,借着身后围上来的火光光芒,夏凯已看清楚了这个帮了自家大忙之人的模样:“向鹰兄?”

依旧只是寻常百姓装束,但却如一把出鞘利刃般叫人不敢逼视的向鹰嘴角微微一抽,算是笑过来:“夏百户别来无恙啊。我是应杨镇抚之请来为你们掠阵的。”

因为事关重大,在派出夏凯他们后,杨震依然有些不放心,便又托人请动了最近一直深居简出,只是一心栽培胡戈的向鹰从旁协助。不想这一手保险还真就买对了,若不是他的快刀,只怕今日这事就得功败垂成了。

“多谢向兄及时出手。对了,听说我那胡戈老弟一直和你在一起,他可还好吗?”在局面已彻底掌控之后,夏凯便先和向鹰聊了起来。

向鹰并不是个喜欢多嘴之人,只是冷淡地道:“他很好,虽然少了条胳膊,但本事却大有长进了。再过些日子,他就能回来和你一起办事了。有他在,今日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在说了这几句后,他只朝夏凯一点头,便转身离去。

“百户,这家伙是什么路数?怎的如此无礼?”身旁的锦衣卫们见向鹰这个样子,很有些好奇地问道,同时语气里也带着些不快。毕竟这段日子以来锦衣卫的威风已大涨,这让他们的心气儿也比以往要高了许多。

“这位可不是等闲之辈,据说也就比咱们镇抚稍微不如而已。”夏凯看着已没入黑夜的向鹰道。

“他竟这么厉害?怪不得能及时出手救下这个家伙呢!”众人不无惊讶地道。在他们心目里,杨震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同时所有人又把目光聚集在了已一片木然的徐康身上。

徐康也算是武艺不错之人了,但在见识了向鹰那犹如天外飞仙一般的刀招之后,却也为之折服。而另外动手的三名番子则更是神色慌乱,到这个时候都还没能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呢。

“把人都给绑起来,带回镇抚司去。”夏凯可没工夫让他们回神,只一抬手,就下达了命令。

于是,趁着夜色,众锦衣卫就押着他们重新往京城而去。再无人知道原来在这个深夜,运河码头之上曾发生过这么一场冲突。

杨震见到徐康时已是次日上午时分。

看着这个一直都叫东厂上下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甚至带着一些谈虎色变的锦衣卫镇抚,此刻的徐康神色间也带上了一丝异样来。只是在杨震的逼视之下,他还是乖乖地跪了下来:“见过杨镇抚!”

对此,杨震还是很满意的,只是一笑,就叫他起来了:“想必此刻你已看出你们东厂的人是多么无情无义,多么卑鄙了吧?”

徐康闻言目光便是一垂,心里更大不是滋味儿。其实昨天事发之后,他就已心生恨意了。没想到自己一向尽忠职守,按着上司的意思办差,甚至做了许多恶事,害了许多人,结果不但没能得到上面的赏识,反而在最后被他们如此对待,他们竟想杀了自己。

“你应该是用过夜壶的吧?”杨震也不忙着入正题,而是突然说了一句怪话。

在徐康有些错愕地点头之后,杨震才继续道:“其实你们对冯保他们来说,都不过是些夜壶而已。当需要用你们时,就如夜半需要用到夜壶一般,什么脏事坏事都得你们去做。而一旦他们需要自保,需要保密的时候,就像是天亮起床了,这夜壶就只能被嫌弃了。不过对常人来说,夜壶到了白天只是被塞进床下而已,而对冯保他们这些不缺夜壶之人,他们却是习惯用了后就砸掉夜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康一阵沉默。虽然杨震的这个比喻很有些奚落的意思,但却也很精到,让他更清楚地明白了自己在东厂的身份,以及在那些大人物心里的用处。原来他不过是件可随时放弃的夜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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