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明 第342节

见他最终没能被说动,杨震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便叫过了一名下属,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什么。

那人赶紧点头答应,出去一趟又转了回来,此刻手里的烙铁已换成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锋利短刀。

“你……你们想杀了我?”见他们居然拿出刀来,常威的心里便是一紧,虽然他口里说得坚定,可求生的念头并没有因此断绝,所以见对方亮出了刀子,自然心下产生恐慌。

杨震一面示意那人上前动手,一面冷声道:“既然你不肯合作,说不得只能让你继续吃些苦头了。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常珰头确实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一般的酷刑你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那就只能给你来点不一样的手段尝尝了。”

说着一顿,在常威有些慌乱眼神的注视下,继续缓慢地说道:“你们东厂依附于宫里的太监,在京城可谓是风光得很。显然你们还是很看重这一靠山的。既然如此,我便让你也尝尝做靠山的滋味。”

“你……你想干什么?”听出杨震言语里意思的常威脸色顿时大变,看到那名锦衣卫拿着刀子走到自己下身附近,还探出刀来,更是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护住自己要命的所在。

奈何他四肢被牢牢固定在铁环之内,根本动弹不了。而且因为这个缘故,双腿还是呈大字型张开的,这就更让他增添了内心的恐惧,也让那锦衣卫很是顺利地就把刀凑到了他的双腿之间。

“啊……”看到锋利的刀来到这要命的所在,感受到大腿内侧不断传来的冰凉寒意,常威只觉着自己的头皮都要发炸了,浑身更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这等酷刑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哪怕你是在东厂那些公公们手底下当差的,你也不希望自己真和他们一样哪。

“常珰头,你但可放心,咱们诏狱里有的是上好的金创药,只要我们不想你死,你就一定死不了。”杨震在这个时候还“安慰”了对方一句,随后便对那人一摆手:“帮常珰头净身吧。”

“啊……不要,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你让他走开,我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常威终于在刀锋贴上自己的要害处时彻底崩溃了,这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杨震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他知道这世间有的是不怕死的人,但能够坦然面对如此折磨的却并不多,至少面前这位常珰头就不是。见对方已就范,杨震便当即开口:“慢着,且先听听他说些什么再动手不迟。”

待那手下离开,杨震才重新走到了常威的面前,慢悠悠地道:“现在,还请常珰头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道出来吧。而且我相信待过几日我需要你向别的衙门作供时,你也会实话实说的吧?”

“我说,我全说……”已经崩溃的常威再不敢有任何的拖延,当即就把自己怎么和刘守有联手,怎么把唐枫坑害入狱,又怎么借诏狱里那些人的手将其灭口的事情给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其实这些事情的经过杨震早通过自己的猜测,以及对袁泰东的审讯里得出了结论,现在再听一遍也不能得到任何新的线索。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听对方把话完全说完,因为只有让他亲口承认,才能彻底打破他的心防,为接下来的行动增添人证与筹码。

而这一回的耐心,还另有回报。从常威的交待里,杨震还问出了一个之前并不知道的细节,原来设计陷害唐枫这一毒计的,也是东厂中人,乃是他们的千户柴锦辉……

直到对方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后,杨震才面露满意之色:“很好,常珰头你既然如此识时务,本官自然不会再为难于你,你且在我诏狱里好好待上一段日子吧。不过我保证,这日子一定不会太长的。”

虽然杨震已吩咐了诏狱这边的人手看紧门户,不叫刘守有有机可趁,但为了以保万全,杨震当夜还是留宿在了镇抚司内,这样即便刘守有再耍什么花样,他也能及时出手制止。

不过这一夜过去,却并没有发生这种变故,这对杨震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通过什么渠道来为唐枫洗刷这冤屈了,而他想到的,还是从东厂那边下手。

这既是因为之前已彻底与东厂两立,已无需太多顾忌,同时也因为从常威口中得到的新线索——柴锦辉。他觉着,将此人拿下,再把这两人同时交出去,再加上泰宁侯那边帮衬着说两句,此案便很可能被翻转,并把一切罪名都落实到东厂那些家伙的头上。

不过怎么拿这个柴锦辉却成了问题。在常威一事后,东厂之人必然龟缩起来不给自己以任何拿人的机会,除非强攻,否则再想拿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该怎么办呢?”杨震一大早地就在院子里踱起步来,脑子转得飞快,最终把牙一咬:“既然已干下了当众捉拿常威这事,也不怕再来一次了。就索性来次大的吧!”

正当杨震暗暗下定决心,打算动用一下手头上最大的那股力量时,一名亲信就赶了过来:“镇抚大人,都督说有要事请你过去商谈。”

“嗯?”杨震闻言微微一愣,在昨天已几乎撕破脸的情况下,刘守有怎么还会派人来找自己?他是觉着自己还会忌惮他都督的身份,还是说另有别的什么想法,可以劝说自己改变主意?

虽然心下犯着嘀咕,但杨震略作犹豫后却还是往刘守有的公厅那边而去,去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话,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 水来土屯(上)

虽然昨日与刘守有闹得很不愉快,但在来到他公房前时,杨震还是恪守下属的本分,老老实实地抱拳行礼,得到对方的允许后才走了进去:“见过都督,不知都督这么早就叫卑职前来所为何事?”说话间,他还仔细打量了一番刘守有的神色,却发现这位一向注重仪表的上司今天显得格外憔悴,不但神色疲惫,双眼还布满了血丝,一看就知道他是整晚没能入睡了。

其实何止是杨震所看到的这点问题,刘守有的嘴里都因为焦虑生出了几个大燎泡来,这可是他生平头一遭遇到这等无能为力的事情哪。看到杨震那副恭敬的模样,刘都督心里很想拿起手边的杯子或是砚台就这么砸在这张可恶的脸上,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苦笑一声:“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明知故问了。”

见他如此直白,杨震便也不装傻了,也把脸一肃道:“若是都督还是想让下官放人话,那下官就只能再说一次恕难从命了。而且,昨天夜间,经过咱们锦衣卫的审讯,那常威已承认是自己设计陷害唐千户入狱的,所以此案已然定了下来,就更没有放他的可能了。”

“他竟招了?”刘守有悚然一惊,不觉开始担心起自身的安危来。因为在此事上,他可也是动了不少手脚的,尤其是当唐枫被投进诏狱之后,要没有他暗中授意下手,袁泰东也没那个胆子弄死一个锦衣卫千户。但随即他又有些不能相信地轻轻摇头:“此话当真?”

“下官怎敢拿虚言欺骗都督你呢?而且他还已在供状上签字画押,只等到时候呈交有司衙门处理了。”杨震继续为此事的确切性增加砝码。

“嘿,你杨镇抚还真是好手段哪,只区区一天工夫,就能让一个东厂珰头开口认罪了。想必你没少在他的身上用些非常手段吧?”

“这个自然是免不了的,诏狱之中的那些手段大人必然比下官还要清楚些!”杨震很是坦率地一点头,承认了下来。

“那这供状就未必可信了,屈打成招的事情,谁会承认?”刘守有突然道:“我劝你还是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吧,不然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屈打成招?咱们锦衣卫,甚至是那边的东厂问案不向来是用这一招吗?怎么,当事情落到自己个儿头上时,他们就不肯认了?那也太无赖了些吧。”

听着杨震满是调侃的话,刘守有只觉又是一阵怒意袭上心头。好努力才将之平复下来,他才嘿笑道:“你面对的对手不同,所用的手段自然也得有所区别了。杨震,本督可以告诉你,现在你想和东厂为敌,就别以为可以继续用以往对付其他人的手段,不然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哦?竟还有如此一说吗?那下官倒是要听听都督你如何教我了。”杨震丝毫没有动气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别的我也不方便说,但昨天冯公公却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当时却忘了,现在我便转述给你。”说着,刘守有微微一顿,眯起眼睛看着杨震的双眼道:“你以为东厂就只有那些个番子是你的对手吗?错了!冯公公可不光只有东厂的人手,他还有朝中的势力。现在你要与他为敌,就得想好将面对这两方面的夹攻。只要朝中那些言官御史上章弹劾,你这个镇抚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更别提想把那个案子给翻过来了。所以本督劝你还是及早收手的好,不然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听完对方那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后,杨震先是一愣,旋即便轻轻地笑了起来:“看来这才是冯公公的杀手锏吧。正因为他掌握了两方面的力量,所以才能在京城横行无忌,才能用东厂把我们锦衣卫压得死死的,让都督你也只能以他马首是瞻却不敢有半点怨言?”

刘守有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承认:“这便是实力使然了,你我怎么挣扎都没用的!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莫要意气用事。”虽然刘守有心里恨不能借东厂之人把杨震这个不听话的下属给铲除了,但这毕竟是冯保吩咐下来的事情,他可不敢不照做。就像杨震刚才所说的那样,刘守有早已被东厂和冯保的可怕实力可吓倒了,再不敢有一点别的想法。

杨震看了这个没骨气的上司一眼,轻轻一叹,随后又一拱手,便退出了房去。他实在没有兴趣继续和刘守有这个懦弱的家伙斗了,赢他也不光彩。不过这次倒也不算没有收获,如果对方一声不响就动用朝中力量,杨震或许还真会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但现在,情况却不同了。已知道对方手段的他,自然会有应对之法,而这个应对的方法嘛,自然也就着落到了朝堂之上。

或许是觉着自己的话会对杨震构成威胁,从而让他乖乖地将常威给交出来,又或是得了东厂冯保那边的授意,这一天里,刘守有再没有派人或亲自前往诏狱要人,待到傍晚之后,他还索性早早就打道回府了。

直到确信对方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后,杨震便又嘱咐了蔡鹰扬、邓亭等亲信之人好生守在诏狱那边,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其中,这才也离开了镇抚司。不过他却并不是回家去歇息,而是乘马来到了一处悬挂着“钟府”二字牌匾的大宅之前。

这便是钟裕在京城的府邸了,却是上次在山西平乱之后,由天子赏赐下来的。虽然事实上,山西平叛的功劳几乎都是杨震所立,但钟裕毕竟是钦差正使,为了朝廷的脸面考虑,对外宣称时也得把功劳多半归到他的身上。所以在封赏上,他也远远要高于杨震,不但升了官,当上了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而且还被赐了这么一座气势恢弘,占地足有两亩多地的大宅子。这可比杨震那处宅子要好得多了,光是那门面就是杨府的两倍。

在给门子递上自己的名次后不久,满脸笑容的钟裕便大踏步地迎了出来:“杨二郎,你可算是想到登我的门了,快快请进。”

“见过钟大人!”杨震笑着向钟裕拱手弯腰行礼,见对方已从之前那颓丧的心情里走了出来,他也是很为之感到欢喜的。只是这礼才行到一半,就被赶上前来的钟裕给一把搀住了:“你我之间就别闹这些虚礼了,来,赶紧随我进去坐下说话。”说罢,便挽起了杨震的手,领着他便往里去。

这一切落在那些个钟家下人的眼里,直看得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咱们老爷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客气了?之前刑部和都察院的几位大人过府看望,他也只是在二门附近迎了一下,今日怎么就迎出大门来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年纪轻轻的居然有这么大面子?”

在诸多钟家下人疑惑的目光里,杨震二人把臂来到客堂,分主宾落座,又寒暄了几句后,钟裕才把手一挥,将身边伺候他们用茶的下人都给打发了出去,然后才似笑非笑地道:“二郎,你回京后一直未曾来看我,今日怎么就想起来?你别告诉我是出于咱俩的交情来看望我的,说吧,有什么想请我帮你的?”

见钟裕竟如此直接,倒叫杨震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一笑道:“知我者钟大人也。既如此,下官也不兜圈子了,今日我前来确实是想请大人你帮个忙的。不知大人是否知道昨天东厂发生的事情了?”

“怎么,昨天在东厂之前拿人的锦衣卫果然是你安排的?”钟裕反问了一句,却并没有太过吃惊。在看到杨震点头后,他便一笑道:“我就想,这锦衣卫一直被东厂压着,除了你杨二郎有这胆子干出此事,换了别人是万不敢如此与东厂为敌的。不过我却很好奇,你为何要做这些?”

在钟裕面前,杨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唐枫被冤枉而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末了又道:“不知大人可还记得山西的刘应箕吗?此人背后也有冯保的影子,故而我与冯保以及东厂的梁子早已结得极深了。就算我这次不找机会与之反目,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所以我索性就先下手为强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来找本官又为的什么?是想让我替死者主持公道吗?”钟裕神情严肃地问道。

杨震点头:“其实刚开始时我就想请钟大人你为死者伸冤的,不过现在情势有变,我又不得不请您帮着做另一件事情。但此事却颇有些难处,甚至会给大人你也带来无穷的麻烦,故而若你不想答应的话,我也不会勉强。”

见他如此吞吞吐吐的,反倒勾起了钟裕的好奇心来:“你说,只要不违背国法人性,我自会帮你。至于麻烦,我钟裕的命都是你救出来的,还会怕麻烦吗?”

第四百七十九章 水来土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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