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彬没有看他,只是把玩着冰凉的烟斗。
“我记得上次北平一位教授不是派了三个人来吗?都让他们打入了警察厅,放着不用是不是太可惜了?
“刘厅长昨儿还问我这事来着。”
鲁明心头一动,立刻会意:“是,张涛现在就跟着我的,这小子挺精的。
“他跟刘副厅长的女儿刘雅雯是同学,下了班就往那边跑,是得给他找点事了。”
高彬嘴角勾了勾,“嗯,等过了这阵风,鱼塘的鱼老实了,你让这个张涛去钓一钓。”
鲁明立刻点头。
“明白。”
他顿了顿,眼神斜着往上一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今天洪股长揭露崔万年通匪时,我看您……好像不怎么高兴。”
高彬心头一激灵,自己的表情管理这么不到位了吗?
他转头,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眼力不错啊。
“所以,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吗?”
鲁明干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内部监控,我懂的。”
高彬看着他道:
“鲁明,上次智有明知道你在帮马文栋跑腿,知道为什么仍然留着你吗?”
鲁明瞬间脸色大变,嘴唇哆嗦着,“我,我……科长,我那是被马文栋蛊惑了。”
高彬冷笑一声:“因为我替你求情了。
“你跟我很多年,业务能力我还是清楚的。
“所以你赌博也好,在厅里搞破鞋也好,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是坚定的反票派。
“只要你有这一点好,我就能容忍你所有的缺点。
“你巴着马文栋图啥,不就想升官吗?
“简单,等白厅长一退,厅里就该洗牌了。如果你查出了点什么,未来我托你一把,这都不是问题。”
鲁明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连忙抹了一把,“谢谢高科长,属下一定誓死效忠。”
高彬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口号就别喊了,我也没指望你的忠诚,把事情干好就行了。”
鲁明如蒙大赦,“是,高科长。”
……
翌日。
洪智有直到上午十点才悠悠醒来。
昨晚在马迭尔宾馆喝得实在太多,到这会儿头还有些发疼。
咚咚!
“小洪爷,是我。”
彭虎沉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洪智有揉着太阳穴,起身打开了门。
彭虎侧身让开。
“金矿的赵襄理来了。”
很快,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提着一个沉重的皮箱走了进来。
彭虎把门轻轻带好,守在外面。
赵襄理将皮箱放在桌上,直接打开:“小洪爷,这是金矿第一批成品,您看看成色。”
只见箱子里面,是数十根整整齐齐的金条,在晨光下闪烁着诱人的金色光泽。
洪智有随手拿起一根,在指节上轻轻一敲,质地清脆,声音悦耳。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辛苦了。”
赵襄理微微躬身,“应该的。”
洪智有将金条放回箱子。
“产量再往上提一提。
“另外,要和满铁那些日方的技术人员搞好关系。
“还有,把最好的一批直接转交给小日山直登会长,托他转交一部分给亲王。”
赵襄理恭敬地应道,“是。”
赵襄理提着空箱子离开了,彭虎走了进来。
“小洪爷,这个人可靠吗?”
洪智有笑了笑,“当然。”
赵襄理是周乙推荐的人,精通日语,还擅长养鸽子,当初帮老魏往山上飞鸽传信的就是他,绝对是哈尔滨红票中的精英人物。
眼下戴笠、叶子明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这点金子,用红票的人,远比用军统的人可靠。
真要有天赵襄理把金子卷到延城潜逃了,那也比送给戴笠舒坦。
可惜啊,这世上只有一个老谢。
否则自己也不用担心无人可用,沦落到要找周乙推荐人手了。
洪智有从箱子里挑出二十根金条,又从床头柜里拿出几札崭新的钞票,一起装进一个小皮箱里。
他拎起箱子,直接驱车前往警务总厅。
是时候跟宫川义夫这位新厅长,好好聊聊了。
对宫川义夫,洪智有其实是有好感的。
愚蠢,清澈见底。
手段拙劣、单一,几乎毫无细节。
这样的对手,简直就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如今难得宫川义夫主动交出老崔卖低,洪智有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得好好巴住这位仁兄,大家一起发财。
……
第525章 东京黑手
滨江省警务总厅。
办公室。
宫川义夫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十指交叉支着下巴。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阴冷的吓人。
砰!
门被粗暴推开,久保太郎闯了进来,大叫抱怨:
“厅长,警察厅那帮家伙昨晚在马迭尔宾馆庆祝了一晚上。
“这摆明了就是打咱们的脸啊!
“太猖狂、太嚣张了,这是完全不把我们大日本帝国放在眼里!”
他一想到昨天在会议室里,被洪智有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情绪就难以自控。
“有时候我在想,这还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控制的满洲国吗?
“这还是哈尔滨吗?
“凭什么他一个支那人,能骑到我们的头上拉屎撒尿!”
久保太郎越说越激动,拳头在身侧紧紧攥着。
“厅长,您有厅里的人事权,直接免除他们的职务不就行了?
“没了职务,他们就是没有爪牙的老虎,到时候我们收拾他就简单了。”
宫川义夫终于动了。
他抬起眼皮,看了久保太郎一眼,眼神里没有情绪:“你想的太简单了。
“我们是控制着满洲国,这不假。
“但明面上,满洲国有一套自己的运行体系,他们的官员任免,需要经过省里,甚至内务部总理大臣。
“我们是可以干预。
“但关东军司令部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通常采取的是‘满日协和’的方式,并不建议我们直接插手地方人事。
“尤其是诺门罕战役之后,我们吃了败仗。
“溥仪皇帝和那些满洲国官员的忠心,就显得更加重要。
“陆军部不想在这种时候得罪他们,甚至还想借着‘满中友好’的口号,去拉拢蒋委员长。
“更别提,周乙、洪智有这些人,哪个背后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
“我们要强行卸掉他们的职务,不符合陆军部当下的战略。
“到时候溥仪、张景惠提出抗议,我们反而会陷入被动。”
久保太郎的脸涨得通红:“那……那我们就这么吃个哑巴亏?
“一份绝密名单,放走了那么多红票。
“还白白搭进去一个精明能干的崔万年。
“厅长,这次的代价太大了!我不服,我们不能就这么认输!”
宫川义夫皱了皱眉,指腹在爬满青色胡茬的下巴上摩挲了起来。
烦躁。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感,正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是受过那位贵人指派,前来哈尔滨对付洪智有。
可在此之前,他与洪智有无冤无仇。
这当头一炮,非但没响,反而炸了膛,伤了自己。
宫川义夫的心性受到了极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