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松田信不是遭遇刺杀,而是被洪智有……”温士珍瞪大了眼。
“没错,洪智有是亲王的人。
“他杀了松田信,当着我的面给本间司令官打的电话。
“谁不知道松田信跟司令官的关系,但他捏着鼻子认了,现在还在河间,连津海这边天都不想沾,你还看不出来洪智有的能量吗?
“我今天来不是给张少白做说客的,而是来劝你的。”
穆连城提醒道。
这些话如同一盆冰水从温士珍的头顶浇了下来。
他脸上的怒火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惊惧。
是啊。
松田信,堂堂司令官的副官都死了。
跟松田信比起来,张少白和他爹张四爷又算个屁?
“你的意思是,张四爷也不能保了?”温士珍很敏锐的问道。
穆连城淡淡地说道:“这世道,从来都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
“张家父子也好,松田信也罢,他们都惹了不该惹的人,死了也只能怪自己眼瞎。”
他看着脸色煞白的温士珍,继续道:“温先生,你是个聪明人。
“有些人,咱们惹不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大家都好。
“非要追究下去,万一再搭上几个,可就不好看了。”
温士珍瘫坐在沙发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幸好,幸好自己刚才只是敷衍了张少白,没有真的答应帮他对付洪智有。
否则,现在躺在楼下血泊里的,可能就要多上自己一个了。
……
漕帮总舵。
张少白的尸体被白布盖着,停在院子中央。
漕帮管事纪先生站在尸体旁,脸上满是悲痛,连连叹着气,眼角挤出几滴浑浊的泪。
他看着张少白那张年轻却已毫无生气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这孩子终究是太傲了,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一个心腹凑过来,压低声音道:“纪先生,车站那边安排好了,上百个兄弟带着家伙,就等那姓洪的一露面,保证把他剁成肉酱!”
纪先生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混账东西!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吗?”他怒声低吼,声音因恐惧而发颤。
“当街扔手雷炸死闫铁山,市政厅门口枪杀少爷!你告诉我,这津海地面上,还有什么是洪智有不敢干的?
“我们是漕帮,是混江湖的,不是军队!拿什么跟人家玩命?
“他敢在温士珍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这种人不是咱们能惹的。”
纪先生一连串的质问,让那心腹彻底白了脸。
“那……那少爷的仇?”那人迟疑了一下
“仇?”纪先生惨笑一声,“少爷的仇,是自己招来的!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报仇,是保住漕帮这点家底,保住兄弟们的命!”
他定了定神,眼中闪过一丝果决。
“马上传我命令,所有在车站埋伏的人立刻撤回来,谁也不准动!
“告诉兄弟们,最近都夹着尾巴做人。这阵风头,咱们必须躲过去!”
纪先生用敏锐的嗅觉,掐灭了漕帮最后一点疯狂的念头。
他知道,再斗下去,漕帮就不是死一个少爷那么简单了,而是要从津海彻底除名。……
津海宅院。
吴蕊蕊和梅秋菊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几个箱子放在门口。
“东西都带齐了吧?”梅秋菊还在不放心地检查着。
“都齐了。”吴蕊蕊轻声劝道。
梅绍则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快点,再磨蹭火车都要开了。”
三人刚要出门,一个拉黄包车的在门口探头探脑,手里捏着一封信:“请问,哪位是梅绍先生?”
“我就是。”梅绍走了过去。
“有您一封信。”车夫把信递了过来。
梅绍疑惑地拆开,飞快地扫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信是苏家在北平的一个亲戚写的,说知道他要回山城,特意托人有些贵重东西想托他捎带回去,约他在四喜茶楼见一面。
苏家那位亲戚可是有钱的主。
梅绍心里小算盘立刻打响了,这捎点东西,路上再捞点好处,岂不美哉。
他把信揣进兜里,对梅秋菊和吴蕊蕊说道:“你们先去车站,朋友找我有点事,让我捎点东西回山城。我去去就回,在车站跟你们会合。”
“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事比赶火车还重要?”梅秋菊不满地埋怨。
“姐,你先走!指不定我比你还先到火车站呢。”梅绍招呼黄包车拉着母女二人先走了,然后脚步轻快往外走去。
刚拐过一个无人巷子,一道黑影从旁边猛地横插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粗糙的大手就从后面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
冰冷刀锋抵住了他的后腰,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咔啦!咔啦!
几下沉闷的声响,梅绍身体瞬间僵硬,眼种神采迅速涣散。
那人松开手,梅绍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黑影拖着尸体进了巷子深处,随手一丢,快步而去。
……
火车站,人声鼎沸。
汽笛声、叫卖声、旅客的喧哗声混杂在一起。
去往武汉的火车已经进站,月台上挤满了送行和上车的人。
梅秋菊站在人群中,焦急地踮着脚张望,嘴里不停地念叨:“你舅舅怎么还不来,车都马上要开了。”
吴蕊蕊站在她身边,沉默不语,心头隐约明白了一点。
就在这时,化了妆的洪智有和肖国华穿过人群,走到了她们面前。
“师母,蕊蕊。”洪智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你看到蕊蕊舅了吗?”梅秋菊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洪智有正然说道:“梅先生刚刚托人带话,他还有事要办,让你们先行离开,不必等他。”
“这个梅绍真是……”梅秋菊气得直跺脚。
“师母,梅先生常跑江湖的,他又丢不了。”洪智有笑了笑。
旋即他低语:“正好,杨森将军有一艘商船秘密停在武汉,过几日就要返回山城。
“我已经托人把关系都打点好了,你们到了武汉,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上船。这样也更安全。
“梅先生办完事,会迟几日再回山城。你们放心吧。”
他的话合情合理,梅秋菊虽然满腹不安,但也知道不能耽误了行程,只能信了。
“上车吧,要开了。”洪智有提起两个箱子,亲自将蕊蕊和梅秋菊送上火车,把行李安放妥当。
他和吴蕊蕊站在过道里,离得很近,心头都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路顺风。”洪智有最终只说出这四个字。
吴蕊蕊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
火车拉响了长长的汽笛。
洪智有下了车,站在月台上,看着车窗边的蕊蕊。
他微笑着,挥了挥手。
吴蕊蕊微微一笑。
没有话语,只有眼神的交汇。
火车缓缓开动,越来越快。
洪智有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满脑子都是那一夜蕊蕊的低吟。
玛德,这一趟津海没白来。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津海火车站的贵宾候车室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日军特务机关长柴山兼四郎,大汉奸穆连城,还有一身华丽和服的惠子,都来为洪智有送行。
一番虚伪的寒暄客套之后,洪智有登上了返回哈尔滨的火车。
“洪桑,一路保重。”惠子站在车下,眼波流转。
“夫人保重。
“穆老板,津海这边就拜托你了。”洪智有与众人一一握手,告别上车。
火车开动,送行的人渐渐远去。
穆连城看着身旁艳光四射的惠子,主动开口道:“惠子夫人,天色已晚,不如由我送你一程?正好,我侄女婉秋对插花和茶艺仰慕已久,想请夫人指点一二。”
惠子故作扭捏地犹豫了一下,微微欠身致谢的同时,和服胸口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片雪白风光。
“那就……叨扰穆先生了。”
上了车,穆连城眼角余光故意时不时地往那片春色上瞟,见惠子并未有丝毫反感,反而嘴角含笑。
他心里顿时有数了。
这个女人跟自己,八成是有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