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如果连帝皇自己都不相信,他正在以百分之百的态度爱着某个人,那他又该如何让目标人物自己相信呢:所以,当帝皇需要爱着某个人的时候,他必须自欺欺人到就连他自己都真心地以为自己是在爱着这个人。
因此,恨就显得多余,但也不能将它抛弃,因为在未来的某个阶段还是需要它的。
这个时候,米诺陶迷宫的作用就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人类之主无情的理性思维会毫不犹豫的遮蔽掉他本就脆弱的感性思维,然后清晰的推理出自己需要在什么阶段或者是达成哪些条件的前提下,才需要改变对该事物的态度,然后将这些前提条件化作密码,将那些现在还不需要,但未来才有可能用到的态度以及情绪,紧紧的锁在米诺陶迷宫的保险库里面。
这样一来,留在他心中的就只有正确的态度了:无论帝皇对于这项事物真正的看法是什么,他接下来的行为和准则都将受到心中所留下的唯一一种态度的影响,展现出百分之百的真诚,直到他设置的先提条件被全部达成,让迷宫中涌现出了新的态度和情感,取代帝皇心中现有的情感。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最开始的计划之内。
什么时候去爱,什么时候去恨,该在哪些时候去成为全宇宙中最好的父亲,又该在哪些人面前成为一个混蛋的暴君:帝皇一早便设置好了这一切,未来的他只需要跟随这些安排好的曲目去起舞。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安格隆。
在帝皇见到安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通过安格隆的价值以及自己对于安格隆原本的目的,来综合考量对红砂之主的态度了。
在帝皇最开始的计划中,他也曾打算如父亲那样的关照安格隆,或者是如君王般的器重他,但在亲眼目睹了安格隆的情况后,人类之主便毫不犹豫的蜕变成了努凯里亚上空,那个令人咬牙切齿的无情暴君。
原因无他,根据绝对理性的推算和利益估量,这便是帝皇对于安格隆最恰当的态度:既然红沙之主无法为他带来更多的利益,那么无论是父亲的爱还是君王的威严,便都已无关紧要了。
恰恰相反,将安格隆无情的扔向摩根的那一边,让他在内心中积攒着对于帝皇的憎恨,从而让他没那么快的彻底走向虚无,拥抱亚空间中的破碎本质,反而是一种利益取向比较高的方案。
只要憎恨之火仍在安格隆心中熊熊燃烧,让他保持着相对正常的思维和感性,那在未来的某一天,安格隆的身上也许还会有一点能够被榨取出来的价值。
而在那一天到来时,也许安格隆自身能力的发展,以及帝皇总体战略的变化,会逐渐符合米诺陶迷宫中那个名为安格隆的保险箱被提前设计好的诸多先提条件之一,届时,相对应的的情感便会被从迷宫里面释放出来,取代帝皇现在对于安格隆的漠视,也许还能让他猛然成为一位真正的好父亲,一个竭尽全力去补偿安格隆的忏悔者。
这不是不可能。
而这也绝对有用:即使是银河中最憎恨帝皇的人,当他面对人类之主真诚的态度时,也会不由自主的软掉冰冷的心肠。
前提是,人类之主需要拿出所有的真诚:足以欺骗过他自己内心的真诚。
没错,漠视是真的,未来可能的忏悔也是真的,它们都会是帝皇发自内心的赤诚姿态,这便是米诺陶迷宫最令马卡多恐惧的地方:在绝对的利益导向面前,人类之主甘愿让自己的思想与灵魂成为他早已设计好的无数宏大计划的旗子,麻木地为此而奔波。
所以马卡多一直觉得,帝皇在亚空间中的投影是如此的准确:他就是一个无情的太阳,他一切的赤诚情感都是虚假的,无论他现在表现的有多么真诚,只要稍有需要,他都可以对同一项事物表现出截然不同,判若两人的态度。
比如说荷鲁斯:就连马卡多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牧狼神绝对是帝皇最宠爱的子嗣,他对于荷鲁斯的爱绝对是发自于内心的,但有朝一日,倘若荷鲁斯真的违背了帝皇给他设下的红线,人类之主也会毫无情感的砍向牧狼神的头颅,届时,他对于荷鲁斯的憎恨与失望也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这些感情都是真的,但这些感情都是虚假的:但愿荷鲁斯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而同样的受害者还有摩根,蜘蛛女皇曾私下里向他抱怨过帝皇对待她的态度转变之大,而马卡多却不敢告诉摩根,这正是米诺陶迷宫多次开启的后果:伴随着蜘蛛女皇逐渐显露出自己的价值,无数种新的态度因为他们的前提条件被满足而从迷宫中奔涌而出,吞噬掉原本占据的帝皇胸膛中的前辈,成为人类之主崭新的的【真心】。
如此的以假乱真,就连蜘蛛女皇都无法看破其真相。
她又怎么能看破呢:那个称呼她为工具的帝皇是真心的,那个告诉她【克服这一切,否则就要面对暗黑天使与太空野狼的大军】也是真心的,而那个骄傲的称呼她为自己的女儿,称呼她为自己最得力的助手,称呼她为自己的骄傲的帝皇同样都是真心的。
他千变万化,但他始终如一。
帝皇的确拥有着情感,他甚至拥有着对于凡人来说,过于旺盛,过于脆弱的情感。
但这无关紧要。
在帝皇的梦想和伟业面前:无论他拥有着多少情感,无论他倒底是一个有情之人还是无情之人,都不重要,绝对的理性秩序会碾碎任何无关紧要的感情,无论现在的情谊有多么的感天动地,一旦必要的时机达到了,它们都会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消失无踪。
它们一点也不重要。
它们都要为了帝皇的目标而让路:帝皇本人也不例外。
谁人能看破这些?至少罗嘉绝对不能,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帝皇突然决定对完美之城痛下杀手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罗嘉的所作所为无意间捅破了迷宫中为他设置的所有前提条件,让那个沉默的帝皇消失了,而一个狂热的宗教城市焚毁者随即走了出来。
而佩图拉博也不能,他不知道正是他在父子相逢时的那些誓言以他在刚刚回归帝国时,那些鲁莽且焦躁的举动,让帝皇永久的改变了对于钢铁之主的方案:那个刚刚抵达奥林匹亚时,让佩图拉博心心念的慈父当然存在,不过他很快就让位于了眼前这个对于第四军团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君王。
事实上,这的确是一项非常符合利益的转变:谁又能保证如果帝皇继续维持他在奥林匹亚上那慈父般的关怀,又是否能够讨好心思乖僻的钢铁之主呢?而现如今的冷漠和无视,也没有拖累第四军团在为大远征添砖加瓦。
没错,这便是马卡多眼中人类之主令人敬畏的本质:帝皇当然拥有着伟大的情感,但这些情感无法左右他的布局,从始至终,在名为帝皇的头脑里面,真正占据了绝对领导权的,只有那唯利是图,冰冷无情的理性思维。
它以帝皇无数的宏图伟业和疯魔般的信念为食物,永无休止的履行自己的责任:谨慎的衡量人类之主眼前每一个人以及每一项事物的价值,尽可能地压榨他们的价值,并以此为基础,永不疲倦的调节人类之主在每个人面前的姿态。
挚爱的,无情的,温柔的,软弱的,疯狂的,暴苛的。
他们都是帝皇:真正的帝皇。
他们中的一部分也许会被永远的锁在米诺陶迷宫里,而另一部分则会随着外界的变化,缓慢却坚决的改变他们的位置,让人类之主在相同的人面前留下不同的形象。
当然,在凡人眼中,这只是帝皇精神分裂的又一大铁证。
但……谁会在乎这些事情呢。
就像……谁会在乎马格努斯在尼凯亚后的结局呢?
至少接上来上场的这四个人:应该都已经不在乎了。
掌印者摇了摇头,他的思维被沉默的脚步声所打断。
苍老的声音为之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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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莫塔里安,黎曼鲁斯。”
“基里曼……还有阿里曼。”
第715章 妖言鼓动,父子成仇
“太久了……”
当他的靴子踩踏上了由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台面时,感受着来自于四面八方的万众瞩目,阿里曼在内心中酝酿着他的叹息。
数十年岁月的流逝,从未如此清晰地在他脑海里留下一道令人扼腕的疤痕,而现在,他的确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
掌中汇聚着奥法光芒的权杖带来了有别于现实宇宙的炽热,动力盔甲外披挂着的智库大衣则将他拉回到了几十年前,拉回到他还是名纯粹的灵能者的时候。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仿佛是一场如假包换的梦:阿里曼已经很久没有以一位纯粹的灵能者的身份,站在众人的面前了,事到如今,就连他自己都对身上的这套长袍感到了陌生。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纷纷扰扰的人潮中,忽然迎面走来了一位数十年不曾相见的老友,你的第一眼甚至认不出来他,但在相认后,无论是内心中的五味杂陈还是片刻后自然而然的微笑,都是无法用单纯的语言来形容的美好。
至少阿里曼感觉无法形容。
在他的内心中,他怀疑这种感觉是他的基因之父带来的:在刚刚途径马格努斯身旁时,虽然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话语沟通,但父子间的羁绊之深厚,只需互相的一瞥便可胜过千言万语。
而也正是在他与马格努斯擦肩而过之后,阿里曼便感觉到他身上沉睡已久的灵能制楛,似乎在一瞬间便被瓦解了:那些在摩根的百般训教之下,如睡熊般安详的灵能力量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躁动了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阿里曼也不得不承认,对于任何一名灵能者来说,如此活跃且丰硕的灵能气息都是一种享受:阿里曼不敢想象他的千子兄弟们,平日里究竟生活在怎样的无形天堂中。
他们恐怕根本不会想象到现实世界是多么的可怖,而这种天真如今显露出了恶果:当阿里曼作为智库一派最坚定的基石,以基里曼的制胜王牌的身份,抬头挺胸地走向演讲台的时候,他的千子兄弟们只能眼巴巴的站在下面,等待着他用话语来挽救所有人的命运。
当然,致力于保卫智库体系的救世主不是阿里曼一人:在他和马库拉格之主的身后,还有整整十五道身影正在依次起身,从不同的方向赶赴大理石台面,与他们共同组成一支小而精悍的军团。
这些身影无不身披长袍,手持权杖,在他们的肩甲上描绘着一个又一个阿斯塔特军团的象征:暗黑天使、破晓者、白色伤疤、午夜领主甚至是影月苍狼……
事实上,除了始终没有智库编制的帝皇之子军团(福格瑞姆的子嗣认为灵能者是一种不符合他们完美信条的肉体变异),旗帜鲜明地站在反对立场上的太空野狼和死亡守卫军团,如阴影般不为任何外人所致的阿尔法军团,还有早就被抹去编制的第十一军团外:其余每个军团的智库馆长,能够代表一个军团所有灵能者的象征,都选择在此时奔赴向尼凯亚的战场,与狼王以及死亡之主这两位气势滔天的基因原体堂堂列阵,当面对戒。
“真有意思。”
在远离在场众人视野的原体观景台上面,头顶战帅桂冠的荷鲁斯露出一个貌似惊讶的笑容,海蓝色瞳孔在整整十五个不同的军团标志之间依次停留着,随后才姗姗来迟地看向了身旁的雄鹰。
“即使在战场上,也很少看到这么多军团团结一致。”
“没必要嫉妒,兄弟。”
察合台可汗心无旁骛地注视着场地上的一切,他并没有特意关注也速该的方向:早在尼凯亚会议开启之前,白色伤疤的基因原体就已经找到他的智库馆长,允许他最信任的孩子自行其事。
“整整十五位智库馆长,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在今天之前,甚至未曾谋面过,而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在此时开口,也并非是因为他们早有谋划:让他们团结在一起的原因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不会是基里曼和帝皇,甚至不会是摩根。”
“他们只是为了一项共同的事业而暂时淌进了一条战壕中。”
“你对此了若指掌,察合台?”
荷鲁斯挑起了眉头,他当然不至于小气到这种地步,但是可汗的话语还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而面对他的询问,察合台可汗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他保持着沉默,声音如草原上的微风般飘渺。
“实话跟你说,我与摩根合作的时间并不长,荷鲁斯,直到尼凯亚上的事情,已经发展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我才和她有了第一次事实上的合作:但尽管时间不长,我也大抵能看透摩根,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
牧狼神转过神来,脸庞上的探究神采愈发浓厚,此时,就连场上的剑拔弩张都再也不能吸引荷鲁斯的眼球了:能听到察合台可汗亲口评价他最关注的一个姐妹?像这样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
“说说看,察合台。”
“一言以蔽之。”
可汗最后思考了一下。
“摩根是那种乍一看,她似乎什么都没做,似乎根本不在意事情的走向,但实际上,她又好像把一切事情都做完了,事情的走向全程都没有超出她的预期和手段:即使偶尔会有失策的时候,但她也会运用让人惊叹的临场反应能力,强行将事情拉回到正轨上。”
“至少不会太糟糕。”
“而且,我要告诉你:临场反应能力其实是摩根的弱点之一。”
“让人惊叹的弱点?”
“没错,她的临场反应能力本身是让人惊叹的,但是比起她真正的优点来说:比如说她剥丝抽茧的分析能力以及立足于这种分析能力上的前期准备工作,才是摩根真正应该让人重视的地方。”
“听起来和基里曼一样?”
“一样,但也不一样。”
可汗摇了摇头。
他又思考了一下。
“摩根和基里曼都拥有着强大的运筹与逻辑思考能力,这是他们能够建立起伟大国度的根本原因,但在细节方面,他们各自侧重的方向就是不同的了。”
“能举个例子么?”
荷鲁斯摸了摸光滑的额头:他有点后悔没带纸笔。
“例子举不出来:但我可以笼统的跟你形容一下。”
“基里曼的长处在于,他总是能让别人高估他的力量,用原本不存在的优势来震慑对手的行动:一旦对手迟滞了下来,给予了基里曼足够的运营和反应时间,马库拉格便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他一向如此。”
荷鲁斯点了点头。
“那……摩根呢?”
牧狼神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语气已经变得重了一些。
“摩根则是另一个极端。”
察合台可汗侧过视线,雄鹰般的视野让他能够轻而易得看清楚尼凯亚殿堂中的每一寸细节:无论是黎曼鲁斯背在身后,不断握紧又舒缓的手掌,还是摩根用弯曲的手指遮掩住的,似乎正在念念有词的嘴唇。
“摩根更擅长于,或者说她更喜欢让别人低估她的力量,将对手的狂妄自大或者麻痹大意转化为自己看不见的优势,从而诱导她的敌人做出错误的判断,令他们不断分化手中的力量,让她能够以尽可能小的代价消灭对手。”
“我明白了。”
荷鲁斯一点就透。
“本质上来说,摩根的军团兵力还是太过于稀薄了,她不喜欢和任何对手进行一场需要倾尽全力的主力对决,而是更喜欢用各种办法分割自己对手的力量,然后小口小口的吃掉她的目标们?”
“没错。”
可汗点了点头。
“照这么说的话,有关于摩根的谣言不也全是错的?”
荷鲁斯轻笑了一下。
“至少【小家子气】这一点看起来还是很写实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