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所预想过的最为糟糕的情形是厄利弗伯爵彻底沦为疯狂嗜血的亡灵。
倘若陷入那样的境地，那么尝试将其转化为涅蒂牌之灵，使其恢复神智从而以灵体形式存在于世间，的确是一个相对更好的选择，没什么好纠结。
然而，此刻的情况超出了莱昂此前的预料，厄利弗伯爵已然恢复理智，在这样的状况下，若还将对方纳入涅蒂牌之中，那从某种意义上说，无非是把限制他自由的掌控权，从夏勒曼的手中转移到了自己的掌中而已。
老实说，要是没有夏勒曼，厄利弗伯爵以如今这般吸血鬼的身份继续存在下去，反而能够拥有更多自由。
至少在行动与抉择方面，相较于被绑定在自己身边肯定要自在许多，他的魔力毕竟还无法长期维持涅蒂牌英灵随意在世间现身走动。
“我确实掌握了某种转换亡灵的方法，不过对于现在的您而言，采用这种方法所付出的代价极为巨大.甚至得不偿失。”莱昂微微皱眉斟酌道，他不便在这么多人面前谈及自己的秘密。
厄利弗凝视着莱昂那略显为难的表情，轻轻托着下巴，目光中透露出思索的神色。
片刻之后，心领神会的厄利弗并没有继续追问所谓的代价是什么，而是问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所说的这个方法，是能让我和其他所有化作吸血亡灵的人都摆脱这诅咒，还是说，仅仅只能恢复我一人？”
“目前而言，以我的能力，包括您在内转化三人已是极限，且还有着失败的可能。”莱昂如实答道，看了看一旁的巴尔夫男爵。
除了这位已经没有疤脸的疤脸男爵，听厄利弗所言，那日阵亡的几位荆棘花封臣，如阿吉里亚等人，似乎也都被夏勒曼转化成了吸血鬼，只是如今不在此处。
那么自己口袋里剩余的三张空牌，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那就算了。”
厄利弗豁达的舒缓了眉头，望向那满脸苦恼的儿子，摆手宽慰起来。
“好了，戴维，不必愁眉苦脸，我留在这，至少还能间接引导夏勒曼的怒火朝南方发泄，否则，那怪物若有朝一日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北方，必然又将是场惨烈的死亡天灾，就算是家族所得到的格莱德郡的那几十万堪塔达尔人，也不会被夏勒曼放过。
而现在，艾维乌特在山南领南方和乌利亚草原上的庞大尸鬼军团，足够与夏勒曼的怒火僵持很久很久，直到将来这几个最强大的怪物分出胜负。
回去吧，比起我，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亡灵的危机远未平息，有许多强大的尸鬼和我一样，或多或少的恢复了意识，他们大多追随于曾经的国王艾维乌特，只是如今被夏勒曼的吸血鬼大军压制在更南方，做好准备，或许你们迟早有一天，仍要面对这场漫长争斗的最后赢家，无论最终是夏勒曼、艾维乌特，还是卡拉兹克。”
伯爵说完起身，望向儿子的血目，也随之柔和了一些：“回去后告诉你母亲，别为我太过担心.你要和你兄长照顾好她。”
不同于潜入山城时的小心翼翼，众人离开时几乎是大摇大摆，更有巴尔夫一路将他们送出城门，避免和巡夜的吸血族裔爆发冲突。
月色下，巴尔夫看着年轻的主君次子满脸的迷茫和焦虑，叹了口气，开解道：“不必沮丧，戴维，厄利弗大人没有告诉你全部，其实，留在这里已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什么意思？”戴维疑惑的转过脑袋，看向昔日的武艺导师。
走在前面的几人，也同样停下了脚步。
似铁汉般顽强的巴尔夫，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实在忍不住道出了些更黑暗的真相。
“我们已经在当初的疯狂中沾满了太多无辜之血，即便是至恶之徒的暴行，也不及那残忍杀戮的万一，吾等犯下的滔天罪行，早已不配回到过去的生活当中而在你们面前表现的理智，实际上，也仅仅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我不敢想象这平衡何时会像琴弦一般崩断，那股疯狂的嗜血欲望，对生者血肉和灵魂的渴望，依旧萦绕在我们心中，只是依靠定期的吸血，与创造眷族分散这股力量，这两个眼下摸索出的办法，才让我们此刻得以摆脱癫狂。
我们是夏勒曼的眷族中极少还能维持大部分神智的群体，至于那些尽管拥有智慧，但彻底堕落疯狂的吸血怪物，你们在其他地方，或许早已见识过了。
所以哪怕没有夏勒曼，我等一样也不敢再轻易回到家人身边，毕竟，谁能知道如今的我们，何时还会再度陷入疯狂。”巴尔夫叹道。
第358章 盟友与敌人
凌晨时分，安然回到了圣战军隐藏的地点，点亮护灵圣灯。
当阿泽瑞恩等人率兵出来接应，却瞧见安全返回的八人既没有撤退的匆忙，也没有抓回吸血鬼，不由疑惑。
“难道是让那吸血鬼逃了吗？”阿泽瑞恩奇怪的问道。
莱昂晃晃脑袋：“那吸血鬼不重要了，他不是谋害特洛萨的凶手。而且，我们已经找到了厄利弗大人。”
被自己和考维斯打伤并追踪的吸血鬼，只是厄利弗伯爵派往乌萨托领的密探而已。
那晚，对方潜入特洛萨的房间，是因为艾维姆城内并无厄利弗伯爵派系的血裔擅自行动和人类开战，对方只为打探是不是其他派系的血裔贸然对奥兰德贵族下手。
然而不巧的是，正巧撞上了自己和考维斯，那密探差点交待在艾维姆城里。
阿泽瑞恩听闻居然直接找到了厄利弗伯爵，此行最大的目的如此轻易的达成，不禁惊喜，他迫不及待的询问众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莱昂一边向自家的大总管阐明事情经过，一边号令埋伏的军队收兵，返回了不远山林中的临时营地驻扎下来，与军帐中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这趟南下，最大的收获不只是找到了荆棘花伯爵，更是从厄利弗的口中了解到了如今堪塔达尔南方的局势。
据其所言，一年多前，所有疯狂杀戮收割灵魂的强大亡灵都在阴云消散后，恢复了或多或少的自主意识。
莱昂推测这大概和罗兰纳尔一战，圣战军驱散诅咒领域，彻底破坏了其中亡灵大魔法的仪式核心有关。
原先某种束缚亡灵意志的魔法网络，在一座座灵魂大钟失效后彻底崩溃了。
但庞大的亡灵尸海却并未全部陷入混乱。
诸如尸巫、尸鬼领主、吸血鬼等拥有更多神智的高阶亡灵，不只恢复了许多思考能力，甚至拥有了掌控更多亡魂的智慧和力量。
许多意识到自身化为死者的亡灵，在悲愤交加和嗜血的本能中变得更加疯狂，于山南和罗斯拉瓦领继续杀戮，自我毁灭。
但也有相对拥有更多理智的亡灵，率领大批尸鬼盘踞于堪塔达尔南方，在迷茫中思索处境，厄利弗便是其中之一。
而局势的变化，则源于那三个最强大亡灵的行动。
夏勒曼最先出现在了彼时艰难克制嗜血杀欲的厄利弗伯爵等一众吸血鬼面前，收拢了包括其亲自创造的初代眷族，与所有初代吸血鬼所转化的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血裔，开始有目标的为复仇而疯狂屠戮堪塔达尔。
但这片大地上，恢复神智的亡灵不只有罗斯拉瓦领的吸血鬼。
听厄利弗伯爵说，也大概就在那时，尸鬼大君艾维乌特摧毁了山南领阿伯勒公爵的公国。
艾维乌特随即挥军西进罗斯拉瓦，试图将所有亡灵臣民重新纳入自己的统御之下。
不出意外，尸鬼大君的军团迎面与夏勒曼的血裔们撞在了一起。
当初发动东侵的堪塔达尔君王，和罗兰纳尔的守卫者再度爆发大战。
厄利弗也正是趁此时机，劝说夏勒曼集中力量调转矛头，以全力消灭东侵瑟瑞安的罪首为第一目标。
向阿泽瑞恩道出堪塔达尔南方，此刻正无声无息中爆发的，远超诸王国历史上任何规模的战争，莱昂不禁叹了口气。
若非夏勒曼男爵与艾维乌特有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这数百万亡灵，根本不会让生者的国度有这一年多来休养生息的机会。
“那叫卡拉兹克的阿缇亚斯亡灵又是什么情况？”阿泽瑞恩不禁问道。
莱昂摇头：“厄利弗大人也只是从你.呃，从夏勒曼那知道，卡拉兹克原本是主攻瑟瑞安方向的亡灵首领，在阴云消散的那段时间，其带领亡灵大军翻过了费鲁山脉，占领了乌利亚草原的北部，他没有与艾维乌特爆发冲突，二者如今结为了盟友。”
他伸手在西大陆地图上画了一个轮廓，不只涵盖了堪塔达尔南方的两个大领，更包括了乌利亚草原近乎四分之一的土地。
在北方的人们眼中，亡灵战争在一年多前便已经结束。
但现在看来，实际上并没有。
庞大的亡灵尸海只是调转了方向，向着大陆更南方席卷而去。
“这片区域中的乌利亚部落和城池，已经全部遭遇了屠戮，不管是血男爵还是尸鬼大君都没有对乌利亚人手下留情。”
莱昂又指了指费鲁山脉的南端：“而这里，大概是那个叫卡拉兹克的强大巫妖所盘踞的地盘，不出意料的话，费鲁王国此刻也正面对着亡灵的威胁。”
“我们不能就这么坐视亡灵角逐出胜者。”阿泽瑞恩合握的手掌撑着下巴，皱眉苦思：“照厄利弗大人所说，不管是哪一方获胜，最终执掌所有亡灵的不死者之王，都会再次杀过来，届时即使没有魔法阴云的加持，它们光靠规模，也是场难以抵挡的灾祸。”
莱昂点头，手指在索博尼茨领与山南领的边境画出一条线，长线的末端直抵乌萨托领山关：“我们不可能和亡灵比拼数量，得想办法至少在这条防线上，建立足够多拥有护灵圣塔的要塞。”
如果可以，莱昂甚至想建立类似龙爪要塞高墙或绝境长城那样的工事来抵御亡灵大军，然而那种庞大的超级工程，即便对于前世地球的工业社会都是个巨大的挑战，以如今西大陆仅比地球封建时代稍好些的基建能力，显然是痴心妄想。
“这不能只靠圣战联盟来干。”莱昂继续道：“得游说埃里克国王、还有瑟瑞安的统治者，最好还能得到底涅希恩教会的援助。”
“派人去底涅希恩，如果能见到神谕者御座，号召所有圣阳教王国加入进来建立防线，亡灵的威胁不只是对于堪塔达尔和奥兰德、瑟瑞安三国而已。”阿泽瑞恩说着。
奥莉薇娅撑着下巴，忽然插话道：“要不要通过埃德尔商会去联系钢炉堡和荒山城？古籍上不是说，那些矮人工匠建造建筑的技艺也非常高超吗？”
莱昂点头，这几手准备，回去后都要同时进行
讨论和议论结束，众人散去。
阿泽瑞恩特意留在了大帐中，待只剩下莱昂和奥莉薇娅，他表情似下定了决心，从羊皮纸地图上收回目光，冷不丁的开口道：“我要去见他一面。”
莱昂当然知道伙伴指的是谁，不禁皱眉。
“这很危险，你自己也说他当初的反应异常挣扎，差点就杀死了你，谁知道灵界恶魔对你父亲的神智动了什么手脚。”
“即便如此，我也得去试试，你很清楚的，莱昂，除非我们对治下的堪塔达尔民众都不管不顾，不然，哪怕是我父亲取得最终的胜利，我们迟早也将和他刀兵相见，这是最坏的情况。”
阿泽瑞恩的神色没有丝毫冲动的迹象，仅以理性的权衡而继续道：“我得尝试说服他，我也是唯一有机会有可能说服他放下盲目的仇恨，仅以艾维乌特和卡拉兹克为复仇终点的人。
而如果可以，我或许还能说服我父亲给予厄利弗大人自由。荆棘花伯爵并非我和父亲的仇敌，他对我有恩，如今我父亲却杀死了他，对于弗拉雷尔家族而言，这已经是是非不分的恩将仇报，我亏欠荆棘花家族甚多，但凡我父亲还有一丝理智可言，就不该继续奴役厄利弗大人和荆棘花家的诸位骑士。
这是我必须挽回的责任，我不能视而不见。”
面对伙伴如此言重，莱昂也不好继续阻拦，只得沉吟起来。
阿泽瑞恩说的没错，对待夏勒曼，他们的选择不多。
杀死血男爵令其安息的选项，如今看来不只难以做到，更关键的是，他们不能去做。
至少在夏勒曼战胜尸鬼大君和大巫妖前不能。
毕竟艾维乌特和卡拉兹克，对世间的所有活人来说都是绝对的死敌，联盟绝无与其和解的可能，但夏勒曼，还有争取的希望。
“我们跟你一起去。”莱昂没有分毫犹豫的说道。
“不，我一个人最好。”阿泽瑞恩摇头：“其他人在场只怕徒生变数，独自前往我反而会更加安全。”
他看着莱昂和奥莉薇娅眼中的担忧，只得宽慰的笑道：“相信我吧，那毕竟是我父亲，他既然在最疯狂的时候都在保护我，我相信此去，最坏的结果，他也不会伤害自己唯一活着的孩子。”
莱昂揉了揉眉心，思忖良久，最终提了个折中的方案。
“这样，骑士团在厄利弗大人的地盘暂时驻扎，我让考维斯在你身上施加追踪符文，而我们则乘狮鹫和骏鹰在高空监控你的状态，若发生变故，我和奥莉薇娅会立刻冲下去救你。”
他见阿泽瑞恩还想说什么，当即抬手打断：“不要争了，别小看咱们的骑士团冠军。”
奥莉薇娅也对阿泽瑞恩露出一副包在自己身上的可靠表情。
莱昂牵起媳妇儿的右手，信心满满的拍拍她的手背：“你不知火力全开的奥莉薇娅现在有多强，而且她的扰魔场天克魔法产物，万一起了冲突，哪怕打不赢你父亲，也足以保咱们全身而退，何况我也不是吃素的。”
莱昂不容阿泽瑞恩反驳，做出了决定。
只可惜，奥莉薇娅眼下远没有三年后的她那么强大，还没那股足以驾驭太阳圣剑的庞大魔力，不然有“金狮女王”在侧，即便是直面那血男爵也不怕什么。
敲定了接触方案，第二天，莱昂让考维斯给阿泽瑞恩打上了追踪符文，随即再次找上了厄利弗伯爵。
进入城堡，在王座室向荆棘花之主道明来意，厄利弗也并未露出太过惊讶的神色。
他早已在当初从其他初代眷族那知晓夏勒曼的姓名和来历时，就推测出了其与麾下那年轻骑士的血缘关系。
厄利弗起身，扶起单膝跪地告罪的阿泽瑞恩，苍白的手掌替着年轻人掸了掸肩袍，面露坦然。
“无需介怀，踏上战场之人不分贵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况你父亲那时的状态，我也已亲身体验，要怪，就怪这无常的命运，和你们口中的那些该死的恶魔吧。”
厄利弗叹息着警告道：“但你要清楚，你父亲的神智，如今时好时坏，他被一种可怕的力量所折磨，此去，如果夏勒曼失控，我不仅无法保护你，更无法违抗他的命令你仍然坚持要去吗？”
起身的阿泽瑞恩坚定的点点头：“我必须在我父亲犯下更大的错误前，挽回他。”
“好，那么三天后，夏勒曼打算从狮蝎山谷集结大军，南下乌利亚草原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厄利弗看向莱昂。
“你们做好准备，届时与我一同出发。”
三日一晃而过。
出发前夕，莱昂让洛哈克与戴维等人留下带领骑士团等待自己归来。
虽然大个子有些不满无法同去保护挚友，但知道狮鹫的座鞍空间有限，他也只能抱怨着迟早有一天也搞头飞行骑兽，碎碎念着无奈留守在了基亚图斯城郊。
厄利弗所统御的尸鬼大军在夜晚于山城外的荒野上集结，浩浩荡荡的向“莫拉格郡”东南方向的“狮蝎谷郡”进发。
莱昂三人乘上狮鹫和骏鹰，吊在亡灵军团的后方高空，循着阿泽瑞恩身上的追踪符文指引一路尾随。
亡灵尸鬼的移动速度虽然与活人军队大差不差，但死者军队不眠不休，不需要补给，整体的战略机动性比普通军队要高效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