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了常人，不管原来时空彼此关系多么要好，面对形同陌路的处境，他或许都难以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实情。
可考维斯不同。
身为能够操纵魔法的施法者，系统学习魔法知识的超凡之人，天生便能够对超越常人想象的概念，拥有更优秀的接受能力。
洛雷利特魔导书开篇清楚的写着——唯有想象力是开启真理之门的钥匙。
“你相信在你出生长大的这个世界以外，还有其他和这里似是而非的‘时空’吗？”
“你是说，异位面？”考维斯挑眉。
“不，不是异位面，也不是星界中异域.”莱昂摇头，随即耐心解释起来
明月缓缓在夜空中漫步，待皎洁的星体于天幕中逐渐倾斜，莱昂才完完整整的讲完了迄今为止的经历。
反正都是另一个时空的事，没啥可隐瞒的。
唯一没说的，也只有来到此世不光自己一人，还有伊妮丝，为了那王女的安全，何况反正也无关紧要，他没道出自己还有同伴。
不知何时，考维斯已消去术式，抱着魔杖在莱昂不紧不慢的讲述中，依靠着不远处的礁石上陷入沉思。
良久，考维斯望着莱昂淡淡的开口：“我无法轻易相信你的荒诞之言。”
“也没指望你凭我一席话就信任我。”
莱昂笑了笑，摊手道：“我只希望你明白，我们就算在这个世界做不了朋友，也没必要成为敌人，打起架来不管是伤了你，还是伤了我，都毫无意义，今晚完全是个误会。
当然，看到你没受到任何人的奴役我也就放心了，就算没机会得到你的帮助也无所谓，明日我便会离开西部港，去寻找回家的办法，你不会再见到我了。”
说完，看考维斯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敌意，莱昂起身干脆的拔出面前的冈格尼尔，将魔杖化为大气元素。
闪耀的雷霆缠上右臂，虚化消失，莱昂晃晃胳膊，就要转身离去。
然而，听了这么一场稀奇古怪的来历，考维斯的眉头始终无法舒展，他忍不住抬手道：“等一下。”
莱昂止住脚步，回头无奈道：“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皮里耶诺的事，你现在是阿缇亚斯帝国的大人物吧？我怎么可能平白为那家伙的龌龊事而得罪你。”
闻言，考维斯脸上一热，不禁微恼：“你就别提这个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年叹了口气，摘下兜帽继续道：“虽然你所言的遭遇，我仍不能完全取信，但我对你说的那些.古洛雷利特魔法学识，还有那所谓的什么‘类灵地场’很感兴趣。
另外，你说你那世界的皮里耶诺和埃蒙，都会一种时时刻刻防护全身不受伤害的防御魔法？”
身为帝国数一数二年轻的精英，考维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其中的非凡价值，出言试探道：“那魔法你会吗？”
莱昂顿住脚步，眼中疑惑又诧异。
“你说‘尊者之身’？你难道不会吗？等等，你不会尊者之身？那又是怎么被授予‘典位’头衔的？
那不是阿缇亚斯评判魔法造诣的重要指标之一吗？这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你告诉我的啊。”
考维斯看着他，缓缓摇头。
若是帝国法师，都会这种全无弱点和死角的护身魔法，自己当年又怎么可能在床上来得及杀死皮里耶诺。
“.至少在这个‘世界’，我从未听说过这么有效的防御法术。”考维斯撑着猎鹰魔杖站直身子，认真道：“莱昂阁下.你我不妨就两个世界的魔法知识好好交流一番，向我证明一下，甚至，若你能教会我那名为‘尊者之身’的魔法，以此为偿，我不介意出手帮助你，寻找送你返回原本时空的方法。”
考维斯说罢，自信道：“以我在西大陆这几年的见闻来看，就凭此地本土施法者们的水平，若我都对你的遭遇无能为力的话，你恐怕除了渡海前往帝国寻求，执政官们甚至皇帝本人的帮助，不然怕找不到其他能助你回家的人了。”
对于考维斯的主动提议相助，莱昂自然感到惊喜。
不过，获悉这个世界居然不存在“尊者之身”法术的同时，他更惊讶的是.
“你不知道‘类灵地场’？我是说，东大陆也没有诅咒之地、绝望之原的传说吗？”莱昂愕然问道。
“没有。”考维斯答道。
“那上古文明洛雷利特，这你们总该知道吧？”莱昂连忙确认。
考维斯点头：“当然，阿缇亚斯正是建立在，从古洛雷利特文明遗迹发掘出的真理和学识之上。”
莱昂皱眉，陷入默然。
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类灵地场存在的踪迹，难道意味着，这个世界没有灵界的影响吗？
可洛雷利特文明仍然存在过，并且灭亡了。
而阿芙洛丝女士图书馆的记载中说，洛雷利特，正是因为追寻灵界的力量而堕落，直至整个文明连同被污染的大地一起，被古代法王整个从大陆上撕裂出去，完全放逐进灵界。
若没有灵界的“因”，又怎么会有如今的“果”？
莱昂意识到，似乎确实得好好和眼前的考维斯对一下账了。
如果连这个世界的洛雷利特文明，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奥兰顿的王宫里，还会有那个能够穿越平行世界的古代时空魔法吗？
第325章 好久不见
二人来到海崖堡垒的侧门，费尔康家族的守军看到考维斯魔杖顶端闪耀的照明光芒，没敢阻拦这位大人物回城。
莱昂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费尔康家的城堡，他环顾四周，刚才海滩上魔法交锋的巨响，惊动了不少堪塔达尔守军，不过考维斯只是随意用实验魔法的借口，就把他们搪塞过去了。
看来在这个世界的阿缇亚斯帝国，在堪塔达尔的地盘上依旧有着巨大影响力。
穿过由那些黑甲守卫看守的使馆庭院，莱昂似不经意地朝收起魔杖的考维斯试探道：“我很好奇两个世界有什么不同，就比如在这个世界，六年前堪塔达尔发动的‘东征’，阿缇亚斯帝国参与其中了吗？”
“什么东征？”考维斯侧过头，思索了一下才明白莱昂所指：“你是说这个西大陆王国几年前的对外战争？”
莱昂点了点头。
考维斯漫不经心的回答道：“这得看你对‘参与’是怎么定义的。帝国当年确实出售了一批堪塔达尔人急需的大型攻城军械，而且一直和这里稳定地保持着的海上贸易，双方各取所需。硬要说的话，也算是参与了西大陆的纷争。”
莱昂接着问道：“帝国难道没有派遣像你这样的法师，去协助堪塔达尔人进攻瑟瑞安王国吗？”
考维斯听后挑了挑眉：“.怎么？在你的那个世界，阿缇亚斯介入得这么深吗？”
莱昂神色平静地点点头：“至少有六七个像你这样的典位法师，还有相当多的正位法师和学徒，组成法师团参与了堪塔达尔和瑟瑞安的血战。”
考维斯听后很是诧异。
“西大陆距离帝国何止万里，这里的战争对帝国能有多大意义？皇帝派了六七名典位法师离开本土到西大陆参战？难道在你所处的时空里，帝国有很多典位法师吗？”
莱昂听了不禁哑然。
就自家的“阿考”所说，典位法师当然没那么多。就算把皮里耶诺那种水货也算上，据说整个帝国有名有姓的典位法师也不超过二十人。
如今看来，没有灵界恶魔的蛊惑与许诺，这个世界的阿缇亚斯法师们似乎对罗兰纳尔城并不感兴趣。
然而，一想到维拉尼亚莱昂再看向考维斯身上那件金纹黑袍，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莫名别扭。
即将踏入灯火通明的帝国使馆，莱昂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冒昧问一句，你的故国维拉尼亚，在这个时空同样被阿缇亚斯人攻占了吗？还是说被合邦并入了帝国？”
考维斯的脚步微微一顿，扭头看向对方。
聊了这么多，他倒也不奇怪对方为何对自己的过往如此了解了。
“我的故国自然是被帝国以战争手段征服的.你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何选择成为阿缇亚斯的一员？”考维斯说着，继续向前走去，进入了会客室。
莱昂只是道：“看来你经历了不少事。”
“.确实很多。”
考维斯走到桌前，椅子无声地被魔力拉开，他抖了抖长袍，优雅落座，手指在空中画出一道屏蔽声音的术式，将整个房间笼罩起来，随后目光投向莱昂。
“都不过是如烟的往事了简单来讲，当年我有幸取信于皮里耶诺的政敌，另一个派系的法师，并与对方的人合谋，刺杀了皮里耶诺和他的弟子。
原本，事后我已经做好了被当成帝国内部斗争牺牲品的心理准备，不过运气不错，恰好有大人物看中了我的身份和魔法天赋，觉得我还有些价值，便让我作为稳定维拉尼亚地区的一个象征留了下来.于是我获得了进入帝国学院进修的机会，一路摸爬滚打十多年，才有今天。”
听着考维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十几年前那段恐怕凶险万分的经历，莱昂也拉开椅子坐下，不禁问道：“看你能被授予‘典位’，想必如今在阿缇亚斯帝国也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了，就没想过复国吗？”
考维斯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一动，精致的茶具便飞了过来，在空中自行斟满了一杯。
“刚恢复自由身的前三年确实想过，那时甚至有过去领主们的残党组成的维拉尼亚复国派私下找到我。
可帝国占领维拉尼亚十多年，数百万山民的生活优渥了近十倍不止。帝国的税收比过去的维拉尼亚还高，但人们的日子反而越过越好.仅凭我和几个旧时代的残党，谈何复国？复辟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得势后，杀了那几个当年攻入王宫的弑亲仇人，便没了复辟的念头。既然东大陆注定要走向统一，这大势又岂是几个不甘心的残党能够违背的？”
彻底释怀并放弃复辟的过程，自然还有更为复杂的种种因素，但这位青年此刻无心细谈，只是感慨道：
“你知道那支反抗军最后是怎么覆灭的吗？仅仅在维拉尼亚亡国六年后，帝国上层都未插手，山民们就自行将复国派的人赶出了维拉尼亚好日子过久了，谁会怀念过去给领主们当狗都吃不饱饭的时代？”
莱昂对阿缇亚斯治理征服地区的能力感到十分惊讶，不禁回忆起阿考曾经说过的，维拉尼亚被征服后的民生状况。
若两个帝国的情况都差不多，那维拉尼亚，无论在哪个时空，恐怕都注定要成为历史的尘埃了。
“阿缇亚斯帝国的统治当真如此公平贤明吗？”
考维斯放下手中的红茶，摇了摇头道：“不一定公平，帝国等级森严，法师们向来不把没有魔法天赋的‘贱民’当作同类；
也不一定贤明，甚至有些行省的法师总督，在我看来称得上残暴酷烈。
但帝国治理土地的行政手段和魔法手段，足够直接有效。
何况阿缇亚斯上层将数以亿计的生命视为私产，而非法师的大臣和将军们也不过是私产中价值稍高的个体，他们所能拥有的权力与财富都被严格划定了限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说公平.那对于帝国治下的民众而言，比起王国时代，帝国的大部分人，或许确实感觉更公平了。”
莱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数亿人口对比帝国上层法师的数量，大部分阿缇亚斯帝国的普通人，怕是一辈子能见到一个法师学徒都算是运气好的了。如此一来，法师们哪怕再不把普通人当同类，民众也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这些傲慢的“天龙人”。
而处于统治中下层的帝国官僚.不仅权力被法师们牢牢限制，个人能力也有法师统治者们所要求的下限。
想来在阿缇亚斯帝国，官僚体系中的凡人想要欺上瞒下、贪污腐败，和在普通国度比可谓是地狱难度。
毕竟，各种各样的读心、暗示、致幻魔法，还有吐真药物，对施法者来说并非什么稀罕的手段。无法掌控魔力的官僚，除非意志力远超凡人，否则脑袋里藏的心思，根本瞒不过法师统治者。
尤其是阿缇亚斯法师若没心情陪凡人玩权力的游戏，真动起手来施展读心搜魂的手段，根本不会顾忌是否会伤到受审者的灵魂和肉体。
这倒是以诡异的方式达到了一种通往“治世”的平衡。
“情况听起来这么好，可看你这置身事外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认同？”以他对考维斯性格的了解，莱昂瞧对方眼下的眼神和表情，与对方口中所讲述的褒义内容显得格格不入。
考维斯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对方的敏锐让他感到有些惊讶。
站在不同的位置，所看到的景象注定不同，尤其是像他这样.并未将自己完全与人类种族割裂开来的施法者。
相较于世俗权贵，阿缇亚斯法师的残酷和恐怖，在另一方面其实更甚。帝国暗面的可怕程度，远超凡人的想象。
若不是无法融入那满眼的非人冷酷与残忍，他又怎会被排挤出帝国权力的核心，被半流放般地派到西大陆担任闲职。
不过远离了帝国法师阶层，这几年他倒也乐得眼不见心不烦。
“我已经回答得够多了，现在，该看看你的诚意。”考维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切入他所想要达到的目的。
要改变现状，就必须往上爬，而在阿缇亚斯帝国，要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权柄，没有什么比发掘出一套崭新强大的法术和魔法理论更有价值了，这甚至比征服一个王国的贡献还要大。
莱昂见状，只好停下自己一连串尚未问完的问题。
“我其实没有学习过‘尊者之身’，但我学过尊者之身所脱胎的真正原版古洛雷利特护身魔法，名为‘淬生术’，它比尊者之身更加困难和复杂当然，也更为强大。”
莱昂说话时，留了个心眼。他其实知道尊者之身的法术原理，记得还是自家的那个考维斯.通过法师塔里的魔导书逆推出来的.？
但他此刻并不想直接将更容易学会的尊者之身教给对方。
与前者仅仅在体表覆盖术式的效果不同，淬生术要求施法者花费多年时间，逐步调整身体各个部位的代谢生长，将这个法术的魔法系统永久融合在肉身之中，直到最后一步，将完成淬炼嵌合的各个肉体内的术式彻底合一。
完成之后，不仅不会影响触觉和感官，也不会干扰内脏器官的正常运作，更不存在薄弱点和死角。
这古魔法当然更厉害，但却是一时半会无法完成的，两年来自己也才刚刚开始双眼和前胸的淬生强化进度，距离完成仍很遥远。
如今将“淬生术”交给对方，换取帮助，价值份量是足够了，既不会打破现有二人的力量差距，也能保留法术最后一步的关键，防止眼前的“帝国法师·考维斯”半途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