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了掏耳朵，霍恩肃然起敬地直立起身躯。
“你确定这不是什么谬传的神话？”
“亲眼所见。”埃泽莱克抿嘴后继续开口，“当时我还很年轻，刚好见到了一次莉莉丝始祖躯体的复苏。”
霍恩坐回椅子，食指摸了半天的下巴，才淡淡开口：“继续。”
“索瑞多氏族的人一直认为，只要能找到让这具躯体真正复活的方法，就能让莉莉丝始祖再次降世。”埃泽莱克的话语，在霍恩听来又是狂热又是绝望，“几百年来，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
我们甚至研发了能与尸体对话的死灵魔法，都没能成功。
那些死灵魔法只能听到一些毫无逻辑的呢喃乱语。
就因为这些错误的解读，王庭好几次做出了错误的决策，吃了大亏。”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思绪从狂热的状态中摆脱，埃泽莱克继续开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部分索瑞多氏族的血族绝望了。
他们放弃了这个梦想，开始像其他吸血鬼一样追求权力和财富。
但还有一部分人坚守着这个梦想，瑟法叶所在的希洛夫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旁边的埃德温立刻补充：“冕下，吸血鬼是由家族组成氏族的，一个氏族下面有好多个家族。”
霍恩无语地摆摆手：“没了你，我真要蒙在鼓里了。”
埃德温喜滋滋地退下，刚刚赶到的茜茜却是无奈地捂住了眼睛。
埃泽莱克解释道：“您可能不知道，希洛夫就是索瑞多氏族中最执着于复活莉莉丝的家族。”
霍恩终于明白了：“所以，瑟法叶最终目标是为了复活莉莉丝？”
“并非目标。”埃泽莱克的红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们怀疑，她已经成功了，或者已经找到了成功的办法。”
“这又是为什么？不要老吊胃口了，一口气说完吧。”此刻的霍恩都有些烦躁了。
“因为她带走了莉莉丝的躯体，背叛了氏族。”埃泽莱克停顿了一下，“我之所以用带，而非偷，是因为那具躯体是自己跟着她走的。
您要知道，莉莉丝的躯体并非死物，是用不了死灵法术的。
我们不知道瑟法叶用了什么手段，要么是她天才找到了什么方法，要么就是长生主已经降临，起码降临了一丝意识。
我们目前的推测是，她已经能够沟通到莉莉丝的意识了。
甚至更进一步，她可能已经让莉莉丝的意识降临到了那具躯体上。”
“瑟法叶是莉莉丝的神降？”霍恩追问，“证据呢？”
“证据就是瑟法叶近年来的所作所为。”埃泽莱克说，“她攻陷圣座城，清洗王庭，突然掌握了极为高端的亡灵魔法。
亡灵魔法的运用，是急需要时间积累和练习的。
先不说瑟法叶作为低级吸血鬼有没有使用亡灵魔法的能力，单看她操纵僵尸骷髅的能力，比练习了一辈子的血族将领都要强。
更不要提血契铳那些东西了，她甚至能在一定范围内策反我方的窟窿士兵，压制一定范围内的死灵魔法……
我们这还有一些证据，都带来了，您随时可以查阅。”
说着，旁边的宪兵便将通过了检查的文件递交。
霍恩刚看了几页，埃泽莱克便开口道：“为了存活，我们代表索瑞多氏族，希望与圣联结盟，希望您能接受我们的政治避难。”
“为什么？莉莉丝复活了，你们不该喜悦吗？”
埃泽莱克摇摇头，却是苦笑起来：“哪儿有喜悦啊，百年屮字战争中，我们就背叛她了。
否则老亲王们何必害怕到让位，她又何必清洗这一批的新亲王呢？”
第1125章 居然要诛杀神明吗？
埃泽莱克口中百年屮字战争的背叛，简单来说，就是莉莉丝神谕要求打到底。
哪怕打烂，哪怕付出两百万吸血鬼的牺牲，也应该要有这个觉悟吧！
正如同随着时间流逝，帝国与教廷开始对弥赛拉的神谕有选择性地表达。
那些吸血鬼亲王与大公，同样对莉莉丝的神谕做出了有选择性的执行。
这种执行的后果，就是吸血鬼们选择了弃战保命，亲王大公们“不得已”停战。
百年屮字战争结束，莉莉丝与弥赛拉都不满意，但帝国和王庭都很满意。
显然，尽管神话中对两个神明塑造的毁天灭地，但她们明显是没有如此大的威能的。
起码短时间内，无法对帝国或者王庭实行什么有效的惩罚。
随着神之音愈远，人之声就越近。
这才有了后续两大势力的交流，以及各种城市与新思想的诞生。
用了十分钟，霍恩已经完全了解这段隐秘的历史了。
他思考了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我个人是愿意接受这个同盟的。”
听到圣孙这么说，原先埃泽莱克提起的心又一次放了回去。
“不过，我还是有一些问题。”
埃泽莱克用鼻子吸了一口气：“您请说。”
“莉莉丝降临，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继续入侵帝国？可为什么呢？”霍恩翘起二郎腿，指间的钢笔下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如果莉莉丝真有那么大威能，直接扫清六合席卷八荒就行了，为什么还这么大费周章？”
“这些我们也不知道，但我们隐隐有所猜测。”
“你说。”
埃泽莱克思考了几秒，才缓缓开口，生怕说错：“我们认为，如果莉莉丝神降在旧躯体内，应该能取回大部分力量。
但现在，应该是出了什么岔子，让莉莉丝神降在了瑟法叶体内。
而她如此积极地统合王庭势力，整军备战，大概率是希望再次入侵帝国，夺回躯体。”
霍恩一愣：“她的躯体还遗留在帝国内？”
埃泽莱克欲言又止，盯着霍恩不说话。
霍恩忽然一个激灵：“好了，我明白了，你不用说了。”
站起身，霍恩原地踱步了一阵，才重新坐下翘起二郎腿：“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莉莉丝和弥赛拉到底在为了什么争斗？”
埃泽莱克吞吞吐吐，霍恩又催促了几次，他才扭扭捏捏地开口：“可能是为了互相吞噬。”
“互相吞噬？”
“我们不确定是否是真的，但莉莉丝和弥赛拉可能的确是圣树上的孪生果实，只有互相吞噬，才能达到完满的地步。”
敲击桌面的钢笔突兀地停住了，霍恩眉眼拧起：“你的意思是说，福音书还有你们吸血鬼历史记载中，两位拥有无上威能的神灵，依旧只是残缺版？”
“是的。”埃泽莱克声音中带着迟疑，“相比于千年前的莉莉丝，现在的莉莉丝能发挥不到十分之一。
相比于吞噬弥赛拉的完整版莉莉丝，千年前莉莉丝的力量，不过是千分之一。
这是我们用尸体对话法术，从那具躯壳中得到的消息。
一个千年前的莉莉丝，就足以叫好几个一代亲王恐惧到自杀，更别提一个真正的神灵了。”
当吸血鬼们认识到神灵只是空想的时候，只有死后才会有惩罚时，他们会无比地去尊崇。
可当这尊神灵真的可能存在，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随意摆弄生死之后，他们反而会恐惧。
“进攻帝国，就能吞噬弥赛拉？这个逻辑好像不太通啊。”旁边的茜茜忍不住站出来问道。
“是啊，我也找不到其中有什么关联。”埃泽莱克耸了耸肩，“可除了这个逻辑，我们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所以其中必定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情报……”霍恩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又一次陷入了思索。
好在这一次他没思索太久，便麻利地站起身：“我还有别的事，埃泽莱克先生先在这附近住下，具体出了什么决定，我们会通知你的。”
“我会一直静待您的消息。”埃泽莱克朝着霍恩深深鞠了一躬。
离开了会议室，霍恩却是没有直接前往日程表上的下一个地点，而是来到了露台。
端起一杯浓咖啡，霍恩轻轻抿了一口。
全封闭半圆形露台的玻璃窗上，凝结着冰冻后的雾，却是看不清外界的环境。
可不用看，他都知道，街道上没有乞丐，脚手架上没有冒雪工作的劳工。
从朦胧的冰花中，霍恩还能看见不远处的圣女银行。
用指甲扣去冰花，便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个有着古艾尔竖纹八柱和厚实山墙的立面，却有着三层的砖瓦结构与绿漆刷过的木门。
这算是整个圣联都兴起的古艾尔复兴式建筑。
简而言之，就是立面上保持古艾尔的美感，但内里则完全近代化。
此刻，在那扇绿门前，存钱取钱的人来来往往，既有衣着得体的市民也有背着麻袋的劳工。
尽管很多小镇都渐渐习惯了虔诚钞买卖，但大部分的农村地区，还是保留了存有一定贵金属货币的习惯。
很多老人，都是不认纸钞的。
所以不少来圣械廷打工的农夫流民，在返乡之时，往往会把一部分纸钞兑换成钱币带走。
感谢法兰的权贵，感谢圣联和法兰间的贸易逆差，让霍恩手中有了充足的外汇储备。
应付这一波大兑换潮，不成问题。
看着井然有序的排队队伍，想想远在千里外的黎明岛，圣联明明是在向更美好的生活前进。
自从去年的整肃运动后，整个圣联就像是上紧了发条，又一次进入了正轨。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发条能紧多久。
从十年前到现在，霍恩勉强完成了原工业化，大量培育了工匠和工程师人才。
明年就是1457年，第三个四年计划就要结束了，在第四个四年计划，迎来的就是轰鸣的发条机了。
尽管目前可能只有圣械廷有这个条件发展发条革命。
可一座城工业化带来的生产力提升，都足以对当前大部分敌人形成代差。
只要滚起雪球来，在第六七个四年计划左右，圣联的技术和工业水平，将达到1800年前后的带英。
圣联便有了对整个帝国的碾压姿态。
这还没好两天呢，刚踏上正轨，怎么王庭那边就又蹦出来了一个莉莉丝了？
将有些冷了的咖啡，放到窗台上，霍恩干脆打开了窗户，让寒风迎着他的面庞吹来。
以目前莉莉丝攻略王庭的进度，恐怕不出十年，她就要上岸了。
到那时，面对真正的曾经的神灵，圣联能够战胜吗？
雪粒歘啦啦扑在脸上身上，却是让年轻的教皇笑了起来。
诛杀神明吗？那很有挑战性了。
“从头越就从头越，搞得我好像没越过一样。”霍恩对着咖啡中自己的倒影缓缓开口，“就是没法再这么慢吞吞地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