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会场上,侍者提着挎篮向观礼者送来免费的面包与清水,还有纸与一小块墨。
人们交头接耳,乱嗡嗡的。
不仅仅是拉邦公爵被吵的耳鸣,就连阿列克谢都被吵的头疼。
这群千河谷人,是怎么以数千人发出上万人的嘈杂声的,还是这半圆剧场构造就是会放大声音?
就在阿列克谢皱眉之际,却蓦然发现,原先嘈杂的声音忽然小了几分。
此时,一阵激昂的军号响起。
四名各持不同尺寸的单簧管乐手排成了一个V型,从入场的通道内走出。
典仪官浑厚而尖锐的怒吼声,随着扩音僧侣以及座位下的陶瓮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蜗中。
“肃静!”
所有兴奋交谈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满怀期待地看向通道。
跟在四名号手后面,是两排鼓手以及一前一后领队的四名腰佩军刀的战团长。
他们穿着及膝的新式军装,立领的领口,翻边的袖口,从胸口到腰间的双排扣。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们右肩的半披风,吸引了不少外来客商惊奇的目光。
不得不说,与此时其他地区相对宽松松垮的服装不同,圣联的军装都是经过浆洗。
浆洗之后,原先柔软的呢绒布料就会变的分外笔挺。
本来是衣服,可穿上后却像是盔甲一样贴在身上,显得精神又气派。
在战团长们身后,则是各地的民意代表们。
他们都是胸口佩戴着花章,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最简单的衬衫马甲,有黑黄色的粗布套衫,还有高档的丝绸长袍。
虽不如战团长们威风,却能够引动无数观礼人群的喝彩。
但当枢机与修会长们出现时,整个会场内立刻两极分化。
骂的人恨不得直接跳下去与之搏命,夸的人却是将这些枢机修会长们当做父母拥戴。
尤其是奇尔维斯,不少前酒鬼与麦芽工坊、酿酒工坊的工坊主奋力朝着他扔出了臭鸡蛋与石子。
只是他们相隔甚远,只能在地面砸出一滩滩污渍。
没办法,《诫酒令》虽然是霍恩签署,地方修会负责执行。
可作为圣镰修道院的院长,奇尔维斯大枢机能够规定今年有多少粮食用于酿酒,且专买专卖。
即原材料圣镰修道院提供,卖只能卖给指定的酒馆,主要还是圣镰修道院名下的连锁酒馆。
尽管可能并非出于奇尔维斯本意,但事实就是奇尔维斯的小酒馆在高价提供原材料,低价收购酒水。
四年间,别的行业都是在奋勇赚钱。
就麦芽工坊、酿酒工坊等酿酒产业一蹶不振,不少工坊都改酿苹果醋去了。
更何况他本人之前还是个假酒贩子,不少小报那更是长篇累牍地报道奇尔维斯的黑料。
在大多数圣联人眼中,《诫酒令》等于奇尔维斯,奇尔维斯等于《诫酒令》。
旁边的格兰普文憋着笑,用手肘捅了捅愁眉苦脸的奇尔维斯:“你老兄名声是彻底坏了,需要我排一出戏给你洗白吗?”
“我本来就是白的,只是他们不了解内因而已,只会怪罪我了。”
奇尔维斯嘟囔着,尽量缩起脖子,躲在这群枢机之中。
等到民意代表与枢机们都落座,又一阵强劲的鼓点响起。
“圣女,到——”
在忠嗣们高举的黑红旗帜后,四匹不同花色的战马盎然走出。
粗糙马鞍上坐着的,却不是王子,而是四位天使容貌般的女子。
一身正装的让娜和嘉莉驱马走在最前面,面容轻松而沉静,不断地朝着四周招手。
在她们身后的,礼节性微笑的凯瑟琳,和面如冰霜但尾巴来回扫荡的希洛芙。
至于四匹战马拉着的最后一辆古艾尔战车上,阿尔芒与马德兰分站两侧为圣孙驭马驾车。
当最中间的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阳光洒在他头顶的金冠,仿佛天使的圣冠悬浮。
“冕下万票!”
“圣孙冕下万票!”
“自由圣联!平等千河谷!”
“让圣联伟大!”
能容纳上千人的半圆剧场内,立刻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视野所及,几乎每个人都站起,仿佛癫狂般朝着战车上的青年挥手或挥动手中的鲜花彩旗。
这磅礴的声音仿佛海浪般一遍遍席卷,挤压了所有人的耳洞,就连军乐队与典礼官都无法压制。
观礼人群自发刨除了彩带,凌空在空中画出了五颜六色的线条,还有各色彩色的碎纸片,像花雨般飘落。
霍恩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只是微笑着朝着两侧观众席上挥手致意。
在男子的欢呼与女子的尖叫声中,霍恩与圣女们绕场一周,才来到木台前。
阿尔芒与马德兰试图去扶霍恩,却被他一把甩开,自己跳下马车。
眼前的木台上早已搭建好了山一般的阶梯式座位,能够容纳百十人入座。
霍恩的位置则是被阶梯之山包裹的最后面,最高的山。
一步步走上了最高的山,霍恩转过身,看向还在一阵阵欢呼的人群,做出了一个双手下压的动作。
原先还在欢呼的人们立刻在数秒内渐渐安静下来。
这时候,才能听到典礼官声嘶力竭的叫喊。
“肃静,肃静!”
坐在坐席上,望着海浪般坐下的人群,阿列克谢两眼发热,口干舌燥。
一举能让无数人欢呼热烈,一动能让无数人安静坐下。
“真正的男子汉,就该是这样。”双眼炽热地看向霍恩,阿列克谢喉咙中含混地喃喃。
“你也可以如他一样。”格洛耶夫按住了他的肩膀,无比坚信地开口。
坐在被重兵把守的隐秘阁楼上,吉尼吉斯痴迷地望着这陡然欢呼又陡然安静的人群。
“这是何等的掌控力,难怪圣联能赢过……要是我也能,要是我——”
三位公爵目睹眼前的一切,却是五味杂陈,只是大口大口喝着桌子上的咖啡。
这咖啡,怎么越喝越醉?
拉邦公爵放下望远镜,却是又喝了一大口咖啡,仍然压不住乱跳的心脏。
该死的,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区区几千人的庆典吗?
放下杯子,拉邦公爵本想继续用望远镜寻找吉尼吉斯的踪迹。
只是没来由的,他将望远镜对准了半圆剧场的中央。
除了两侧的代表席位外,实木铺就的木台上,还有三层阶梯。
第一层两排二十多个位置是给枢机、军屯战团牧师长与各郡修会长的。
第二层一横排四个位置,自然是给四名圣女的。
第三层,最高的一层,一张靠背有两人高的黑木金漆椅子,雕刻了天使、圣主与太阳,却是给霍恩的。
只是霍恩并不喜欢这个椅子。
一来太过张扬和铺张浪费,二来靠背和坐凳太高。
他往上一坐,双脚离地,脑袋上靠背冒出一大截,看着就一米五似的。
当时霍恩往上一坐,还没下来就问凯瑟琳“你故意找茬是吧?”
凯瑟琳也有理由说的,没办法,接受定制的法兰家具商,根本不会制作别的类型。
至于圣联内部,还没有能够定制高档家具的工坊,请个专门的高级家具师过来更贵。
但看看下面凯瑟琳快歪到耳朵的嘴角,霍恩敢肯定,她就是故意的。
吃了一个闷亏,霍恩踩着小板凳,坐上高大的教皇宝座,轻咳一声:“先奏联盟歌吧。”
第961章 土地税
“我们是圣联的救世军,我们的军靴碾暴君!”
“夏娃亚当耕作时,国王骑士何处寻?”
“长枪向前,向前进,推平城堡救奴隶。”
“圣旗插上修道院,千万信民得安宁。”
“圣旗向前,向前进,战火烧到圣座山,将世间一切罪孽都烧尽。”
“刀铸犁铧,剑铸钉,开辟良田万万顷,修起楼厦与长堤。”
“圣联向前,向前进!”
“圣联向前,向前进!”
军号与笛声奏响,观礼人群包括枢机与代表们都纷纷站起,抚胸跟唱。
不仅仅是半圆剧场内,就连剧场外的人们都跟着唱起这首战歌。
数千人的歌唱声揉绕着,卷起地面的彩带,在半空跳动出起伏的节奏。
霍恩同样站在小板凳上歌唱,只是相较于其他民众,这位圣联的创始人却有些走神。
今天的帝国境内,这种代表了一个同盟或一个城市的共同之歌并不少见。
叫作曲家与吟游诗人们创作这么一首《圣联歌》,并不是霍恩的发明。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与其他城市市歌往往是赞歌,可圣联的联盟之歌却是战歌。
通篇只有一句在表达建设国家的期望,其余的全在战斗爽。
不过这也正常。
圣联是帝国少有的,完完全全靠着战争一路建立起国家的。
早期圣联的作战模式就是,市民出钱农民出粮供军队打仗,打完以后战利品大家一起分。
可能外在行使是通过消费和债券,但内在本质就是如此。
当初霍恩签署《狼桥和约》可是顶着极大压力的,内部都是主张不要停战,一路打去长歌城的。
但霍恩却知道,一旦形成依赖,打到长歌城就来不及踩刹车了。
掠取了新五郡与碎石原,还有大量现金后,霍恩这才带着枢机们开始整理圣联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