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阴师 第484节

  皮休说,他不后悔穿上兽皮,只是后悔这个兽皮,不仅仅让他变成了怪物,还让他活了很久,把他变得孤独。

  他不想那么孤独的活着,才偶尔在月色下行走,见见那些路过的旅人,留下各种各样的传说。

  “我师傅一直说,、他现在躲在深山里,在等茶花女的来世,不管十年,一百年,等她再次出现时,那时……他就能重新变成人。”燕璃说到这,有些恶狠狠的,愤怒低吼说:“我师傅,那么好的人,那么痴情的人,等了一百多年,还在等,可是那些王八蛋……”

  她说那些人,到的时候刚好是月圆之夜,拿着猎枪,把他师傅射杀了。

  等她反应过来,回到屋里,只看得师傅倒在地上的巨大尸体。

  燕璃流着泪,嗷嗷的哭,“这是,这明明是一个青蛙王子般的童话开端啊……王子为了公主,变成了野猪,那头常年坐在悬崖边上的大树,一直看着月光,一直流泪的猪,却等待不到公主的转世归来,把他亲吻成人……”

  我沉默,止不住的叹息感慨。

  现实的离奇,总能在不经意时给予了童话的开端,但往往不会是童话的美好结局,因为现实虽是童话,却是一个黑暗童话。

  “都是那些女人!”

  燕璃猛然裂开嘴巴,冷笑了一声。

  “然后我下山了,抢了一个男人的皮,对她们动手!你们说她们该不该杀,那些贱人,该不该死?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去处决掉她们。”

  

第七百三十六章 皮囊与心

  

  我忽然间,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燕璃如此暴虐凶狠,也不过是以暴制暴而已。

  这个事情,算是事出有因。

  燕璃问我说:“程先生,我虽然和师傅躲在深山,连骏爷都不晓得我们的存在,我们却一直打听过这一块阴行,知道骏爷,也知道了你扳倒骏爷的事情……这个事情,对错,你给一个说法,怎么处置我,也给我一个说法。”

  我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那些女人,咎由自取,在县里到处剥人的皮,谋财害命,这个事情,你算是除暴安良,为师傅报仇,就算是揭过了。”

  “谢谢。”她说。

  我说:但是,你要处置那些女人也就算了,可是你为了改头换面,剥了一个无辜男人的皮……剥皮酷刑,太过残忍。

  燕璃却说:“这个男人,是在我出来后,县外面的山下遇到的,一个本来就想上吊自杀的男人,长得还算英俊,为情所困,他让我陪他喝一顿酒,他就把他的尸体交给我。”

  我说:如果是这样,那也算不上害人。

  “那么,你要放我走?”她问我。

  “对。”我说。

  “没有任何要求?”她问。

  我说没有。

  燕璃笑了笑,忽然说:“你这个人,表里如一,你的皮囊对得起你的内心,讲道理,我的师傅,皮休虽然死了,不过你要杀我,我还是要反抗的,我还想活下去。”

  我说:你有什么目标吗?

  燕璃没有正面回答我,说:“我的师傅,披上了野猪皮,有了看穿人皮囊,读懂人心思绪的能耐。”

  我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师傅也算是某种太岁婴儿,披着神仙皮,有些奇异能力。

  “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何而活,我很迷茫,我明明从小,就希望自己是一个男孩子,我却害怕别人的眼光,怕别人知道我是喜欢女孩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一个变态,直到我陪着我的师傅,到处去见了一些主动来找皮休的旅人。”

  燕璃说:我陪着我的师傅,看到了人心百态。

  她看到有些男人,年近中年,长得普通,找了一个普通的妻子,却对这样普通的生活表示厌烦,说他想拥有一张帅气的脸和体型,他想去酒吧猎艳,没有去体验过,那些当年逝去的精彩“青春”,过刺激的年轻人生活,玩各种美丽的女人。

  她也看到有些女人,说自己努力了一辈子,都不如别人生了一张还好皮囊,只要长得好看,什么都能享受,所以她们为了一张美丽皮囊,愿意付出一切。

  “我一直在想,人沉沦世间美好,世间沉沦*,我们人,到底为了什么而活?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让人早已经变得不是自己了……但后来,我明白了。”

  燕璃说:“这个世界,它看起来很复杂,其实也很简单,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为皮囊,为了脸皮、为了各*望,还有一种人,皮囊只是表象,他们为了自己的心而活——为自由而活。”

  我笑着说:不顾皮囊,为心而活,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燕璃也笑着,点燃了一根烟,十分潇洒的说:“程游老板,我要离开了,我之前一直在迷惘,但我的师傅,我的心告诉我,遵从本心,我希望我生来是一个男人……我渴望一个拐角,遇到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要在红尘中,在人世间,遇上一个撑着伞,江南水乡的温柔女孩,她会温柔的低语,浅浅的微笑,我想做一个男人,给予我的臂膀她依靠,我要守护我深爱的女孩!”

  我忽然一呆,却转念笑了:那么……祝你好运!

  燕璃站起身,抱了抱拳,说:“程游老板,我要去追寻我的心了,像是鸟儿一样自由——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还会在见面,我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依旧像是今天一样,你的外表和皮囊下的心,一样表里如一,温和,清澈,温文尔雅。”

  “猪猪!”

  燕璃忽然叫了一声。

  一个长得像是滚筒办肥胖的雪白小男孩,却看得出畸形,像是披着人皮的家猪,瞬间从窗口跳了进来。

  “这是我和师傅养的宠物,人皮猪!也是我让它,去解决掉其他的几个女孩。”燕璃说完,直接骑猪而下,潇洒的跳下二楼宾馆的窗口,再也消失不见了。

  我站在窗口上,看着那个和猪肩并肩消失的燕璃,心中轻轻一叹。

  我想,燕璃比绝大多数人,都活得更加洒脱,她不为皮囊所束缚,为自己的心而活。

  我祝福她寻找到一份浪漫的爱,我祝福她的爱情被世人包容,祝愿她不被人世间的人们歧视。

  许桃夭忽然问我说:“你干嘛不留住她,这种阴人高手,我们不是很缺吗。”

  “她有自己的人生,留不住的……我早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由,像是鸟儿看到辽阔天空一样,闪闪发光。”

  我摇头微笑,看向楼下,县里依旧沸腾的街道,无数人对尸体议论纷纷,小声的说:“这一世啊,常月……助你好运,不负那头默默守护你两世、对天流泪的猪。”

  ……

  燕璃走后,我们开始收拾好东西,到一楼宾馆,退了房。

  我到街道上,偷偷的走了过去,叫住了正在处理尸体,进行检查的陈天气。

  陈天气正在张罗警员,看到我,瞬间一愣:“啊?程游?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在广州那边吗,正好,眼前有些怪啊,有好几个人死了,两张人皮,明明是这户人家的姑娘,但皮下却是一个早就失踪、被定性死亡的丑女孩。”

  陈天气十分严谨的对我说,这个事情,很可能有些妖人作祟!撞邪了!你来了正好,给我掌掌眼。

  我直接拉着陈天气,到旁边小巷里,指着远处的宾馆说:“这楼上的宾馆,还有一具尸体。”

  “啊?”陈天气顿时一僵,说:“还有一具?怎么哪里都有你?这个事情你知道?你看到凶手了?”

  我说我看到了。

  接着,我把事情告诉她了,她有些唏嘘不已。

  “我懂了,这个事情,水落石出!帮大忙了,改天再发一面小红旗给你店里。”陈天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还要忙着公务,你继续去忙吧……我听说,苗倩倩家里,出了那么一点事情。”

  我点点头。

  她说:既然那些疯狂杀人的丑女人都死了,只能去找那个死肥宅搞点事情了,一个亵渎尸体,包庇共犯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我摸了摸鼻子。

  看起来,陈天气也是挺恶心这种死变态的。

  接着,我们和陈天气告别了,然后和许桃夭去到了赵柳如的家。

  半个小时后,他们夫妻嚎嚎的哭诉声,从院子里响起,我们只能沉默着,慢慢走了出来。

  这一单生意,我们没有拿任何的钱。

  反而是许桃夭,主动贴了几万块给他们夫妇,也算是邻居家,自己从小看大的女孩子,一点点的心意。

  有些悲剧,我们无法改变。

  只是听到死者家人们哀嚎的瞬间,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许桃夭叹了一口气,“有些人啊,为了美貌,总是能不择手段,伤害太多的人。”

  “对了。”许桃夭问我说:“为什么你要说燕璃,就是常月呢,她是那个当年清朝的茶花女?”

  我摸了摸鼻子,忽然微笑,“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你要听吗?”

  

第七百三十七章 童话

  

  我看向夜空。

  今晚,恰好是月中十五,月圆之夜,月亮圆润,有一种清冷的美。

  如果那头猪没有死掉,我想,他一定披着巨大的黑色斗篷,坐在悬崖边大树上的树杈上,晃着猪蹄,看着圆圆的月亮。

  “要听!”

  许桃夭立刻对我说:“那些丑女人的换皮,剥皮换皮,在身体里,填上硅胶,换上人皮,本身就是有些讽刺意味的一个黑暗童话。”

  “而另外一个,野猪王子与茶花女的童话故事,我觉得……或许没有结束。”

  我说:“但或许,是更加残忍的悲情童话?”

  “我也要听。”

  许桃夭又说:但我觉得,你说燕璃就是常月,那个茶花女,未免太过无稽之谈了,茶花女,不是早在清朝就已经死了吗?

  “的确已经死了。”我说:“但是,我似乎隐约在他光着身体,穿上衣服的时候,看到了他两层的人皮,底下那层自己的人皮上,肚子的位置,有一个朦胧的粉红色胎记,像是一朵桃花,可能是桃花烙。”

  啊?

  许桃夭吃惊的说:“之前你一直瞪着她看,不是看她底下那个一直嗡嗡嗡,摇晃震动的玩意儿?”

  我无语的说:是你一直在瞪着看吧?你这个变态,那么大块胎记都没有看到,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

  “嘿嘿嘿!”许桃夭干笑。

  这就是许桃夭和苗倩倩的差别了。

  苗倩倩那种爱开车,其实背地里还是挺害羞的,段子不断的飚,不过真碰到这些事情反而会吓得扭头。

  而这一位,才是这真的十足变态。

  “那是桃花烙?”许桃夭问。

  “对!”

  我说:其实我从开头就有些疑惑了,那一头猪那么痴情,茶花女老死之后,为什么不殉情,反而孤独的活在深山里,看着月亮流泪?这样孤独的活着百年,有什么意义?

  我又说:“并且,他说他在等常月转世投胎,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我明白了!”

  许桃夭一拍手掌,“他那么孤独的活一百年,是因为心中还有期盼,只怕是刚好路过了一代谢必安,答应了他这头猪的祈求,替常月做了转世投胎的生意,所以他在等常月归来。”

  我笑了笑。

  许桃夭问我:“那她为什么不记得前世的记忆呢?”

  我说不记得的情况,是有很多的,很可能是桃花烙出了某种意外,也可能是小时候,某种意外导致了失忆。

  就像是之前的张爷,有些模糊的影像,却没有完全记得自己前世岭南王的记忆。

  许桃夭说:“那如果说,之前不记得,那见到了野猪皮休,那个皮休应该有办法,唤醒她的前世记忆啊,那干嘛……”

  我说:“因为他通过燕璃发现了,自己喜欢的茶花女常月,原来不是一直在等着他,不是喜欢他。”

  “为什么?”许桃夭问。

  我说:“虽然没了记忆,但性格和脾气肯定是类似的,皮休发现了她的性格,他通过燕璃发现,茶花女常月是喜欢女人的,她终身不嫁,不是等他,而是在那个时代,那种取向,肯定是被人唾弃的,所以她才一直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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